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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1、【大结局】籁寂之绊 ...

  •   话说王获回到家中,已是二更天。

      途经堂屋,见其父王莽正在明间与亲随薛飙议事,便整了整衣衫,硬着头皮上前问安。

      “你的脸是怎么搞的?”见儿子脸上蒙着面纱,王莽蹙了蹙眉头,不免有些奇怪。

      “生了大片的疹子,有碍观瞻,姑且找块巾子遮了起来。”王获说着摘下面纱,露出靥上清晰可见的几块红斑,“许是吃坏了东西罢……”

      “要不要紧?让大夫瞧过没有?”王莽递眼色给薛飙,似有连夜打发人去请医者之意。

      “不妨事,吃两日清淡饮食便好了。父亲早些安寝吧,孩儿回房去了。”王获抱拳欲行。

      “是呵。”王莽从太师椅上起身,走到儿子面前,表情和蔼道,“捱过这两天,便都好了。”

      “孩儿不愿错过,进献最后一寸忠心的机会,还望父亲成全!”王获恳求,眼含期盼。

      “应当的,为父决不拦你。明日申时之前,你喜欢呆在哪里,就呆在哪里罢。”

      “多谢父亲宽谅!明日申时一到,孩儿自会回避。”

      待王获离开堂屋,薛飙凑近主人称赞道:“恭贺先生和二少爷父子同心。先生的阔步,二少爷终于心甘情愿追随啦!”

      “就算并非心甘情愿追随,哪怕他稍许体悟老夫的苦心,不再固执己见,接下来的行动,便如洪炉燎发般轻省了。”王莽回座摆摆手,“今日事杂,想必你也疲惫了,下去休息吧。”

      翌日晨,昭仪董赟暴病殒殁的消息,传遍了前朝和后宫的每一个角落。

      太皇太后王政君顶层定调,严令禁止妄议贵人身后事,从源头上杜绝了蜚短流长的隐患。

      王莽顶格执行太皇太后懿旨,重罚了几个背地里乱嚼舌根的内侍,收获立竿见影之效。

      长秋殿内,皇太后赵飞燕因功败垂成而引以为憾,连早膳都食不知味。

      “太后,昭仪娘娘殁得蹊跷,长信殿给出的说法,实在难以服众。”宫人莫心啧有烦言。

      “长信殿秘而不宣,岂是哀家可以越俎代庖的?事已至此,先静观其变一阵子再说吧。”

      “奴婢纳闷,昨日午前随太后至椒风殿时,那昭仪娘娘还活得好好的,怎么到了夜里突然就……膏肓不治了呢?还有卫将军,奴婢听闻,自从椒风殿出事之后,就再见不着人了。”

      “你呀,唠叨得哀家头疼。眼下正是多事之秋,”赵飞燕叹惋,“咱们更得讷言敏行、自求多福才是……”

      椒房殿皇后傅黛君,听闻董昭仪死讯,吵嚷了两声“报应”,用过午膳,忽而嗓子哑了。

      婢女卉云情知主子口无遮拦惹祸,被人在膳食中动了手脚,却是束手无策,无处申冤。

      午后未时,皇帝寝殿。

      面纱遮脸的王获来到寝殿门前,见侍卫们如往常般不加阻拦,便径自入内探视天子。

      想我这个御林军头领,早已被父亲架空实权,这些士兵定是得了他的口令,才任我出入无间的。

      稍后,末将胸中最后一寸忠心,即可无碍无阻地连同这副游弋的自由身,献予吾皇陛下了……

      约莫过去半个时辰,瞧见前将军从寝殿里出来,侍卫们并不觉有异,目送对方渐行渐远。

      “前将军真乃皇上一等一的忠臣啊。”其中一个单眼皮侍卫望着离去的背影,有感而发。

      “那还用说。前将军乃王莽大人爱子,打小守护御前,栉霜沐露、百炼成钢,再怎么夸他优秀都不过分。”相邻而站的高鼻梁侍卫抿笑接茬,“要是能够得到他手把手的‘言传身教’,该有多么值得炫耀呵。”

      面纱男一路急行,哪怕累得气喘吁吁,也未敢停歇片刻,咬定牙根穿越条条阙墙长道。

      北宫门近在咫尺,守门兵士小跑上前殷勤致礼:“前将军,今日这么早就出宫回府啊……”

