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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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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师……师父,你怎么在这?”
沈忘伸手接住了一只从烛火旁坠落的飞蛾,半边脸被火光镀上了一层暖光,他垂眸看着手里的飞蛾,然人想起了神龛上的石像。
沈忘摊开手,轻轻一颠,说:“没有好徒儿的一闷棍,为师也到不了这儿。”
姜环闻言面色一囧,没等他开口,沈忘揉了揉后劲,问:“你呢?”
言外之意是,为什么二话不说就这样招呼?
“师父,这个营地有古怪。”姜环凑得近了一些,说:“我一进幻境,就到了这营地里,这里有古怪。王监军手段残酷,兵卒但凡有一点错处,都会被处死,还都是被毒死,传闻这人迷信,不喜血腥……战场上,滥杀自己的将士,监军见不得血,这太……”
“嘘。”沈忘打断了姜环的话,脚步声从身后传来,简陋的门被一脚踹开。
“两位谈的热切,本官来的岂不是时候?”
沈忘伸手护住油灯的火焰,微弱的火苗猛地颤抖了几下,终于在风中摇摇晃晃地站住了。
“怎么会?”沈忘面色不变,说:“来得正好。”
“呵”王监军冷哼了一声,大肚子一挺,坐在屋中间的椅子上,压得椅子吱呀呀的响了两声。
“王监军,不妨开门见山。”
“好说,哈哈哈,本官就喜欢爽快人。”王监军笑着抹了一把额头,摆了一下手,说:“端上来。”
“这是断肠散。”王监军笑容不变,用指甲轻捻着油纸包着的白色粉末,说:“二位来历不明,实在可疑。可是,本官向来菩萨心肠,最看不得血肉模糊。”王监军说着,还皱了眉,一脸嫌弃地掩面,看起来倒真像见不得血腥。
“你这话恐怕菩萨听到都会气得从莲台上滚下来。”沈忘嗤笑一声,和王监军相对而坐,轻飘飘地说:“做个交易。打仗难免死伤,我留下看诊,换我和他一命。”
“哈哈哈哈哈哈”王监军像是听到了一个十分好笑的笑话,他兀自笑了一会儿,半响,才停下来,说:“可惜了。”
“既然,是大夫。那就更加留不得了。”王监军的声音冷下来,带着讥讽说:“万一这样的人才落入叛贼手中,可怎么得了?”
确实古怪,打仗期间,送上门的大夫毫不心动,甚至立马斩杀?
沈忘反而不急,往椅子上一靠,毫无真情实感地叹了一口气,说:“那确实可惜了。”
“若是早些遇上我,你还不至于这般无可救药,如今……啧……”沈忘边说边摇头,脸上写满了无药可救。
王监军眉头一横,勉强还是挤出了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抬手招呼门口的看守,那看守五大三粗、皮肤黝黑,领了命令,二话不说就拿起断肠散,准备硬灌。
姜环望向沈忘,看到沈忘一脸从容淡定,姜环猝不及防,被一口断肠散噎到了嗓子,又看到沈忘自己就着凉茶,喝下去一包断肠散,姜环一下子背过气去,昏了过去。
沈忘一脸慷慨,擦了擦嘴角,末了还嘱咐了一句:“留个全尸。”
王监军笑着念了两声罪过,又说:“放心,不急。”
一个臭烘烘的麻袋兜头罩下,正在躺尸的沈忘立刻后悔了,他恨不得当场诈尸,把这个脏兮兮的麻袋套到王监军的大肥脸上。
“带下去,和白面馒头放在一起,神医稍后就到。”
沈忘闻言压下了诈尸的冲动,得去找“白面馒头”。
顺便,会会那“神医”。
摇摇晃晃、妥妥拽拽过了大概两刻钟,沈忘感觉板车停了下来,他感觉自己被前后两个人抬着,又走了一会儿,才终于停了下来。
应该是一个地下长廊,因为有回声。
可是,这里更加不对劲。
因为沈忘只听到了麻袋摩擦地面、和石壁的回声。
没有脚步声,也没有呼吸声。
那么,抬着他的究竟是两个什么东西?
