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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8、金军撤离 ...

  •   不过,所有的事情似乎都没有他们想象的这么简单。

      无论是康王,还是韩攸宁,他们都是一个单独的个体,甚至不如一个能左右皇帝决定的言官。

      即便韩攸宁提出的东西再如何振奋人心,她的上官汴京城四壁守御使李纲,也竭尽全力上奏给官家。但,莽莽洪流之中,总有这么一部分人是要以自己的利益为先,且又拥有足以鼓动人心的能力。

      那便是朝中的主和派。

      因为先前夜袭金军大营一败涂地,这件事终究成了赵桓心底的一根刺,扎得他坐立难安,夜不能寐。在他看来,宋军的实力根本不及金军的十分之一。他对自己的军队开始了前所未有的质疑,且更加倾向于那些只会纸上谈兵,拼命主张议和的文臣们。

      再加上这些主和派们日以继夜的煽风点火,赵桓心中那杆秤早就偏向了卖国求荣的一方。

      他如今一心只想先把完颜宗望的东路军,这尊大佛送走。毕竟卧榻之侧,岂能容忍他人酣睡。金军驻扎在城外一日,赵桓就觉得如坐针毡,寝食难安。

      他根本听不进李纲的话,这也让守城将士们感到大失所望,更叫各地集结而来的勤王之师士气大减。

      另一头,金军大营~

      明日就要拔营撤退,完颜宗望非常谨慎,已经安排先行部队提前撤离,原本江策也应该跟着先走,但完颜宗望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心江策不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于是,江策只能跟着完颜宗望和他的大部队明日集体撤离。

      江策本想借机去寻找完颜宗望,想尝试说服他让自己回家一趟。毕竟,以完颜宗望身边人的本事,带他偷偷潜入汴京城也不是难事。他还想借此,摸清楚他与城中内应联系的位置,好找机会转告给韩攸宁,让他们铲除干净,也能清掉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但也偏偏是这次偶然的机缘下,江策意外地在毡帐外偷听到了一个秘密。

      正是完颜宗望突然决心迅速撤离的真正原因。

      原来,完颜宗望与粘罕相约两路军成钳形之势围攻汴京城的计策出现了阻碍。粘罕虽然破了云州城,却被牢牢挡在了太原城外。太原守将张孝纯抵死抗敌,且城中有一位非常熟悉粘罕路数的军师,他们成功坚守住太原,以整座太原城生生拦截了粘罕长驱直入的西路军。

      迫使金军合围不得以实现,粘罕的西路军过不来,完颜宗望的东路军就变成孤军深入,这样只要宋军能第一时间派兵出击围攻,哪怕分兵去截断东路军的归路,这汴京之围都将不攻自破。

      毕竟,以利为先的完颜宗望,断然不会牺牲掉自己所有人马在这里死磕,更何况他本来就与粘罕貌合神离,此次战役他获利最大,战功卓越,根本没必要非要攻下汴京,直捣黄龙。他只需要拿回他应得的财富,让自己的军队更加强大便好了。

      所以,江策迫不及待地想要把这个消息再传进城内,更满怀期待着在他们出发之前,哪怕是出发之后,只要东路军没有全数撤离出黄河以南,宋军都还有机会绝地反击。

      可是,他千顾万盼,直到次日凌晨仍旧没能等到汴京城内的任何动静。

      江策知道,还是他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只不过,出兵的宋军没有,天亮前,他却等来了久别重逢的故人。

      原说情敌相见分外眼红,可如今他与韩攸宁再见,眼红的原因却是恍如隔世的怅然。

      韩攸宁一身金人士兵的打扮,也不知道她的轻功究竟精进到了何种地步,竟敢单枪匹马,直闯敌营。

      江策忍不住斥道:“你不要命了吗?竟敢独自一人跑到敌营来?!”

      韩攸宁却嗤笑一声,像是有很多话想说,却又傻笑着不知从何说起。笑了好一会儿,才呆呆说了一句:“你还活着,真好。”

      只这一句,就让江策红了眼。再多斥责的话,如何也说不出口了,喉头哽咽,鼻尖一酸,万分无奈望着韩攸宁,只剩下满目伤怀。

      韩攸宁蹲下身,也不敢太靠近江策,眼睛直愣愣盯着江策的腿,又观察着那笨重的木轮椅,沉吟片刻,才问道:“你的腿怎么了?是因为从城墙上跌落吗?”