      面纱男轻“嗯”一声,继而目不斜视地加速迈腿,旁若无人般迅速通过宫门。

      眼见面纱男现身眉睫之内,静候在宫门斜对面茶肆前的囊知牙斯和小果,连忙疾步相迎。

      “获将军够讲究的哈,大风天不忘戴上面纱防尘……”小果打趣未完,那人却瘫然欲坠。

      多亏囊知牙斯眼疾手快,伸手挡住面纱男肩胛,牢牢将人托稳,对方才不至栽倒。

      “获将军,你怎的弱不禁……”小果刚想问话,猛然觉察到端倪,垂头向囊知牙斯求证。

      但见囊知牙斯坚定首肯,示意小果搭把手,帮忙把人挪到自己背上去。

      申时将至,王莽携薛飙和亲随将领视察皇帝寝殿,询问门前侍卫,前将军在不在里面。

      “回大人话,前将军离开有小半个时辰了!”适才那个想入非非的高鼻梁侍卫据实禀报。

      一行人进到殿内,王莽远远瞄了一眼床帘下模糊的轮廓,下令薛飙亲手结束“一切”。

      “皇上,您千万别觉得冤屈,某不过是对你做了,当年雒阳郊外未尽事而已。”薛飙摩拳擦掌,缓缓靠近龙塌。只需同时按压病患两手合谷穴,即可落定尘埃,无声无息、无影无形。

      就在帷帐被掀开的一刹那,榻上的轮廓冷不丁探身坐起,手中短剑嗖地戳穿来者的胸膛!

      “二少……少爷,怎么是,您……”薛飙被刺中要害,血涌封喉,魁梧的身躯轰然倒毙。

      这位死心塌地长年效力“先生”的马前卒,难逃劫数,恶有恶报。

      “薛飙……”王莽凄入肝脾。爱将死于非命,反杀之人竟是近来伏帖顺毛的次子王获!

      血溅寝衣的王获翻下龙塌,剑指生父步步进逼,引得众亲将纷纷着慌,拔刃围之于垓心。

      “都给我闪开,放他过来!”不料王莽全无惧色,一瞬间想透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先生三思!”众亲将面露迟疑,唯恐父子相残,以致揭晓在即的“新天地”化作泡影。

      “没听见老夫的话吗,尔等想要抗命不成?”王莽横眉扫视,斥退一干心腹。

      这时王获迈着沉重的步伐,总算走到生父跟前,剑尖距对方的咽喉不过一拳之隔。

      无视周遭亲将们惊惶无措的眼神聚焦,王莽平静地阖上双眼,没有表现出半点的怯懦。

      “为什么不躲?孩儿向您举刀呢,当真不怕死的么?”王获歇斯底里冲父亲大肆咆哮。

      “为什么要躲,为父乃弑君之人,纵遇爱子弑父,又有什么资格怨詈呢?”王莽付之一笑。

      “弑父……倘若孩儿果然那般毒辣,便不似今日这般妇人之仁了。”王获木讷地缩回手。

      “你我父子,有的是和解的机会!放便放了罢,为父不再追究可好?”王莽尝试挽回。

      “和解?父亲和孩儿吗?您也清楚,那不过是痴人说梦……”王获惨然,自顾自往外走。

      路过王莽身边,父子俩蹭肩。再回头时,短剑掉落声过,王获已扑跌在他的身后。

      万念俱灰之下,进退维谷的王获,无奈选择了抹脖子自我了断。顷刻间,脚下血流成河。

      “获儿!你为什么那么傻,为何死也不肯向为父低头?”王莽抱住血泊中的爱子,老泪纵横。

      正如父亲永远认为自己在做对的事情,孩儿也是。弥留之际,眼前的景象渐渐变得模糊。

      下辈子,如果有下辈子的话,还是各为陌生人罢。那样无论对父亲、对孩儿都好……

      半晌过后,王莽放平爱子的尸身,痛定思痛,重新振作了起来。

      “先生,要不要现在就派人全城搜捕,让罪……罪人无处遁形?”其中一个将领献计。

      “有这个必要吗?”王莽不以为然,“如你所言,皇上既已崩殂,宫外凡有假名托姓者寻衅滋事,不过哗众取宠的冒牌货罢了,何足为虑?须知以静制动、以逸待劳,方为上善之策。”

