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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凤囚 ...

  •   “皇上召阿绿前来,想必是关于皇后娘娘所戴千瞳绛珠万花镯之事......”绿添音如猫眼般锐敏的眸子里,四射出睿智的灵光。
      “绿匠作,这只千瞳绛珠万花镯上丢了一颗乌孙赤钻的事,你可知晓?”刘欣不紧不慢地伸手从面前桌案上拾起涉事的镯子,单刀直入地发话询问道。
      “回皇上,阿绿知晓。”绿添音不假思索地回应道,“本月初五巳时过半(上午十一点左右),阿绿正在署中制器,皇后娘娘身边的卉云姑姑忽然来访,随后领阿绿至椒房殿谒见了皇后娘娘。原是娘娘宝镯上短了一颗乌孙赤钻,让阿绿赶紧给出出主意,免受太皇太后怪罪。不过众所周知,像是乌孙赤钻这样价值连城的珍宝,一般人是没有办法轻易接触到的。无奈事从权宜,阿绿只好以红色碧玺石充数,希望暂且替娘娘隐瞒过去,想不到这么快便被皇上慧眼识破了,看来阿绿的手艺果然是漏洞百出啊。”
      拂夏初三被召进椒房殿,趁机对千瞳绛珠万花镯动了手脚;不妥之处很快被发觉,皇后这边迅速响应,事发两日内便从中尚署搬来了救兵,事态的发展貌似合情合理。董贤暗想。
      “与绿匠作的镶嵌技艺无关,你不用急着妄自菲薄。”刘欣语气温和地问道,“皇后命你修补镯子一事,你可还对旁人说起过?”
      “事关皇后娘娘隐私,阿绿岂敢随意透露给不相干的人?”绿添音信誓旦旦道,“就算皇后娘娘不曾嘱咐,宫中尊卑有别,阿绿也有义务和责任对皇后娘娘交代之事守口如瓶,绝不会对外宣扬的。”
      “那好。依你看,这镯子做工如何?”刘欣抛出一个看似平淡的问题。
      “精湛无比,一看便知是出自乌孙国宫廷资深巧匠之手。”绿添音回答得毫不含糊。
      “既是精湛无比,乌孙赤钻怎会无故从镯体上自行脱落?”刘欣眼中闪过一道寒光。
      “自行脱落?恕阿绿直言,那绝无可能!”绿添音干脆利落地一锤定音,“皇上,在阿绿看来,乌孙赤钻明显是被人用尖锐之物从宝镯上给撬下来的,而非自行脱落!”
      殿内又是一片静默至极的内心哗然。阿绿一席话,对皇后傅黛君而言无异于自扇耳光。
      “绿匠作,你的意思是,赤钻掉落,不是意外,乃是有人故意为之?”刘欣再问。
      “依阿绿判断,定是有人在宝镯上动过手脚,强力撬走了赤钻。”绿添音强调道。
      “荒谬!怎么可能,赤钻怎么可能是被人撬走的!”对于不利于己的证词,原本就额头冒汗的傅黛君愈显火大,气势汹汹地出言质问道,“绿匠作,你既发觉异样,那日那时就该当面禀报本宫,本宫也好查明真相。为何你只字不提,知情不报,反而拖到今日今时,特意在众人面前揭发此事,陷本宫于前后矛盾?”
      “皇后娘娘,当初娘娘单命阿绿想法子尽快修复宝镯,不曾提到有关乌孙赤钻因何缺失、何时缺失的只言片语。连您都三缄其口,讳莫如深,阿绿身份卑微,纵是再觉得好奇,也是不敢妄议主子的。”绿添音的辩解听起来倒在情在理。
      “既然如此,你凭什么断定,乌孙赤钻乃是被人撬走而非自行脱落?”傅黛君心有未甘。
      “回皇后娘娘,赤钻贵重无比,镶嵌手法自当有别于宝镯上其他种类的宝石。为求美观牢固,镶嵌时并不采用爪镶、钉镶或蜡镶,而是毅然选择了工艺最为繁琐的包镶,也是当然之理。”绿添音继续解释道,“这包镶表面光滑,不像爪镶或钉镶那般佩戴时可能与织物勾连,更重要的是,它可以为赤钻提供绝佳的保护层。据阿绿所知,中尚署经手炼造或代为管理的宫廷珍宝,凡采取包镶工艺者,从未听说过有松动或者脱落的情形。娘娘若是信不过阿绿,大可找署中其他匠人前来对质,阿绿所言是实是虚,一问便知。”
      “照你的经验看,当时镯子上因赤钻丢失所形成的缺口,像是何种器物留下的痕迹?”刘欣富有针对性地探问道。
      “想来应是簪子或匕首一类,不过具体是何物所致,阿绿不敢妄下断言。”绿添音应道。
      “很好。”刘欣龙颜舒展,看样子脑海中原本零散的碎片逐渐形成了完整的证据链。
      对于绿添音提供的专家证言,刘欣是肯信的。
      前一次召见这匈奴和乌孙混血的丫头时,对方竟目光锐敏地瞥见了自己腰间所佩的莲花玉牌,自言自语般评鉴道:“这是产自西域的月氏明玉制成,玉质坚韧微密,细腻柔润,色泽斑驳陆离,像此玉牌一般剔透中携着粉紫、微翠二色,由此雕刻成莲花形态者实属精品。”
      刘欣闻言,回念起那夜与董贤的缠绵温存,不由心生感叹。正可谓:
