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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23章 ...

  •   有些事瞒得过旁人,但程况自小跟随封老将军身边,习武亦习人,辩人认世不在话下,如何看不出重睦满心只在意征战渊梯,火急火燎地与顾衍成婚其实也并无他顾,不过为着那篇《伐渊梯论》中同仇敌忾之情而已。

      但她既知这姻缘是她亲自所选,竟从未想过,顾衍何其骄傲之人,若非也做出同样选择,怎会为着所谓“伐渊大业”,草率定下婚事。

      思及此处,程况无奈失笑,身侧毡毯忽地被人从帐内掀起,重睦与他点头打过招呼后直往马厩而去,不多时,便见一抹玄色黑袍从营中大门处疾驰无影。

      三龙荡白日间不似夜里险恶难测,因此重睦穿行其中速度极快,进入高洛峰后方才与棕毛儿分道扬镳。

      高洛峰是浮禺山北面主峰,因供奉当地山神而致观宇林立,但此刻冬日冷冽,山路石阶之上除却落叶萧瑟外,空无一人。

      重睦以轻功攀越群峰嶙峋,本以为到达山底后还需再等顾衍半晌,谁知他不仅安然等在通往图鹿城的那处驿站之外,甚至连之后路途所需马匹都租借完备。

      好在顾衍这些深藏不露的本事她已算大致了解,否则少不得又要震惊多时。

      眼下只需由衷称赞:“顾卿盖世轻功,果然无愧归大师直系嫡传。”

      顾衍闻言,并未否认,仅将手中从营中带出的干粮和水递给她。

      浅眠不久便被急报吵醒,重睦已将近整整一日不曾用膳,当即伸手接过,难掩眉间惊喜:“多谢顾卿,”三下五除二咽下肚后方才继续道:“本宫倒不知此地还有驿站,还想着去往附近城镇相借。”

      两人不敢耽搁太多时间,说话间俱已翻身而上,策马急行:“此地平日来往人群不多,山中道观为方便信徒与官衙报备后,设下此地驿站。”

      山路盘旋不复先前险峻,两人进而再次提速,待天色渐暗,终是见到图鹿城中最为显眼之九层金顶飞檐木塔缓缓映入眼帘。

      重睦猛地攥住缰绳,抬手示意顾衍同时勒马:“眼下城内必定戒严,顾卿与本宫不可能这般大摇大摆进入。”

      算算时辰,纪棣与鸷鹰团想必也即将抵达。

      正打算拿出密钥鹰爪联络他们,忽见远处天际亮如白昼,似是火光乍现。

      顾衍目光如炬锁定其上旌旗:“渊梯骑兵。”

      墨娜王妃与渊梯人认定周朝大军不可能于今日之内穿越三龙荡与高洛峰赶至图鹿城,殊不知重睦自得到消息后,本也没打算与他们短兵相接。

      未免渊梯兵起疑,重睦收起密钥放回身侧行军袋中:“先进城。”

      依靠铁钩绳索从偏门处翻入城中,两人身着黑衣穿梭于其间房舍屋檐之上,与夜色混迹难分:“墨娜王妃身边至少三十库孙勇士,顾卿胜算如何。”

      顾衍并未停顿脚步,淡然应道:“十成。”

      重睦弯起唇角:“如此,本宫自也不能让顾卿失望。”

      话音未落,两柄利剑同时出鞘锁喉,将库孙王所在主殿外数名侍卫尽数绞杀。

      尸体落地之声被外间马蹄嘶鸣所掩盖,殿内诸人根本毫无所觉。

      直到顾衍抬肘骤然撞开那扇殿门,一直守在门前的长孙并才有所意识:“母妃!有刺客——”

      重睦背手一击打晕他,最先冲出库孙王寝宫的库孙勇士亦同时向她猛扑而来。

      “蠢货。”

      拼蛮劲她当然不及眼前这位大块头,可若论攻防技巧,如今世间除却封老将军与顾衍外,她谁也不放在眼里。

      区区数十库孙勇士不多时便被正法,重睦持剑直逼寝宫,留下顾衍与残余侍卫继续缠斗。

      “别过来!”

      墨娜王妃此刻已经意识到来人乃是长孙义从大周所请援兵,操着蹩脚周朝官话歇斯底里:“老汗王久病难愈,如今已经寿终正寝,留,留下遗诏——”

      重睦闻声心底一沉,看向床榻之上并无动静的库孙王,根本不与墨娜废话,扬剑抵住她的喉间,打断她道:“遗诏传位嫡长子,长孙义。”

      虽面带微笑,但她每个字都是从牙缝中厉声挤出:“王妃若想活命,最好老实些。”

      “母妃!”

      重睦击晕他的力道不算大,被绳索困住的长孙并此刻已然逐渐醒转,眼见墨娜陷入绝境即将妥协,只大声提醒她道:“母妃,段将军就快到了,不必怕他们!”

