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妃今天糊弄了吗》陈笑温

43、故人

　　玄烨一晚上都没捂热被子，第二天起来头便有些重，眼圈颜色发深，脸色也憔悴。

　　黄元宝见了，大觉不妙，“皇上莫不是染风寒了？奴才要喊太医来么？”

　　玄烨摆了摆手，浑身不得劲，“端碗热姜汤来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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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是黄元宝去找的卫婵，还是他在厨房熬姜汤被人瞧见了去禀报的，卫婵很快得知玄烨染了风寒，急匆匆赶来。

　　“皇上，听说你病了？”

　　玄烨不顾喉头水肿和头脑昏沉，心里略有些宽慰，当真是病了，才能真叫她心急。

　　“无妨，昨日受了凉，喝了姜汤睡一觉便好。”

　　卫婵却是愁眉不展，“可你脸色看着真差，”她怜爱地摸着他的脸，眼里满是心疼，“又黄又干的，昨天还好好的呢。”她又用手掌去试他额头的温度，又比了比自己的温度，没比出个什么结果，反复比了多次，喃喃道，“好像是比我烫些。”

　　玄烨满目柔情，只觉这风寒染得值。

　　卫婵关切地把被子拉起来，将玄烨包住，“皇上，要不你还是回宫吧。”

　　玄烨怔忪瞧着她，“什么？”

　　“行宫太阴寒了，要什么什么也没有，你回宫去，叫太医好好看看，你留在这儿，万一病重了，太皇太后和大臣们又该说是我红颜祸水了。”卫婵握着玄烨的手，十分体己。

　　玄烨不由地抽回了自己的手。看看，她要他回去，不止如此，还是因为怕人责怪她才叫他回去。

　　玄烨幽怨而愤懑，扭过头不去看卫婵笑盈盈的关心怜爱的脸。都是假的，都是幻象。他宁愿看被子。

　　卫婵站起来，“黄公公，皇上龙体要紧，要不今日就回宫吧？”

　　“小主，这…这个，太快了吧？皇上才住了一日。”黄元宝是看见了玄烨的脸色，明白他是什么心思，很想为他争取几分。

　　然而卫婵一心为龙体着想，“皇上才住一日就弄成这样，住两日那还得了？刚开始只是头晕脑胀，还好调养，拖严重了就难办了。”

　　黄元宝支吾着，瞥见玄烨脸色极差，不得已，朝卫婵使了个眼色。

　　“黄公公？”

　　黄元宝努嘴向着玄烨，继续挤眉弄眼。

　　卫婵只是懵懂。

　　黄元宝恨铁不成钢，几乎扭曲了脸地使眼色。

　　卫婵皱眉，愣了愣道，“黄公公，你的脸怎么啦？”

　　玄烨在一边暗自听着，又好笑又好气，“黄元宝，卫常在好心叫朕回宫，你捣什么乱。”

　　他嗓子发哑，只觉更痛了些，起身走到卫婵眼前，不动声色道，“卫常在的话很有道理，朕很感激卫常在。”

　　“皇上怎么突然这么客气？我关心你是应该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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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婵总觉得玄烨这两天怪怪的，方才送行，她想冲上去抱抱他再走，他却先转身上了马车，沉默着，脸上不喜不悲的，看不出他是个什么意思。

　　一夜积雪颇厚，白皑皑一片天地，戳出几根深色枯枝。

　　卫婵和秋枝一步一个脚印子往回走，她深思旧事，对秋枝说，“一定是我哪里说错了话。”顿了顿又说，“以后我还是当心一点，他毕竟是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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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轮毂轧着积雪，留下两道斑驳的长痕。

　　玄烨靠在马车里，一颠一颠的，他有些困倦，然而还是哑着嗓子对黄元宝说，“你说是朕不对劲还是她不对劲？”

　　黄元宝想了想，“这个…这个奴才没有经验，实在不好说。”

　　玄烨也不为难他，颔首道，“兴许是朕想多了，她一直如此，没变过。”

　　然而倘若是一直如此，玄烨的心则更要下坠几分：他是一开始就上了她的大当了么？

　　他觉得她是率真烂漫，心里藏不住话，真诚得不能再真诚，倘若她是说话根本不过心呢？

　　他脸色骤然阴郁，被暖色的暗光罩着，显得越发憔悴瘦削。稍后，他又摇了几下头，认栽地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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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里倒是有好消息在等着玄烨，曹寅意气风发地回来了，说靖南王已经归降，广东那边，平南王闻风，见吴三桂大势已去，也跟着投降。

　　天大喜事总算让玄烨脸上郁气散开，月明风清。

　　“你立了大功，可有什么想要的？看中哪家的闺秀，想做什么官？朕都能满足你。”玄烨豪爽道。

　　“微臣…”曹寅敛了笑意，“微臣…”他低下头，目光闪烁不定，“皇上当真能满足臣？”

　　玄烨伸出一只手，笑道，“只管说来。”

　　“微臣回来时，见佟佳贵妃一行人风风火火从钟粹宫出来，微臣上前察看，发现他们提着一个宫女，正要往慎行司去。微臣…认得那宫女，是钟粹宫的，叫拾翠。微臣便问了贵妇娘娘，贵妇娘娘说那宫女杀了人，要去定罪抵命。微臣自然是不信的，只因对那宫女素有些印象，是个敦厚谨慎的人。”

