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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一章 丹青引 ...

  •   图书馆阅览室,萧晓辉又埋头在一堆书里查资料,关于曹霸的记载很少,他翻书翻了两个小时,只查到几首杜甫写给曹霸的诗,没有画作留存下来,正无趣间,急促的电话铃声忽然响起,萧晓辉接起来,道:“喂?”
      “晓辉!”甄素芸焦急的声音从听筒里传过来,“晓光突然晕倒了,你请假回来下吧!”
      “啊?马上回来!”萧晓辉放下电话,请同事来阅览室照看一下,马上赶回家中。

      医院内科病房,萧晓光躺在病床上,对坐在床边的甄素芸道:“妈,我好了,我没病,咱回家吧。”
      “等下,看医生怎么说,别闹。”甄素芸道。
      相隔不远的医生办公室里,萧晓辉心神不宁站在桌旁,一个中年医生拿着晓辉的脑部CT片子细看,眉头皱了起来,道:“病人之前摔伤过头部是吗?”
      “是,小时候摔伤过,二十几年前了。”萧晓辉道。
      “你是病人的弟弟?叫你母亲也来一下。”医生道。
      “医生,什么情况你先跟我说,别吓着我妈。”萧晓辉道。
      医生看看他,道:“靠近脑干区域有一个囊肿,不太好。长在这个位置,手术摘除风险太大,只能保守治疗。”
      “有生命危险吗?”萧晓辉道。
      医生点点头:“如果囊肿破裂,马上有生命危险。”
      门口传来咕咚一声响,萧晓辉回头一看,忙跑出去,甄素芸坐在门口地上脸色惨白,显然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妈!”晓辉蹲下身来扶住母亲,甄素芸抓住儿子的手,全身不自觉地颤抖着,眼泪滚滚而下,哭道:“晓光!”
      “妈,你别急,医生只是说极端情况,是吧?医生?”萧晓辉回头道。
      “呃,是,你们先住院观察几天,看看用药情况。”医生道。

      深夜,晓光在病床上睡着了,甄素芸也在旁边陪护床上睡下,萧晓辉轻轻退出来,默然注视病床上的晓光片刻,关上病房门,低声自言自语道:“我不会让你死的。”他脸上泛起从未有过的坚毅神情,快步走出了医院大楼,走进外面浓黑的夜色里。

      醉仙楼后院,焦遂坐在书房长桌前,饮中八仙图平摊在桌上,旁边摆着裁刀,尺子,刷子,浆糊等一堆工具,焦遂拿起旁边一张写满字的绢布,又看了一遍,看看桌上的画,犹豫地拿起裁刀,这时,门外脚步声响,有人敲了两下门,一个伙计的声音道:“少东家,曹将军来了。”
      焦遂忙放下手中工具,开门出来,道:“在哪?”
      “在大厅坐着呢。”伙计道。
      焦遂来到一楼大厅,见曹霸坐在靠窗的一张桌前,忙上前叫道:“曹兄!”
      曹霸拱手道:“焦兄。”
      焦遂道:“曹兄,我们到后面说话。”他转头对伙计道:“泡一壶茶送到后面书房。”
      两人来到后院书房,焦遂整整衣衫,长揖到地:“曹兄受我一拜!”
      曹霸忙扶起他,笑道:“何必行此大礼。”
      “曹兄送我这幅《饮中八仙图》,乃是无价之宝,小弟无以为报,真是惭愧。”焦遂道。
      曹霸笑道:“什么无价之宝,随便画的,焦兄取笑了。”
      “我哪敢取笑曹兄。”焦遂道,这时伙计敲门进来,送进来一壶茶,两样点心,焦遂倒了一杯茶递给曹霸:“曹兄喝茶,这个山药糕不错,曹兄尝尝。”
      “好,”曹霸接过茶杯,看到书桌上的工具,道:“焦兄这是要重新装裱一下么?”
      “不是不是,”焦遂犹豫片刻,道:“不瞒曹兄,我是想借曹兄这幅画传递一封书信。”
      “传递书信?”曹霸不解,“愿闻其详。”
      “说来话长……”焦遂将原委大致说了一遍,略去了自己穿越的部分。曹霸听完,思索片刻,道:“焦兄真乃异人,能知千年之后的事,不过…..传递书信未必管用,若果有其事,不如毁掉此画,当可避免。”
      “毁掉此画?”焦遂忙将桌上的画卷起来抱在怀里,“万万不可!”
      曹霸被他的样子逗乐了,道:“这幅画既已赠给焦兄,自然由焦兄处置。”
      焦遂放下画卷,道:“多谢曹兄,曹兄今日过来可是有事?”
      曹霸道:“焦兄听说了吗,贺监辞官,不日就要还乡了。”
      “啊?”焦遂道,“不曾听说。”他想起查阅过的史料,眉头皱了起来。
      “我和宗之商量,明日在醉仙楼给贺监饯行,焦兄你看如何?”曹霸道。
      “好的,好的,我让厨房好好准备。”焦遂道。
      “好。”曹霸道,“那我先告辞了,还要去约另外几位。”
      “好,”焦遂突然想起一事,“曹兄且慢,小弟有一事请教。”
      焦遂展开桌上的画卷,指着画中一个人像道,“画上这一位是谁?那日酒仙聚会,并无此人吧?”
      曹霸看着画上那人,神色有些伤感:“这是我一位知交好友,他也酷爱杯中之物,如果他还在,酒仙盛会必少不了他。”
      焦遂点点头道:“原来如此,是苏晋?”
      “焦兄如何得知?”曹霸有些惊讶的道。
      “呃,”焦遂挠挠头,“猜测,猜测。”
      曹霸没再追问,起身告辞,焦遂将曹霸送了出去,回到书房,他拿起桌上的裁刀,小心翼翼的割开画卷的底层,将书信放在了夹层里,又重新粘好。完工以后,焦遂默默地看了画面好久,低声自语道:“爸,你一定要发现这封信啊。”

