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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鸩巫 ...

  •   这会子皇祖母怎么来了?刘欣正在纳闷,琉璃却已搀持皇太太后移步殿中,身后跟着几名内侍。
      “皇太太后万安!”男女混杂的问候声响彻中安殿,原本就伏地听旨的一干人等纷纷微转身躯,朝傅瑶致敬。
      “皇祖母。”刘欣离席,旋即让出桌案正前方主位以示恭敬。
      傅瑶并不急于上座,刚一站定,便冷冷对刘欣道:“皇帝日夜勤于朝政,劳心劳力,不该再在琐事上无谓地耗费精神......”
      “皇祖母,今日之事关乎母后安危,朕以为并非琐事。所以即便国事缠身,也宁肯亲力亲为。”刘欣声辩道。
      “此事前因后果,哀家大致都听说了。不是什么大事,实在不必做出如临大阵的架势。”弹指间,傅瑶巧妙地为中安殿风波定了性质,刻意回避了“巫蛊”二字,接着冲众人摊手示意道,“都起来吧......”
      “谢皇太太后。”众人谢恩起身。
      “如皇祖母所言,的确不是什么大事,不过......”刘欣此刻的想法和傅瑶并无二致,内心是不愿意扩大事态的。但一想到发妻傅黛君胡作非为,又不甘就此轻易放过,于是仍旧想要在对方面前提出自己亲审得出的结论。
      “李太医,帝太后情形如何?”傅瑶显然对谁是罪魁祸首不感兴趣,只不愠不火地向赶来替丁姬诊治的太医发出质询。
      “回皇太太后,娘娘适才服用过微臣所开安神散后,病势渐趋平稳,目前已无大碍。”李太医拱手禀道,“待微臣悉心为娘娘调养几日,想来可保无虞,请皇太太后放心。”
      “那就好。”傅瑶颔首,又特地嘱咐丁姬贴身宫人道,“堇色,这几日务必格外小心伺候,你家主子的身子骨原本就弱,容不得丝毫闪失。”
      “谨遵懿旨。奴婢今后一定加倍小心。”堇色诚惶诚恐地应诺道。
      “皇后,昭仪,中安殿一事,你二人可曾参与其中?”傅瑶突然掉转话锋,切入正题。
      “回皇太太后,臣妾不敢,臣妾全不知情。”傅黛君与董赟异口同声。
      “皇后贵为中宫之主,为此区区琐事轻举妄动,以致后宫不宁,你可知错?”傅瑶再问堂侄女,同样回避了“搜宫”二字。
      “臣妾知错了。”傅黛君垂头表态。
      “哀家知道昭仪受了委屈,但愿你能以大局为重,不要心怀怨怼。”傅瑶掉头安抚董赟。
      “臣妾不敢,悉听皇太太后教诲。”董赟自知没有与傅家长辈讨价还价的资本。
      “皇后并无大错,昭仪也是个明事理的。”傅瑶脸上换成一副欣慰的表情,反问貌似有话要说的孙儿刘欣道,“皇帝以为呢?”
      “皇祖母说的是。只是皇后......”刘欣固然不愿看到巫蛊一事持续发酵,但傅黛君胁迫宫女拂夏为害丁姬的罪行,不是轻描淡写的警告训诫就可以一笔勾销的。虽不清楚傅瑶对于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有几成了解,但该提的还要提,勿枉勿纵的底线理当坚守。
      “皇帝说的很是,只是皇后耳根子软,又没什么城府,听风便是雨,难怪会被小人钻了空子。”傅瑶俨然无心地打断刘欣的陈述,接过话茬继续往下说,语气却越来越重,“哀家生平最容不得有人搬弄是非,断不能助长这样的歪风邪气在宫中蔓延......”
      搬弄是非?歪风邪气?皇祖母到底在盘算什么?刘欣不明就里。
      众人还在细细吟味此言所指,但听傅瑶侧目命令琉璃及随行内侍道:“后宫安宁,对前朝也是大有裨益的,哀家当为朝廷尽忠,为皇帝分忧。动手吧......”
      傅瑶话音刚落,离她最近的两名内侍便出列,面无表情地疾步踱至宫女拂夏身后,不待对方回过神来,便老鹰捉小鸡般压肩反剪地束缚住猎物双手,使之动弹不得。
      “太......太后......”拂夏被这突如其来的粗暴待遇吓得措手不及,惊恐万状地拼命抬起脸庞,却见傅瑶身旁的琉璃姑姑迎头而来,手中所端花色黯淡的瓷碗,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自己面部猛递过来,同时伸到眼前的,还有她那保养得表皮完全不曾起皱的手背。
      那手背越是靠到近前,越是逐渐弓成五指相扣的爪形,直至将拂夏两靥给紧紧捏住。
      琉璃左手背上那道形如闪电的紫绿色伤痕犹在,只是颜色褪浅不少,不免重新勾起董贤脑海中关于昔日帝太后身中雷公藤毒素一事的阴霾,难道皇太太后威严长者的面孔背后,暗藏着为达目的不惜牺牲儿媳身体的阴险且丑陋的鬼蜮?
      不及细想,只见拂夏上下嘴唇一刹那便被强行打开,与瓷碗边缘亲密接触,大半碗深灰色浆水便顺着口腔和食道灌入体内。
      傅瑶竟公然无视天子的威仪,在刘欣眼皮子底下赐死宫人!