　　玄烨听罢，沉吟着，说，“宫里如何就出了人命？”抬头向曹寅道，“你是想求朕救那宫女？”

　　“不，若真是杀了人，一命抵一命，微臣也无话可说，只是，微臣以为或许有隐情。求皇上让微臣审理此案。”

　　玄烨扫了他一眼，“你才回京，还不及休息，就求朕让你审案子，难道慎行司就不能给她公道？”玄烨像是洞察了什么，眸光犀利盯着面前的人，慨叹道，“曹寅啊，一个宫女，何至于此？”

　　“皇上有所不知，这个宫女，与微臣在儿时有过一面之缘，微臣感念故人，拉她一把也是应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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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慎行司牢狱中，火光幢幢，照得不见天日的洞窟红亮油润的。

　　“一点小事怎么就劳曹大人亲审呢？”梁九功笑眯着眼。

　　“替梁公公分忧，梁公公不该高兴才是么？”曹寅加快了脚步，目光急切逡巡。

　　一间间幽暗牢房内，储堆着着白色囚衣的蓬头犯人，仰躺或是倚靠着灰墙，目光涣散，只在曹寅经过的时候，稍稍转动下眼珠子，喉咙里发出些沙哑气息。

　　“她人呢！”

　　梁九功跟在曹寅后面，偷瞥了眼，好整以暇，“曹大人急什么？慎行司向来秉公办事，不会委屈清白之人。”

　　曹寅蓦地驻足，回头恶狠狠瞪着梁九功的笑脸，低压着声道，“谁都知道，来慎行司一趟，纵是无事也要脱层皮，公公和我开什么玩笑？”

　　梁九功往后一挺，双臂拢在一起，曹寅越急切，他笑意越发浓，白惨惨的肥圆脸，往上一直挤去，挤出一对眯弯了的眼，“曹大人，老奴倒要问你了，拾翠姑娘不过是钟粹宫一个侍女，你这么着急做什么？”

　　他尖锐嘶哑的嗓音像根蹭毛了的弦，刮擦着空气中每一粒浮尘。

　　“皇上有旨，公公管那么多做什么，公公自己问皇上去！”若不是碍于梁九功的身份，他才懒得与他纠缠。

　　然而梁九功偏就今天不识相，扯着他就是要闲聊，不疾不徐道，“事关老奴自己，老奴还能不问问清楚么？”

　　曹寅不耐烦道，“梁公公，你究竟想做什么？为何一径拖延时间？”他敏锐道，“拾翠她怎么样了？”

　　梁九功笑而不语。

　　曹寅愤而揪着梁九功的衣领，“你对她做什么了！”

　　梁九功眼缝微开，鼻子里冷哼一声，“曹大人，你好着急啊。”

　　曹寅瞠目相向，最终还是无奈放下了梁九功的衣襟，“公公真爱戏耍我。”

　　梁九功冷笑道，“曹大人不必心急，拾翠姑娘好着呢，完完整整，毫发无损，”他整了整衣襟，眼里有丝得意，慢悠悠扯着尖嗓道，“老奴怎会让自己媳妇被人欺负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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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枝，皇上不能陪我堆雪人，你陪我去也是一样的。”卫婵欢快拉着秋枝往外跑。

　　秋枝也乐颠颠跟着，傻笑道，“小主这话要叫奴婢没命了，奴婢哪能和皇上比？”

　　“你比他好使，我命令你堆，你还能不堆？若是皇上，多半只有我在一旁堆，他在一旁看，我还不好说他什么。”

　　秋枝听了捂嘴直笑，两人一前一后奔将了出去。

　　枯树参天，红墙墨瓦，苍茫之后遥遥匿着座白塔。

　　只听地面微有震颤，一阵马蹄声响过。

　　“什么人？”

　　秋枝道，“想是巡视的侍卫。”

　　不及多想，两人一起蹲在地上玩开了。

　　堆了两个面目口鼻不全身材矮胖的雪人，卫婵的手冻得通红，身上却是热乎乎的，脸也红扑扑，拉起秋枝，“走，咱们叫小灵子过来看。”

　　路遥，慢慢走回去，天色已暗了，灰蒙蒙的天，地面倒是雪亮，泛着光，有种天地倒错的奇异感。

　　“小灵子！”

　　秋枝道，“小主，天都黑了你还叫他巴巴地过去看你堆的雪人呀？咱们吃些东西就睡了吧？”

　　卫婵点头，但又叫小灵子，“小灵子！我要吃好吃的！”

　　然而叫唤了半天不见人。

　　秋枝道，“莫不是偷懒睡着了？”

　　卫婵道，“咱们分头找找他。”

　　寻了个遍，居然倒在厨房后门的小径边，秋枝拍打着他，“小灵子！你怎么了？你怎么了？”叫了半天没应，秋枝不由将手指放在他鼻下试探，还是有气的。

　　然而做了这个试探，心里不知怎的忽然有些害怕起来，她抬头，天暗得很，四周无人，枯枝如爪从雪毯中伸出来，仿佛要抓着什么。

　　“小主！小主！”秋枝喊卫婵，越喊声音越抖，喊到后面，竟抖得发不出声了。

　　忽然，闻到焦烟味，以为是小灵子不在，厨房烧焦了东西，然而当秋枝跑去看时，正厅里已经火光曳曳，她心狂跳，几乎要哭出来，“小主！小主你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