      萧晓辉被电话铃声惊醒,爬起来跑到客厅,接起电话,甄素芸略带疲惫的声音传过来:“晓辉,晓光要他的画画本子,在他房间桌上你给带过来,再带几件他换洗的衣服。”
      “好的,妈,你们早饭想吃什么?”晓辉道。
      “早饭我买了,你东西拿过来就去上班吧。”甄素芸道。
      “好。”萧晓辉放下电话,收拾好东西带去医院,晓光一切如常,吵着要出院。晓辉安抚了一番,去上班了,一天心神不宁,好不容易熬到下班,在饭店打包了三份饭菜赶到医院,母子三人一起吃过晚饭,晓辉让甄素芸回家休息,自己陪床,甄素芸执意不肯,晓辉只好自己回家。
      到家已经快10点了,家里冷清清的让他有点不习惯,晓辉打开台灯,取出书柜中的画卷,展开平铺在桌上,自言自语道:“真的没用?”他从抽屉里找出美工刀,小心的割开自己夹带书信的位置,取出那张已经变成黄黑色的绢布,上面字迹模糊一片无法辨认,晓辉将绢布扔在一旁,失望的叹了口气,在床上躺成一个大字型。

      醉云楼三楼厅中,今夜又是灯火通明,崔宗之和曹霸坐在主位,李琎,贺知章,李适之,李白,张旭等人分坐两侧的位子,焦遂在末位相陪。众人觥筹交错,谈笑甚欢,却总有一股伤感的气氛弥漫在空气中,焦遂强作笑颜,心知贺知章此次回乡,与长安的故人再无相见之日,而自己已经决意毁掉《饮中八仙图》,那么也没有办法再回来了,心下更加伤感。这时李白放下酒杯道:“贺兄此去,不知何时才能重聚,太白赋诗一首,为贺兄送行。”他站起来走到窗前长桌,桌上焦遂早命人备好了笔墨,李白提笔写下一首七绝:
      镜湖流水漾清波,狂客归舟逸兴多。
      山阴道士如相见,应写黄庭换白鹅。
      众人围拢过来观看,贺知章看了哈哈笑道:“太白过誉了,哪里敢与羲之相比。”
      酒过三巡,焦遂已有醉意,他举杯站起来道:“贺监不日返乡,在下也要离开一段时间,今日一别,诸位多多保重。”
      “焦兄要去哪里?”曹霸道。
      焦遂犹豫了一下:“家中有些事要回去处理。”他仰头喝掉杯中酒,忍不住又道:“还有一件事要嘱托各位,十二年后,会有一场战乱,长安城……那时会很危险,请诸位一定好自珍重,最好往南方避难。”他忍不住看看曹霸和李白。
      “焦老弟还能未卜先知啊!”贺知章笑道。
      焦遂讪笑道:“没有,我也是听卦师说的,。”
      “今朝有酒今朝醉,”崔宗之道,“十几年后的事情,到时再去想它不迟。”
      “是,”焦遂道,“崔兄说得对。”
      曹霸若有所思的看着焦遂,没有说话。
      众人饮到亥时方散,焦遂送至门口,一一作别,曹霸最后一个离开,对焦遂道:“焦兄是要回洛阳么?”
      “不是,要出趟远门,”焦遂道,“曹兄,你送我的画是无价之宝,可是……我要毁掉它了。”
      曹霸笑道:“身外之物,焦兄不必挂怀。”
      焦遂眼里有些酸涩,拱手长揖:“今日一别,可能无缘再见了,曹兄一定要珍重!”
      曹霸道:“焦兄何出此言?山长水远,总有再见之日。”
      焦遂道:“是,但愿如此。”
      曹霸拱手道:“焦兄在外多多保重。”
      焦遂道:“曹兄珍重。”
      曹霸转身上了马,告辞而去,焦遂目送着曹霸的背影渐行渐远,马蹄声清脆的回响在夜晚的街头,清冷的月光照在东市的石板路上,泛出淡淡的蓝色。
      焦遂转身回到店内,见伙计们收拾好了准备打烊,焦遂在大厅转了一圈,留恋地看着四周的陈设,墙上的字画,玉儿演奏的乐台。老六上完最后一块门板,回头见焦遂坐在大厅的阴影里发呆,道:“少东家,回房休息吧。”
      “噢,我坐会儿,你们去睡吧。”焦遂道。
      老六答应一声,和伙计们都回后院去了。
      半个时辰后,焦遂回到自己房间,取出曹霸所赠的《饮中八仙图》,珍惜的抱在怀里,抱了半晌,焦遂下定决心猛地站起来,从桌下拖出火盆将画放进去,拿过桌上酒壶喝了一口,又倒了些酒在画上,取过烛台点燃了那幅画,看着熊熊燃烧的火苗一点点吞噬了画卷,焦遂双手抱住肩头,肉疼的忍不住留下两行热泪。