      原本距离墨娜至少半寸有余的长剑瞬间在她泛起褶皱的脖颈之上划出血痕,重睦回首与长孙并对视,将那剑又往他母亲肌肤之中推进些许。

      段权灏左脚跛足,行动不便,他便是跑死十架战车,也绝无可能来得及改变眼下局势。

      即便来得及:“你们母子俱在本将手中,手无缚鸡之力,也不过任人宰割。”

      哪怕长孙并再愚钝,此时也掂量得出重睦厉害,万分不情愿地就此闭了嘴。

      待纪棣携鸷鹰团抵达,重睦立刻胁墨娜下令,重新编整库孙王宫守卫军反客为主:“王妃想必不舍渊梯兵士血染他乡,不若先请他们返程。”她立于主殿高阶之上,五官容貌于火光映衬下更显冷冽:“也好叫他们告知段将军,此地情形再无回天之力,不必浪费宝贵精力。”

      所有盘算一夕之间化为虚有,墨娜满面难掩不甘,终究无可奈何。

      等到第二日午后长孙义在大周援军守护之下进入图鹿城时,昨夜腥风血雨仿佛不曾发生般,险恶阴损一扫而空,恢复往日平静。

      疾步行至重睦面前,长孙义毫不在意她身侧灰头土脸的墨娜母子二人,只忧心库孙王身体:“我父王如何。”

      从未经历如此场面的重睦一时哑然,张了张口还未出声,眼底倏地泛起温热,有些不忍。

      还是顾衍替她答道:“汗王已逝,殿下节哀。”

      挺拔双肩蓦地失力垂下,长孙义登时定在原地进退不得,嘴角不自觉抽搐两下,竟是笑出了声。

      “畜生!”

      墨娜王妃佯怒挣扎起身,难以置信般对长孙义斥道:“你父王尸骨未寒,你为着谋夺王位居然这般畅快失笑!简直猪狗不如!丧心病狂!”

      众人闻声,皆冷眼看向墨娜。长孙义更是早于旁人反应,三步并作两步行至墨娜身侧,扬手落下两个耳光。

      “本世子从不打女人。”

      长孙义显是用尽全身气力,连手指尖都在不住发抖。

      他咽下口中愤恨,放缓心绪:“但你残害我父,密谋夺取我库孙王权,死不足惜。”

      墨娜虽被打得耳边嗡鸣之声持续不断,却还是强撑冷笑道:“荒唐,我在你父王年俞半百时嫁与库孙,所求不过两邦和平相交。”

      她仰头与长孙义对视,眼中逼仄越发阴狠:“分明是你父王对我渊梯背信弃义在先,如今还要怪我们反击不成?!”

      “匹娄鹤那老贼率五千骑兵压境,”长孙义闻言,只觉可笑至极:“若我父王不娶,便要我图鹿城伏尸万里,血流成河。”

      他停顿半秒,不愿再继续与墨娜纠缠于此:“你渊梯所求‘和平相交’,这天下有谁愿意消受,本世子必定拱手相送。”

      话毕只转身面对重睦与顾衍,郑重谢过二人昨夜力挽颓势之恩:“在下先去看过父王,再与二位细谈。”

      甚至来不及等待回应,他已匆忙往库孙王寝宫飞奔而去,嘈杂殿内忽然之间,再次陷入死寂。

      重睦垂眸,只听见一阵极力压制的闷哼从中传来,接着便是“咚咚”三下撞击地面之声。

      她侧首避开双耳,目光恰好扫过顾衍因为紧捏双拳而显出经络的手背。

      下意识伸手裹住,掰开五指,彼此相扣。

      顾衍甚少提及家中父母之事,但重睦记得他父亲叛逃绞刑那年,他已三岁有余,多少记得些往事。更何况他不似寻常人等,自幼早慧,原该记忆更深刻些。

      三口之家一息支离破碎,虽尚有寡母存世,在改嫁后也与他再无关联。

      而今长孙义父母俱丧,与他也算同病相怜,有所感怀再正常不过。

      更不必提在前任王妃过世后的十数年间,长孙义与库孙王二人相依为命,此间父子情深,着实令人动容。

      突逢噩耗,任谁都做不到无动于衷。

      重睦微微施力捏捏他的手,见他似有所感与她相视,眼角轻颤,努力弯起笑意:“顾卿勿伤,都过去了。”

      她似在说给他听,也是说给自己。

      死者已矣,生者却不能留在原地。否则世间万物成长衰亡,亦会失序混乱。

      从小到大,她与镇元帝并不亲近,以至于舅舅在她心底比起父亲还要更重要些。

      行军许多年,重睦也常常怨怼,如果能早生几年与舅舅和穆朽并肩而战,今日结果会不会有所改变。

      殊不知若非在意之人身死,她甚至根本不会离开那座四方宫城。早早嫁人,相夫教子,不过又是另一番选择而已。

      直到彻彻底底死过一次,她才终于绕出这条死胡同看个明白。

      红尘一遭,无人避得开遗憾二字。

      可偏生又是这堪堪二字,聊添三生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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