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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寒螀隐 ...

  •   “无事,偶然想起了一个认识的西域人。”小果原本只是自说自话,猛地被人问起,还真有些措手不及。
      “是跟那个西域人之间发生了什么有趣的故事吗?”阿源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小果脸上尴尬的神色,光顾刨根问底。
      “谈不上有趣,徒教人难以释怀而已。”一提到跟囊知牙斯有关的话题,小果变得习惯性地神经质,感触良多。
      “看您的反应,那个西域人在果少爷心里特占分量吧?”阿源察言观色作出推论。
      “特占分量?怎么可能!”小果闻言摆手连连,矢口否认道,“我还嫌他不够烦人呢,怎么会去介意他的事情。”
      “那我就不懂了。换做是我的话,如果不在意一个人,心里连想都懒得去想他才是。而果少爷您却......难以释怀对吧?”阿源单纯觉得小果自从提到那个西域人开始,表情渐渐变得不自然起来,但又并不像对方自称的所谓纠结和厌烦,而是一种近乎羞谑且惦念的复杂情愫。
      “咱们别讨论那个人了。阿源,其实我还有一件正经事拜托你。”小果害怕越描越黑,连忙转移话题。
      “果少爷别客气,有话尽管吩咐就是!”阿源踌躇满志地请缨道。
      “待会预备送往府上和宫里的果子时,单替我包上一盒,我有别的用处。”小果嘱咐道。
      “了解。一盒够么?”阿源眨着眼睛问。
      “足矣。”小果非常肯定地发出指示道,“把手伸出来。”
      “伸手做什么?”阿源皱眉,不明就里。
      “你照做便是。”小果的语气不容辩驳。
      阿源怯生生地伸出惯用的右手。
      “我是说双手,就像舀水那样托起来。”小果耐心纠正道。
      阿源无奈,只得乖乖做捧手状。
      正琢磨着果少爷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但见对方居然从怀里掏出钱袋,将里面的银钱一股脑悉数倒在自己手上。
      “果.......果少爷,使不得的......”唯恐银钱撒落,阿源不敢抽手,只顾惶惑连声道,“您这不是折煞阿源吗?”
      “不要急于拒绝,你先听我说。”小果伸手握住阿源微微发颤的双手,“送到府上抑或捎进宫里的果子,你不收报酬我没意见,因为那是你和你家人的一片心意。现在给到你手上的,是我单问你要那盒果子的价钱。听好了,只是那盒果子的价钱。你包好给我,我拿去送人,只为传递我的心意。所以这钱我必须给你,你也必须收下!我这样说,你可明白?”
      “可......可是......”阿源打心眼里哪儿肯收小果给的钱,却又不知拿什么话来说服对方。
      “再说了,我这钱袋里至多装了五六十个钱,你若执意不肯收下,我只当你觉得少咯?”话音未落,小果故意凑近阿源的脸庞,俏皮地问他,“该不会真嫌钱少吧?”
      “怎,怎么会?”阿源拼命地晃脑袋。
      “既如此,那就好。本来就是嘛。我挑选了礼物,然后花自己的钱把它买下来,送人的时候也更显情意些。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小果抿嘴冲阿源乐。
      “话虽不错,不过让果少爷破费,我总觉得心里过意不去......”阿源一脸无可奈何。
      “男子汉大丈夫,哪儿来这么多‘过意不去’啊。快别扭捏了,没什么过意不去的。”小果拍着阿源的肩膀安慰道。
      “不过,可以再请教您一个问题吗?”阿源清了清嗓子。
      “有什么问题,你问便是!”小果给予对方相当大气的鼓励。
      “果少爷单备这盒朱颜,可是为了送给那个刚认识的......西域人?”阿源凝睇着小果的双眼,狐疑满腹。
      “保——密——!”小果掷地有声。其实是打肿脸充胖子,虚张声势罢了。
      “看来是阿源多嘴了,果少爷可别见怪啊。”阿源及时掩旗卧鼓。
      “无妨。”小果心虚地隐笑。谁都有不可言说的秘密。
      长棚外,离小果和阿源斗智斗勇的地段最为接近的一处通风口旁。
      “二位公子,你们可是果少爷的朋友?”一位衣着素雅的少女,笑靥如花地打量着眼前两位衣冠楚楚的陌生男子。
      “唔......”原本还在专心致志盯梢的囊知牙斯,像是被蜜蜂蛰了一下,诚惶诚恐地回过高大壮绝的身形,恰好与少女眼神相撞,结果被对方盯得发毛,一时语塞,不知如何是好。
      “非也,非也......”还是他兄弟阿舆脑子灵光,矢口抵赖道,“我们不认得路,走岔了,这就离开,这就离开......”