      她言语说的很委婉,似是怕触及江策什么伤心事,又怕江策不想面对这个残酷的问题,但又太过迫切想知道前因后果,才忍不住问起。

      江策很快看破了她的心思,也没有藏着掖着,有些话对康王不好详说,对韩攸宁,不,现如今恐怕也只有韩攸宁才能让他畅所欲言了。

      于是,江策把自己所有知道的事件经过,包括他这么久以来的怀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全部告诉了韩攸宁。

      韩攸宁大为震惊,她被大哥保护的太好了,只是远在汴京听闻了他们的死讯,却不知江策和赵璟在云州经历过那样一场浩劫。

      “我都不知道,你们会遭遇这么多事,我更没法儿想象你竟然眼睁睁地看着端王战死……”韩攸宁说到这里,又不觉顿住,她意识到自己又犯了口不择言的老毛病,面上难免有些不好意思。

      于是,踟躇片刻,再道:“对不起,我没有责备你的意思,我也知道你当时身不由己,更何况你都无法下地行走了。”

      江策自然不会与她计较,他太熟悉韩攸宁的性子了,也很久违这种熟悉的亲切感。只是,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挽救宋军的颓势。他直言不讳的说出了自己昨日偷听来的消息,他把太原城守住,西路军赶不到汴京汇合的消息告知了韩攸宁,并希望她回到城内以后竭尽所能也要说服官家立即出兵。

      却见韩攸宁面露难色,江策心中猜到朝中必然也是局势严峻,他明知故问地道:“官家听不进你们的话?朝中党派对立?”

      闻言,韩攸宁先是点点头,又摇摇头,她支支吾吾道:“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以我的官职根本轻易接触不到官家,都是由李纲大人亲自向官家禀报的。但他自大内回来之后,一脸灰败之色,郁郁寡欢的样子我便知道李大人没能说服官家。更何况,现在上到满朝文武,下至汴京百姓都在欢呼着送走金军,谁还愿意再冒险去与他们硬碰硬。”

      停顿片刻,她咬牙切齿道:“更何况之前那姚平仲刚愎自用,为了在众勤王之师中拔得头筹,挣一个军功。他擅自主张,没有按照我们约定的时间,自己提前两日带兵突袭大营,才浪费了李大人精心谋划的大局,害得李大人当夜还得出城去营救那个孬种,收拾这一堆烂摊子,弄得我们自己也损兵折将了数十人。”

      江策大惊,问:“你是说,那夜劫营,官家当真不知?那个突破重围成功逃脱的统领就是你口中的姚平仲!那为什么官家会对完颜宗望的要求答应的这般快?!”

      韩攸宁道:“那位知不知道我不晓得,但是姚平仲早就进宫见过官家的消息我是昨日才从李大人口中得知的。所以他前日自皇宫大内回来才气得要死,险些没气吐血!”

      江策双手放在轮椅把手上,指尖来回摩挲着上面磨得光滑的纹路,思忖着,喃喃道:“我能料到朝中局势紧张,但没想到竟然会这般混乱!他们为了一己之私,竟然要破坏大局,这么愚蠢的决定官家也能同意?”

      这个宋钦宗实在是……实在是……

      江策终究还是没能把最后这一句给骂出来,纵使放在心里也没能说出口,倒不是不敢骂,而是根本不知道该用什么言辞来形容这个人。

      他的记忆里是知道这位北宋的末代亡国之君的,更知道徽宗与钦宗的悲惨结局。

      可自从他这一世恢复了记忆,知道自己的身份,知道他本就是这个时代的人,他的父亲,他的朋友,乃至他最爱的人,都曾为了这个国家而浴血奋战过。

      所以,他不想轻易放弃,他不能放任这些人走向末路却置之不理。

      可是,他实在高估了自己的能力,更高看了这位新上任的年轻皇帝的为君之能。江策没想到,这位亡国之君当真是有他亡国的道理,相较于他的父亲,简直就是半斤八两,或许将来更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此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样的词句用在他们父子身上,彻底沦落为贬义词。

      这样病入膏肓的朝廷,岌岌可危的国家,他当真有必要救吗?

      某一瞬间,江策甚至产生了这种灰败的念头。他仿佛在此刻感受到了赵璟当初的绝望,是不是当时的赵璟早就看穿了未来的这一切,看透了这个腐朽的王朝。才会那样毅然决然地选择战死!

      可是,心底还有一个声音在拼命对自己呐喊:“不是的!不是的!一定不是的!”

      江策知道,赵璟不会,纵使万念俱灰,纵使亲眼所见,他也不相信赵璟会丢下宋朝所有百姓,丢下这个国家,一心求死。

      当时,他明明看到了赵璟指着对面那群黑衣人的剑尖在颤抖,那些人他必然是认识的,那些人是他的意料之外。他一定是真心想要把粘罕的部队打回老家去的。

      赵璟与皇室的所有人都不一样,他心怀天下,舍身为国,没有人比他更爱大宋!

      韩攸宁见他蹙眉沉默良久,终于忍不住,打破了江策的思绪,焦急道:“江策,上头的事我管不了,但你的事我必须管。我今天来不是来跟你叙旧的,外面天快亮了,我得赶紧带你出去!”

      说罢,左右观察了一下江策的轮椅,似是在想应该把江策直接推出去呢?还是直接把人扛走,背出去?

