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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亵渎(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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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三桂是消停着,没弄出什么花来,倒是有消息过来说,京城边郊一带出了一个朱三太子,又是打着反清复明的旗号,组织着一干人招摇撞骗。
玄烨觉得好笑,似乎凡是姓朱的都要当当前明遗珠,过过亡国太子的瘾,反清复明这事儿就这么有意思么?
自从铲除了鳌拜,权力聚拢在掌心,大清在他的治理下,这几年不也逐渐有了起色么?
这些人也不想想百姓还记不记得前朝!
他倒是要若干年后,百姓还记得他、思念他!
一时间玄烨的胸腔里像涌起了些什么,他的血液有如黄河水滚滚翻腾。
小太监圆着脑袋,探出张笑脸,“皇、皇上,歇了么?”
玄烨心情好,瞧着黄元宝也心情好,指着他笑说,“黄元宝,在朕身边当差感觉如何?”他双手支在大腿上,居高临下,好整以暇。
黄元宝躬了躬身。
干爹是怎么说的?皇上心情好的时候,就要多说好话,说和煦的话,像春风拂过皇上的面,皇上就会赏你,更重要的是,皇上会记得你令他感到舒畅的感觉,他就会念着你,渐渐离不开你。
“奴才、奴才觉得和想象得太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奴才原先怕得紧,皇上是真龙天子,奴才又是什么?奴才不过是只蝼蚁,皇上轻轻一捏,奴才就…”他歪了脑袋,眼一翻,嘴一斜,做了个死的动作,“可奴、奴才在皇上身边待久了,发现皇上确乎是真龙天子,却不是吃人的龙,是盘伏在人间、奉顺天德、治国安民、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的龙,奴才原先对皇上是害怕,如今是崇拜了!”
玄烨打量着他,细细思量回味,“黄元宝,你什么时候这么会说话?”他有些冷冷的。
黄元宝立即矮了身,道是自己说错了话,皇上要吃人了。他大气不敢出。
半晌,玄烨道,“朕日理万机,怎会和你说这些废话?伺候朕歇息吧。”他好像觉得十分无聊。
黄元宝又想到干爹和他说,做天子的,心里话习惯藏着,藏久了,就是想说也得拐弯抹角的,如果无缘无故叹气了、自言自语了、没事逗你了,多半是心里寂寞,这时候做太监的就要学会察言观色,投其所好。
黄元宝伺候罢玄烨,转身去端了个银盘子,上面列着一块块绿头牌。
“皇上?”
玄烨觑了眼道,“这是做什么?”
“皇上,今晚召哪位娘娘?”
“黄元宝!”玄烨瞪着他说不出话。
“皇上,”黄元宝讪讪笑着,“皇上您不能总一个人呐,您…还年轻,这国事是要操心,可、可可可可可也要绵延子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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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烨一个牌子也没有翻,可仍旧是有一位主子被敬事房太监领着去沐浴,随后被卷在一捆大氅里,一颠一颠地被抬着向乾清宫去。
卫婵第一次这样清晰地望见深蓝的夜,云层剧烈地翻涌着,随着她一起移动。
她盯着那些云,觉得自己像天地间的一只渺小的春卷,又像是一只肉粽,总之是被精心洗淘、包装称斤过后,端在餐盘里,日夜兼程地从人间一隅赶往另一隅。
他们用她上贡,她是贡品。
她又想到高傲率直的惠嫔也曾是这样的,清高娴静的荣嫔也曾是这样的,英气飒爽的宜嫔也曾是这样的,就连尊贵端庄的皇后娘娘也曾是这样的么?
她们白天是主子娘娘,是人上人,可以随意支使下人,尊贵而不可亵渎。晚上却沦为更顶上的人的下人了,可不是太讽刺了么?
也许正因为白天太是个人,做人做过份了,晚上便得不是人一些,又或者是反过来——晚上太不是个人,所以白天补偿地做足了人。
云层仍在翻滚着,紧紧跟着卫婵。卫婵觉得底下抬着她的小太监们已经行走如飞了,可云还是努力跟上了她。
它们远离明月的光,向着黑暗奔去,是为了紧紧跟着她。卫婵感觉到一丝的宽慰。
皇上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她方才在惠嫔怀里大哭着,惠嫔安慰她说,“皇上是顶好的男人,是人中龙凤,卫妹妹,不委屈你!你要再哭,倒让本宫这争宠的有点挂不住脸了!”
卫婵就不敢哭了,只在心里悒悒的。
“停下!”
“停下!”
小太监们愣了愣,住了腿,面面相觑,“卫主子,可是有什么事么?”
“我不去,我要回延禧宫。”
小太监笑道,“卫主子说的什么话,到都快到了,怎么可以不去呢?”
“我…我不去了…”
“皇上临幸卫主子,是天大的福份,别人求还求不来,卫主子说什么傻话!”
“走,继续走!去晚了皇上等急了,咱们要挨骂呢!”