      于是众亲将无不诺诺诚服,转而着手收拾残局。王莽再度俯身,抚摩王获惨无血色的脸颊。

      想老夫为夺汉室江山,痛失爱子,两讫不欠,也算对得起岌岌可危的刘姓宗庙了……

      疾驰的马车上,囊知牙斯和小果簇拥在御林军衣着的刘欣身旁,听他讲述这几日的经历。

      原是王获从右院判及其恩师处求得疗治灵药,屡屡偷带进宫喂自己服下。

      然而雪上一支蒿殊难化解,灵药虽能延缓毒发,却是治标不治本、医病不医命。

      照先代太医院院判的话讲,转危为安的确率低于三成,能否扛得过去,嗣后全看天命了。

      “朕……我随时可能毒发不治之事,先别急着告诉星辰。”刘欣希望二人暂时装聋作哑。

      “欣哥哥是了解星辰哥的,一旦被他发现咱们隐瞒真相的话,后果很严重。”小果夷犹。

      “为今之计,首先得让身体慢慢向好,至于说与不说倒在其次。”囊知牙斯换角度劝。

      “知道你们是为我好。但事分轻重缓急,在转机到来前,拜托先替我保密。”刘欣执念。

      囊知牙斯和小果目目厮觑,心说也只好这样了。又谈起王获的智勇,小果由衷点赞——

      “话说回来,获将军真是个好样的,仅凭区区一副伪装,一口气骗过了那么多双眼睛!”

      “是啊,但愿孔雀平安无事,别被我牵累才好……”刘欣不免为好兄弟的安危捏了把汗。

      “不管怎么说,获将军都是莽贼亲骨肉。虎毒尚且不食子,何况常人。”囊知牙斯嘲谑。

      唯独刘欣缄口不语。常人……坏就坏在,王莽或许并非“常人”,而是奸雄中的奸雄。

      黄昏。长安城北五十里开外,熟悉的旅店院内。

      逐渐恢复精神头的星辰,趁小凉偷闲打盹的工夫,抓过外套往身上一披,戚戚走出屋外。

      没有了刺眼的光芒,薄片淡缕,柔黄倾泻。很好的夕阳。

      陶醉在残照的余晖中,不觉官道尽头车轮滚滚、扬尘荡荡,由远及近。

      随着辕马止蹄,轿厢开启,囊知牙斯和小果一前一后钻出车舆。

      轿厢内似乎还有另外一个人。当对方借力跳下马车时,星辰不由自主地掐了掐自己脸蛋。

      确定不是在做梦。毕竟对方不是别人,正是眠思梦想的爱人刘欣!

      刘欣很快留意到星辰的存在,愣了须臾,待确信了眼前的彼此,便急如星火双向奔赴。

      展臂,聚拢,贴合,久别胜新欢,两个人开心得想要原地起飞。

      “谁也不能分开咱俩了,任谁也不行!”星辰浑身微颤着诉说思念。

      “谁也不能分开咱俩了,任谁也不能够!”刘欣用尽全部力气,给予如昨的熊抱回应。

      “从今往后,你便是载入史册的昏君,我便是诱你懒政的佞臣。”星辰反语撒娇。

      “从此以往,我便是遗臭万年的愚昧壅上,你便是众口铄金的祸水蓝颜。”刘欣宠溺对仗。

      “天涯孤独,抱团取暖,直到生命的尽头。刘欣,你后悔吗?”星辰一百二十分的真诚。

      “星辰,我不后悔。老实说,我比任何人都幸福。”刘欣嗓子眼忽而泛起一股浓浓的铁锈味,被他给硬生生咽了回去。

      正可谓: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思之如狂。

      岁月长河,大浪淘沙。繁花似锦,绝代芳华。尽是过眼云烟。

      但求蜃气楼消散时,你在,我也在。

      因为你是我的命。我也是你的命。

      相互缠绕的羁绊跨越生死,连神明也休想割断……

      ——《大汉哀帝》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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