      说完,一把拉过囊知牙斯的胳膊齐往上坡方向开溜,迅速沿原路返回,免得被小姑娘家认作蟊贼,坏了名声。
      “难道他们真不认路?”少女眼见着两个陌生男子渐行渐远,疑信参半地喁喁着。
      “阿姐,是你啊。和谁说话呢?”阿源从通风口里伸出脑袋问。
      “泽姐姐好。发生什么事了?”小果跟着探出头,微笑着朝少女问好。
      “泽”本是阿源姐姐的闺中小字。
      “果少爷好。”阿泽向小果作揖回安,疏解道,“刚才有两个男人站在这里朝通风口内张望,奴家误以为是您的朋友,跟他俩打招呼呢......”
      “长什么样的男人,是不是特贼头鼠脑那种?”阿源疑虑道,“最近老有形迹可疑的人在恩田附近徘徊,听说南边好几户家里都丢了东西,害我成天悬着这颗心。”
      “倒没有贼头鼠脑,反而模样俊俏得紧,若是皮肤再白皙点就更......”阿泽貌似被两个陌生男人勾起了有关如意郎君的幻想,正要沉醉其中,猛然意识到还有小果在场,顿时臊得满脸通红,抚腮掩饰道:“哎呀,瞧奴家口无遮拦的,说的都是什么话,恐污了果少爷的耳朵,您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千万莫要见怪啊......”
      皮肤再白皙点?乍一听对方如此形容,像是什么要紧的心事被怦然触动一般,脑海里顿时浮现出囊知牙斯古铜色的肌肤。话说那个多嘴的阿舆,皮肤跟他哥一样,也白不到哪儿去。阿泽说“若是皮肤再白皙点”的话......难道是指他们兄弟俩?
      想到这一层,小果心头有如小鹿乱撞,表面上强作镇静道:“没有的事,泽姐姐必定说的都是大实话——不过那两个男人,往哪儿去了?”
      “那边不是?您瞧,刚才跟奴家说话的,就是他俩!”阿泽侧脸遥指囊知牙斯和阿舆逃遁的方向。
      顺着对方的指引,小果依稀望见两个模糊而倍感熟稔的背影,不禁思绪万千。
      东崖边。囊知牙斯身跨纯青色騊駼马,昂首待发。
      阿舆□□坐骑也是一匹騊駼马,只不过毛色青中泛白。
      “阿舆,你说九两黄金单花钱买的那盒朱颜,是不是打算送给我的?”囊知牙斯古铜色的脸庞透着心醉神迷的光泽。
      “也许那小子还有别的西域朋友也未可知,总之绝对没有大哥的份儿。”阿舆掩口匿笑,不忘泼冷水道,“奉劝大哥赶紧丢掉那些奇怪的想法,省得日后白受打击。”
      “我怎么觉得他就是为了送给我才买下来的呢?”囊知牙斯似乎被某种先入为主的观念占据了头脑,捆绑了心智。
      “大哥啊,赶紧醒醒吧,你们刚认识多久,那小子怎么可能在你身上花心思呢?更何况,您仔细想想看,跟他是怎么认识的?人家不记你的仇就是万幸,哪有那么好心,特意送你果子吃?要不然就是怀恨在心,在果子里下了毒,真要送来,你敢吃么?反正不会有好事,别再自作多情了。”阿舆为彻底打消他大哥头脑里不切实际的幻想,横下心来赌咒发誓道,“他要真这么替你着想,我亲手把自己脑袋拧下来,给你当蹴鞠踢,成不?”