小太监们仍健步如飞起来,不再顾及卫婵。
云层涌入了漆黑的屋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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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烨原本是坐着,后来便是站着,再后来是走着,在寝殿踱来踱去。他一时欣喜若狂,一时懊悔莫及,一声又觉得像在梦里,自己的思考都迟滞了。
“来了!”门外一声喊。
卫婵觉得极像上菜的时候服务员的吆喝,喜气洋洋的,用夸大的喜气淹没久等的客人的不耐,用夸大的喜气渲染着菜品的值得令人千呼万唤始出来的美味。
她被端放在床榻上,倒是一张她眼熟的床榻,她被明黄色包围。
她被端上了皇帝的餐桌,卫婵觉得皇帝一定在摩拳擦掌,垂涎欲滴,等待着大饱艳福。
然而玄烨是静静站在床尾一侧,他不再踱步,悄立着,喜悦兴奋浓得发糊,反而感知不到了,他只觉得是满心的懊悔。
为什么要说卫婵的名字?
就因为想要她,就直接说了她的名字么?
他要怎么和她解释小玄子就是皇上?
怎么和她解释他一直瞒着她并以此为乐?
今后如何与她面对?
她又会怎样想呢?她是高兴、惊喜呢,还是受伤、难过呢?
为什么方才就想不到这些?难道黄元宝敬畏他,人人就得一样敬畏他么?
他真是想怎样就怎样,拿她当个傻子摆布,真是做像了皇帝,便是在她面前做像了皇帝!
玄烨一瞬间简直有些痛恨自己站在这里。
他轻轻迈了一步。
“皇上?”是从帐子里传出的,怯怯的试探,闷闷的,又像是很遥远。
卫婵坐了起来,“是皇上么?
玄烨往桌前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咕嘟咕嘟两口喝尽,心里稍稍冷静些。
帐子里的人又说话了,“皇上,我也渴。”
她有些不好意思,羞赧道,“刚刚沐浴时,就觉得渴,可公公不让我喝水。”
玄烨轻笑着,斟了盏茶,向床榻走去,伸了一只手进床帐里,有软乎乎的指腹碰到了他,玄烨心一颤,那杯水已到了里头的人手里。
他很想拉开床帐看一看,却又是不敢看。
那杯子又塞进了他手里。玄烨将它放在了桌上,重又回到床榻边,伸了手,缓缓拈住帐子边缘,终是一狠心,拉开了。
卫婵睁着眼往被里就是一钻,像一条游鱼。
玄烨凑近了。
卫婵看清了他的脸,浑身像是受了重击,她不能动弹,也说不出话,只愣愣看着他,仿佛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了。
她于是揉了揉眼,再睁大些,眼睛撑得圆鼓鼓地去看玄烨。
“小、小玄子?”
玄烨倒是平静着。
她总算是有些怀疑了,小玄子怎会在这里?怎会穿着明黄色的长袍?怎会…
她又去揉眼睛了,简直是锲而不舍地不去怀疑玄烨而怀疑自己。
玄烨抓住她的手腕,不让她再揉眼睛,她想让她再好好看看。
“你出去吧。”她低头不看他地说。
“为何?”
“我…我今夜侍寝,你怎可在此,你…看了不会伤心吗?”
玄烨本该是哑然失笑的,但卫婵是低着头,看着地上某处,眼神闪烁,声音是发抖的,他笑不出来了。
玄烨吻了她。
卫婵推开他,她说,“不行,我们不能在皇上的床上给皇上戴绿帽,皇上也太惨了。”
玄烨认真说,“皇上不惨,他很快活。”
“皇…皇上有特殊癖好么…”她声音微弱不可闻了。
玄烨让她说不出话了。
他吻着她,嘴唇相触,一丁点的温软渐渐漾开,漾到了心里,像花瓣尖儿的露珠滴落平湖,平湖上涟漪一圈又一圈地皱起。
很快她就知道,小玄子就是皇上,皇上就是小玄子,非但没有特殊癖好,还是个健康不过的正常男人。
他抚摸着轻揉着,暖腻的白,泥泞的红,他又箍了她的双臂,叫她眼中露出一番无助来,她便只能依赖他,眼巴巴睁眼瞧他,此刻只能仰仗他,或求他哀怜。
她不知道未来会是怎样的,什么也能做,只是被动接受,惶惶担忧,身子软了,心却猛提了起来,一会儿疼得叫她皱眉惊呼,一会又被堵得闷声不响。后来她觉得自己是一根空荡荡光秃秃的枝条掉入了水里,浮上去又沉下去的,简直抓不稳。
而他却相反,他笃定而坚实,有力地一遍遍证明小玄子就是皇上,有力地一遍遍重申。他让小玄子就是皇上这个强有力的事实充满了她,布满她的里里外外上上下下,让这个事实植根在她灵与肉间,再也不能逃避。
很快她又觉得自己是一块融化的羊脂,从温热到滚烫,越来越绵软,最后淌成了一片水,从这世上消失了。那水沾满了玄烨的手掌。
小玄子终于被他们共同杀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