      萧晓辉醒来,早晨的阳光从窗帘缝里射进来,照在对面墙上,窗外传来小鸟叽叽喳喳的叫声,一阵熟悉的小米粥香味传来,萧晓辉起身披件衣服走出房间,见甄素芸正在厨房做早饭,萧晓辉道:“妈你怎么回来了?”
      “从哪回来?我又没出去过,”甄素芸道,“洗脸吃饭了。”
      萧晓辉在屋里绕了一圈,不见晓光,问道:“我哥呢?”
      “我怎么知道,”甄素芸道,“这个点应该去上班了呗。”
      “上班?”萧晓辉道,“我哥,呃,没生病么?”
      甄素芸吓了一跳:“生什么病?你哥怎么了?”
      “呃,没事,我做梦呢。”萧晓辉仔细打量屋里的陈设,见墙上挂着一张晓光头戴博士帽的毕业照片。他凑近细看,挠挠头自言自语道:“我不是在做梦吧?”
      甄素芸奇怪的看他一眼,走到电话机旁,拨了个号码,片刻道,“喂,娟啊,晓光呢?……哦,上班去了……没事没事,你忙吧。”
      甄素芸挂上电话,萧晓辉惊讶的道:“妈你给谁打电话?”
      甄素芸道:“你嫂子啊,你哥好好的,胡说八道什么?赶紧洗脸吃饭,又要迟到了!”
      “我嫂子?”萧晓辉又惊又喜,“我哥结婚啦?”
      甄素芸奇怪的看着儿子:“辉,你没事吧?”
      “呃,没事没事,我没睡醒。”萧晓辉笑得合不拢嘴,跑到卫生间洗漱。

      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楼二楼,萧晓辉蹑手蹑脚的靠近走廊尽头一间教室,从后门朝里看了看,见萧晓光站在讲台上正在上课,萧晓辉脸上泛起傻笑,悄悄从后门溜了进去,坐在最后一排的空位上,做出认真听课的样子。只见黑板上写着标题“诗圣杜甫”,萧晓光在台上讲道:“上节课我们学习了杜甫的《兵车行》,今天我们一起来学习杜甫的另一首长诗。”他换了一张幻灯片,萧晓光看着屏幕一愣,只见屏幕上出现的是《丹青引赠曹将军霸》。
      萧晓光伸手示意台下的同学:“请这一排的同学读一下这首诗,每人四句,往后顺延。”
      同学们依次开口朗读,年轻的声音回响在教室里:

      将军魏武之子孙,于今为庶为清门。
      英雄割据虽已矣,文采风流今尚存。

      学书初学卫夫人,但恨无过王右军。
      丹青不知老将至,富贵于我如浮云。

      开元之中常引见,承恩数上南薰殿。
      凌烟功臣少颜色,将军下笔开生面。

      良相头上进贤冠,猛将腰间大羽箭。
      褒公鄂公毛发动,英姿飒爽来酣战。

      先帝御马玉花骢,画工如山貌不同。
      是日牵来赤墀下,迥立阊阖生长风。
      ……
      萧晓辉听着同学们的朗读声,不禁有些恍惚,曹霸的音容笑貌仿佛在眼前闪现,醉云楼并肩打架,狱中同甘共苦,酒仙盛会同席饮宴,相赠饮中八仙图,离别时的清冷背影,一幕幕场景在眼前掠过,恍如隔世。
      “叮铃……..”一阵下课铃声响起,萧晓辉回过神来,同学们抱起课本,陆陆续续地走出教室去赶下一节课,萧晓光还在讲台上收拾书本。晓辉站起身来叫道:“哥!”
      萧晓光闻声朝这边看,脸上绽开笑容:“晓辉?”
      萧晓辉笑着站起身来,视线被泪花弄得有些模糊,他揉揉眼睛,朝着哥哥高大的身影走去……
      (全文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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