沈忘无法判断抬他下来的“人”是否还在,为了不打草惊蛇,沈忘试着慢慢催动符咒。
“操啊!”沈忘的符咒还没放出,就被这一声惊呼打断,下手重了一点,手里的飞蛾变成了一只大肚肥虫,沈忘皱着眉合上手,想到这只肥虫和王监军莫名神似,就十分嫌弃。
“什么鬼东西!离小爷远点!”
“陈公子?”姜环被吵醒了。
“谁?!”白面馒头还在一惊一乍的。
既然如此,也就不用担心打草惊蛇了,沈忘甩了一下手,麻袋碎如筛土,顺便还把一身清理干净。
沈忘抬眼就和一张大脸来了个四目相对、紧密相贴。
原来是被它抬了一路。
沈忘愣了片刻,伸手把面前的纸人推开,放到一旁,还说了一声:“辛苦。”
那纸人眨了一下眼,翻出一片更大的眼白。
陈诃在这种鬼地方遇到故人呢,还是厉害的人,本该喜极而泣,可是眼泪在眼眶中转了两下,硬是被这一幕憋了回去,见鬼了,莫名有些滑稽。
“我的好哥哥,一会儿你们再聊,先来帮小爷解开,把它搬走。”陈诃刚刚应该也是被纸人贴脸吓到,慌忙之下给了纸人一拳,结果反而被纸人压在身下。
沈忘蹲在陈诃面前,问:“你怎么来了?”
“说来话长。”白面馒头眼神有些躲闪,等沈忘帮他把绳子解开,又把纸人挪开后,他才一边甩着手腕,一边说:“咱们好歹也算交情深厚,你们不辞而别,还有道理了?”
“再说,小爷活了二十年,第一次遇到有人说,和我一样能看到……那些东西。”陈诃神情认真,说:“我想了很久,我想和你一起,去看看。”
“这二十来年,和你们相处的这几天最自在。”
“让我觉得,自己不是个异类。”
这些年,陈诃因为体质特殊,总是被小心翼翼地看护着,连上禹都没出过。他和沈忘认识不久,却在这几天体验到了另一种人生。
沈忘说,他看见的不过是万丈红尘。
是执念,是牵挂,也可能是憎恨和陈怨。
陈诃觉得,既然天生能看见,不如好好地在这万丈红尘中间走上一回。
沈忘捏了捏白面馒头的手,陈诃以为沈道长被自己的情真意切感动到了,一低头,看见被捏过的手掌上,多了一条胖乎乎的肥虫。
陈诃再一次惊呼——“操 !”甩了两下手,没有甩掉,这只小肥虫反而顺着他的手慢慢爬到胳膊上,还冲他摇头晃脑。
沈忘看着一人一虫,大眼瞪小眼,偏过头没憋住笑了。
“拿走!”陈诃听到沈忘闷闷的笑声,恼羞成怒。
沈忘捻着肥虫的后颈,摇着头叹了口气,说:“护身符,不要算了。”
沈忘拎着肥虫去瞧在一旁干呕的姜环,陈诃刚拜托了小胖虫,正准备跟上,就被挪到一旁的圆脸纸人大兄弟攥住了肩膀,陈诃头皮发麻,瓮声瓮气说:“拿来,快给我宝贝大胖虫!”
“你下次就不能捏个好看一点的造型吗?”陈诃颇为嫌弃地放任大胖虫子钻进他的衣领,扒在他贴身带的玉环上,看起来像是毛虫荡秋千,颇为滑稽。
沈忘没回答,面无表情地盯着黑漆漆的甬道。
“有问题吗?”陈诃也意识到了不对劲。
姜环吐了半天,什么都没吐出来,黑猫从他衣领里钻出来,粉红色的肉垫拍了拍姜环的肩膀,轻轻哼了一声,姜环拢了拢黑猫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