      等到众人震惊于皇太太后肆无忌惮的跋扈时,琉璃早已端着空碗退回原位,两名内侍手里驾着的拂夏也成为气息无存的瘫软之躯。
      “皇祖母,您这是......”刘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傅瑶完全没有考虑到他这个亲孙子身为大汉天子的君威和至尊,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对犯事宫女处以私刑,须臾之间便断送了一条年轻的生命。
      “还不抬下去,仔细处理掉,尤其需要提防宫里头许多好事者的眼睛!”皇太太后傅瑶竟像没事人一般,只顾着嘱咐内侍干净利落地进行善后。
      “皇祖母!”刘欣冲着无动于衷的傅瑶大呼。他本想说:朕还在这里,您怎么可以事先一句商量的话都没有,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出手?您这样做,置朕于何地!虽说朕是你一手带大的孙儿,但朕更是一国之君,岂容他人公然挑衅!
      然而刘欣最终没有勇气把话挑明。除了宣泄不满情绪,不得不承认,他拿傅瑶没辙。
      更何况,即便当着众人的面宣泄不满情绪,也只会自证窝囊无用。刘欣的自尊心不允许他承受这种无可救赎的挫败感。
      “为了皇家的颜面和后宫的安宁,哀家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皇帝,你得体谅哀家的难处。”与其说是辩解,傅瑶此刻的托词更像是覆水难收的知会,有心让刘欣明白,为了家族荣耀和后位的稳固,她别无选择。
      “但凭皇祖母处置。”刘欣自知木已成舟,一切都无可挽回了......
      “皇帝既信得过哀家,哀家自当尽力为天子分忧。”傅瑶首肯,继而将目光转向傅黛君道,“皇后虽无大过,但遇事莽撞,处置失当,尚需好好磨砺磨砺心性。”
      “臣妾谨遵教诲。”除掉拂夏这个眼中钉,傅黛君总算出了一口恶气,心情确乎畅快不少,心说果然是自家人帮自家人,堂姑母的心终归是向着自己的。
      “自即日起,除午间休憩和晚间就寝外,余下的时间,皇后需亲至永信殿陪伴哀家近前。哀家虽没有做过正宫,但有关如何谨守女德,和睦宫闱,尚有不少心得希望能与皇后分享。”傅瑶字字铿锵道,“皇后,哀家这一番苦心,你可愿意领受?”
      “太......太后......您要臣妾......”傅黛君猜不透堂姑母此举用意,唯有惊诧而已。
      “怎么,皇后对哀家的提议有所异议?”傅瑶抢白。
      “受教于皇太太后,臣妾不胜欢喜。”傅黛君情非所愿,却不敢坚持,言不由衷应道。
      “皇后陪伴哀家左右,分身乏术,后宫之事却也不能没有人照应。依哀家看,昭仪端庄贤淑,玲珑聪慧,便由昭仪协理六宫事,皇帝以为如何?”傅瑶凭一己之力保得傅黛君周全,情知不可一手遮天,须得平衡利害才不致在自己和皇帝之间造成无法逾越的隔阂,故而提议抬举董赟。
      “如此甚好。昭仪,你可愿意出力,协助皇后操持六宫大小事务?”刘欣朝董赟使眼色。
      “臣妾定当竭尽所能,替皇上和皇后娘娘分忧,不负皇太太后信任。”董赟乖巧应承。
      “很好。哀家乏了,剩下的事交与皇帝和昭仪善后罢,皇后,我们走。”傅瑶见此行目的已达,便撇下刘欣等人,率先领着傅黛君和琉璃等从人缓缓离开了中安殿。
      “今日之事,不可对外泄露半个字,否则朕绝不饶恕。”刘欣脸色之难看可想而知。
      众人无不诺诺。但凡不愿引火烧身者,守口如瓶当属必然之选。
      待到李太医、绿添音等闲杂人等退下后,刘欣携董贤、董赟再次走到丁姬寝台前,忧心忡忡地望着生身之母憔悴苍白的面容。谁知就在此时,但见丁姬忽而双目微睁,将守在床边的刘欣、董贤、董赟及贴身老宫女堇色缓缓扫视一番,伸手去探儿子的手,似乎欲言又止。
      “母后醒多久了?眼下感觉怎样,不如让儿臣唤回李太医替您诊治诊治?”刘欣见生母苏生,略感宽慰,握住对方纤手,嘘寒问暖连声。
      “哀家身体无妨,原本早醒了的,听见皇太太后忙于发落众人,索性默不作声,免得节外生枝。”丁姬苦笑道,“反正醒与不醒,结果都不会有多大差别......”
      “儿子无用,只能眼睁睁看着母后受委屈。”刘欣断定生母此刻必定心寒胜过体寒。
      “是非曲直终有揭破之日,何况同皇帝承受的压力相比,哀家所经历的痛苦不算什么。”丁姬反过头来安慰爱子道,“皇帝要在朝中立威,尚且离不开傅氏一族的鼎力支持。皇太太后是你的亲祖母,血脉相连,她终归会站在皇帝这一边,这一点毋庸置疑。皇后是你的发妻,除了依靠你这个夫君,她也没有更好的出路,宫中女子,无论位分高低,皆难逃此宿命。刚才哀家听你处断,深知你的隐忍,虽然不易,却别无他法。往后如遇相似处遇,但愿皇帝也能像今天这样深谙君王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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