      雒阳星尘无穷量,倾世不敌芙蕖吟。
      其实,自董贤将莲花玉牌作为信物交与刘欣后,董赟为成人之美,欣然将出自同一石材且自幼留存的第二块莲花玉牌转赠董贤,无非祝祷兄长与刘欣双宿双飞之意。
      “原来世间竟还有跟皇上随身佩戴着的这块莲花玉牌成双成对之物,难得,真是难得,来日阿绿定要一饱眼福,到时还望皇上成全!”记得绿添音曾如是求过恩典。
      等到这件事告一段落,找机会把绿添音介绍给星辰认识。刘欣提醒自己。
      于是,直到绿添音陈述完为止,一切证言、证物,都对皇后傅黛君大大不利。
      傅黛君本人显然对于结果心知肚明,她茫然无措地将目光投向自己的夫君。
      “拂夏,你可还有什么补充?”刘欣避开发妻的眼神,只朝涉事宫女拂夏望去。
      “回皇上,但凡奴婢知道的,全都已经交代过了。”拂夏低声应道。
      “那昭仪呢?”刘欣又问董赟。
      “皇上,拂夏受人所迫,行此悖逆之举,臣妾身为椒风殿之主,本不该出言声辩。只是巫蛊一事,已有前朝惨烈之鉴,实在不宜大张旗鼓。否则牵连下去,宫中人尽皆知自不必提,倘若流传宫外,闹得满城风雨,必然损及皇家颜面。臣妾愚见,今番太后贵体无辜受害,皆因臣妾失察,请皇上赐罪,”董赟顿了顿,颇有深意地斜窥了一眼皇后傅黛君,潸然叩地道,“惟愿皇上处罚臣妾一己之身,将风波仅止于中安殿内!太后仁慈,对于臣妾的请求,相信她老人家也不会反对的......”
      “昭仪,你这是......”刘欣见昭仪把罪衍全往自己身上揽,心有不忍,连声吩咐道:“撷枝、拂夏,快把你家主子给扶起来!”
      撷枝、拂夏应诺,迅速上前左右托肘,将梨花带雨的董赟重新搀回坐席。
      “昭仪尚且如此坐立不安,不知皇后作何感想?”刘欣转而睨视傅黛君。
      “皇上,臣妾无话可说!”傅黛君双膝着地禀道,“臣妾无能,虽为人构陷而无力反驳,但没有做过就是没有做过。皇上或许不愿听,但臣妾还是要说,臣妾没有任何为害母后的理由,臣妾是清白的!”
      “事已至此,皇后不知悔改,无话可说的是朕才对!”刘欣怅然吐息道。
      “臣妾无罪,何来悔改一说!”傅黛君嘴唇紧咬,困兽犹斗般不输分毫,“望皇上明查!”
      铁证面前,傅黛君的态度丝毫没有软下来的意思,如果不是脸皮厚到了一定程度,那就是整件事确有颇值商榷之处......董贤凝望着皇后那副凛然中透着深深无奈的复杂面孔,稍有迟疑,须臾的迟疑,甚至一度认为整个巫蛊事件的始作俑者另有其人。
      如果不是皇后,那捣鬼之人又是谁呢?昭仪?赟妹就更不可能了......
      “大胆!”眼见发妻拒不认错、冥顽不灵,刘欣雷霆震怒,不禁掌击桌案厉声呵斥起来。
      “皇上息怒!”见天子形容变色,在场众人中但凡尚未伏地叩拜者,随着这声响彻殿宇的击案动静,全都面朝刘欣齐刷刷跪倒。
      “皇后怀执怨怼,数违教令,屡教不改,焉能......”刘欣多数时间保持俊朗拂面的脸庞,曾几何时显露出不苟言笑的异常正色,两眼冒出威压感十足的镇魂之光。
      光色交错的背后,便是君王的决绝。
      众人闻言无不大惊失色,刘欣谈吐不同往昔,字字铿锵有力,分明就是意欲废后的圣谕!
      皇后是傅家女儿,纵有天大过失,不容于天子法眼,也断断不可仓促废后!否则吃罪傅家,如同自断臂膀......忧思至此,董贤毅然仰起头来,冲刘欣直蹙眉,摇头示意。
      “焉能......”心爱之人眼眸中溢出的迫切感,反倒令刘欣焦灼的心境平和了不少。
      他本无意废后,毕竟牵一发而动全身,今日之事若是传到外人耳朵里,不光傅黛君,就连其父孔乡候傅晏,甚至皇太太后傅瑶都脱不了干系。极有可能会被以太皇太后王政君为首的王氏一族抓住把柄,占据上风,将整个傅家一锅端,连根拔除。无论从执政基础进行考量,还是从亲情出发,这一风险都是自己务必要小心规避的。
      这样的踌躇间,忽见心脉相通的董贤眉目传情地制止着自己鲁莽,顿时醒觉过来。不过君无戏言,诸如“怀执怨怼,数违教令,屡教不改”之类饱含摧毁意味的定性之词已然宣之于口,如若不以对皇后施以惩戒来应验,便会因此折损天子的威仪。
      就在骑虎难下,不知如何是好之际,只听中安殿外陡然响起内侍洪亮的通报之声:
      “皇太太后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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