      “你说过什么,每一个字都给我记清楚了。”囊知牙斯间或感到希望渺茫,但嘴上仍不服输,“拿你小子的脑袋当蹴鞠踢,我是无所谓的......”
      兄弟俩正较着劲儿,不防一位膀大腰粗的壮汉急匆匆奔至騊駼马前,横臂握拳致敬道:“大王!左谷蠡王(匈奴贵族排行第三的权贵,仅次于单于、左贤王,地位高于右贤王、右谷蠡王)!”
      “丘林将军,何事惊慌?”囊知牙斯果断结束兄弟间的僵持状态,紫芝眉宇地询问来者。
      “回大王话,适才收到王庭飞鹰传书。昨夜单于金帐遭歹人袭击,左贤王在御敌时负伤,请大王速回黑林(今蒙古哈拉和林)主持大局!”匈奴右大将丘林莫皋谏议。
      “二哥受伤了?”阿舆闻言大惊,不由将脸转向囊知牙斯。
      “左贤王现下伤势如何?”囊知牙斯同样面露忧虑之色。
      “书信上说,左贤王的伤势并无大碍,请大王宽心。”丘林应道。
      “何人如此猖狂,胆敢偷袭单于金帐!是驻守乌垒城中的汉军挑衅,还是......”阿舆双拳紧攥,血往上冲。
      “回左谷蠡王,并非汉人来袭,实是叛军余孽犯上作乱......”丘林据实以告。
      “难道又是那个女人干的好事?”阿舆恼得疾首蹙额。
      “左谷蠡王所料甚是。”丘林仰面望了望阿舆,复又望向神色凝峻的囊知牙斯。
      “且莫车大哥的遗孀......我栾提家族的女人,我的大嫂,看来还是不打算收手呐......”囊知牙斯只觉一阵胸闷。
      “那个坏女人,且末车大哥在位时便处处作梗,利用自己阏氏(单于王妃)的身份胡作非为,派出一波接一波的刺客杀手,好几次将我们三兄弟几乎逼入绝境!大哥,你当初原不该轻易放过她的!”匈奴贵族、左谷蠡王——栾提舆恨恨道。
      “且莫车大哥待我们三兄弟极好,”乌珠留若鞮单于——栾提囊知牙斯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身旁的阿舆,俯首望向丘林道,“丘林将军,你说且莫车大哥他,算不算是位好兄长?”
      “车牙若鞮单于大王贤明,待大王可谓兄友弟恭。”丘林不得不认同先王确乎人品贵重。
      “我,阿咸,还有你,当初若非且莫车大哥灼艾分痛,你以为我们还能活到今日,坐享荣华富贵么?”囊知牙斯说话的声调极轻,但字正腔圆,语重心长地警醒阿舆道。
      “话虽如此,但那个女人忒不要脸,冥顽不灵,不见棺材不落泪......”阿舆依旧忿忿不平。
      “她纵然与你我为敌,终归是且莫车大哥深爱的女人。我曾在大哥临终前向他起过誓,决不会为难他的女人。”囊知牙斯交了实底。
      “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受伤的是二哥,下次呢?是我,还是大哥你?这个女人死不悔改,没得救了......我是真的搞不懂,且莫车大哥向来见经识经,巧捷万端,到头来居然栽在这么一个心如蛇蝎的女子手里,够邪性的......”阿舆依然苦口婆心,尽管深知自己拿囊知牙斯的重情重义没辙。过去如此,今番亦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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