      不容她琢磨清楚,江策便道:“你不可能不惊动任何人就把我带走的,更何况你待会儿自己顺利混出去都令我提心吊胆了,更别说再驮上我这么一个累赘。”

      韩攸宁异常坚持:“不,我必须救你出去!若我见死不救,大哥他们……就是我阿娘知道了,必然也要骂我的!更何况,有康王的人在外面替我们打掩护,我有信心能带你出去。大不了被发现了,就和他们打一架,我现在功夫可厉害了,你要对我有信心!”

      说着,就准备上手来扛江策,江策登时吓得转着轮子往后躲。他好歹也是个男子,怎么能叫人姑娘家来背,这成何体统。

      江策一边退,一边又道:“韩攸宁,我不与你开玩笑,这营地我必定是出不去的。你独自一人,来去自如,即便完颜宗望知道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也能让他放过你。但你再带上我,他必然要不死不休的。具体的我一时半会儿与你也说不清楚,更何况我还要再留在这里打探更多情报,到时候,宋军若能出兵,我也能与你们里应外合不是吗?”

      说到这里,江策的眼中熠熠生辉,在微暗的烛火下,显得分外生动,就好像此时的他并不只有他一个人,他似是眼底还装着另一个人,或者说装着很多人。他就像是要带着所有人的希冀一般,明明整个人了无生机,却满心满眼装着家国大义。

      于是,韩攸宁又被他说动了。

      她趁着天光乍亮之前,在江策的遥遥相送下,顺利出了金军大营。

      然而,韩攸宁前脚刚走,完颜宗望后脚便冲了进来。当他亲眼看见江策好端端地坐在轮椅上,面上略显疲惫的神情,终是松了一口气。

      完颜宗望背光站在门口,慢慢走进来,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江策,神情复杂地问:“有机会,你为什么没走?”

      江策早就恢复了惯常一脸漠然的神情,眼神也涣散的似是没有焦距,他仿佛在看着前方,却又看不出究竟在看着谁,在看哪里。完颜宗望有时候甚至觉得,这人该不会是被他关魔怔了,他像是在看一个虚无缥缈的魂魄,或许是那个人的魂魄。

      之前,他总能看到江策在无人的角落里,有时会对着面前的虚空露出微笑,有时也会忍不住泪流满面。

      所以,自那之后,他才不忍心禁江策的足,他害怕江策迟早有一天会被逼疯。

      但今日即将启程,他不想再节外生枝,出现什么意外。于是就加强了江策营帐附近的守卫巡逻,虽然有人迷晕了主要路径上的守卫,但埋在暗处的人还是发现了韩攸宁的踪迹。

      那人立即返回去禀报完颜宗望,谁知完颜宗望竟不在营地,只能在营帐外苦等。

      其实,完颜宗望今夜只身犯险偷偷溜进了汴京城。他本想去江策的苍琼别苑看一下,看看别苑有没有什么江家旧仆,他总是害怕江策哪一天会想不开自寻短见。所以他想在临走之前抓一个江家旧人带上,也好多一个牵绊住江策的筹码。

      谁知,那座别苑早已人去楼空,里面一个人都没有,屋子里也都沾上了灰尘,想来也走了有一阵了,除了墙上的一幅画,竟然什么都没留下。

      等到他在天亮之前赶回大营的时候,恰巧远远看见一道黑影从营北的一个豁口钻出,又迅速隐匿在城郊灰暗的树林里,再也看不到踪迹。

      本想去追,却被派在江策身边的侍卫拦住了去路。当他得知江策营帐被人闯的消息,只顾得上派手下去追那道黑影,自己心急火燎地往江策营帐赶去。

      当他见到江策还好端端地待在自己营帐里,当他看见江策没有离开,他不知道自己此刻的心情。说不上来的感觉,只知道自己内息翻江倒海,冰火两重,久久才能平复。

      营帐里寂静无声,彼此都沉默了很久,江策才道:“还有多久出发?有宽敞一些的马车吗?等等,我想在车上再睡一会儿。”

      完颜宗望一愣,片刻后又反应过来,立即道:“有的,我让人准备好了,你只管安心休息就是。”

      他低头看了眼手里一直拿着的画卷,才想起自己还有东西要给江策,于是递过去,眉梢微扬,道:“我刚才去了趟你家,别苑里已经没有人了,只留下这么一幅画,我看着似是你娘的模样,便拿来给你。”

      闻言,江策平静无波的脸上漾出一道微不可察的涟漪,他接过那卷画,拆开卷轴上的绸缎丝带,展开后,少女时期的吴玉书赫然呈现在眼前,令江策不禁微微动容。

      恋恋不舍地看了许久,才想起亲自冒险跑了一趟的人还杵在那儿,于是,他万年冰霜的表情终是融化了一角,终于不再无视这人的眼神,抬眸对上他,不冷也不热,只是轻声说了句:“谢谢。”

      如此,完颜宗望便也觉得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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