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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原点(一) ...

  •   “怎么了?还舍不得吗?”童菲问。

      “那倒没有。”文珠的眼神里刚才确有一丝不舍,但现在似乎已经没有了。

      文珠从兜里掏出一张手机卡,放在汽车档把处:“你的手机卡,谢谢你!那些天我不能用我的卡,幸好你还有一张卡。”

      童菲笑了笑:“这张卡我很久没用了,这次还真派上用场了。”

      文珠又道:“真是太感谢你了,这次你帮了我这么大一个忙……要不是你,我的计划就实现不了,这辈子可能都不会逃出他的魔掌。”

      “你怎么又来了,都和你说过了,咱们同学这么多年,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早就说过了,我不是在帮你,我是看不惯那个家伙!对这种事我深恶痛绝!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前些年经历过什么。”

      文珠点点头,她明白童菲的意思。

      文珠和童菲在中学就是关系要好的同学,两人都是班里的尖子生,脾气也合得来。高考时,两人还考上了同一所大学。如果不是因为文珠家庭的原因,她们还会是大学同学。虽然文珠放弃了上大学的机会,两人还保持着紧密的联系。

      被黄杰问话时,童菲撒了谎,她们两人之间并无嫌隙,几乎是无话不谈的密友。

      童菲大学毕业之后在省城工作了几年,后来也回到了家乡朔江市,一直在制衣厂的厂部工作。没上大学的文珠不太容易找到好工作,还是童菲把她介绍到厂子里,她了解文珠,觉得以她的能力不应该只窝在一家小超市里。虽然文珠刚一进厂只是车间里的一个小组长,可是凭借她的能力,没过两年就升任了车间副主任。

      童菲上中学时就是班里个子最高的女生,身体也是最强壮的,因此被体育老师选中,练过很多运动项目,比如铅球、跳远和跑步。在所有项目里面,童菲最擅长的是长跑,还进过朔江的市级运动队,高中时拿过朔江市中学生运动会三千米长跑的第三名,是国家二级运动员。

      文珠和李诚结婚之后没多长时间,童菲也结婚了。可是婚后没几年,她的丈夫就暴露出暴力的本性,对童菲实施家暴。即使是童菲这样强壮的女人也不是男人的对手,被打了两次之后,性格坚毅的童菲果断和丈夫离了婚,搬回娘家居住,此后一直保持着单身。也正是因为有过类似的经历,童菲对男人打老婆的行为深恶痛绝。

      文珠的性格有些软弱,有些优柔寡断。当童菲得知文珠二婚也被家暴之后就劝她离婚,可是在阿昌的道歉中,文珠一次又一次原谅了他,这使得阿昌变本加厉,越发肆无忌惮。

      即便文珠现在重获了自由,她似乎还是有些心事重重。

      童菲看了一眼文珠,一边开车一边说:“别瞎想了,就应该教训教训他!这个结局很完美!这就叫‘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文珠低下了头:“但是……我现在又觉得他有点可怜。”

      “可怜什么!他都杀过人!房子拍卖了,除了还债,剩下的钱还够他在疗养院用很久。如果一直让他逍遥法外,那不是太便宜他了!再说,你忘了他对你做的那些事了吗?”

      这些事文珠怎么可能忘掉。她回忆起五月五日那一天,法院打来电话通知她离婚案立案了。文珠先是高兴,但很快她就担心起来,因为律师告诉过她,一旦立案,法院也会通知被告。文珠知道,她恐怕又要迎来一场血雨腥风,但是只有离婚,她才有可能摆脱掉阿昌和那噩梦一般的生活。

      果然,这天晚上,阿昌回到家就阴着脸一句话都不说,文珠见状也什么都不说,文珠都不敢看阿昌,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她想过鼓起勇气和阿昌主动“坦白”,但是想了好几遍,还是没有开口。她侥幸地想,也许阿昌也厌烦了这样的生活,不会把自己怎么样,说不定两个人能好聚好散。

      为了躲开阿昌,文珠早早地上了床。就在文珠上床之后,她听见客厅猛地传来“砰”的一声,这是金属和木头碰撞的声音,文珠知道,阿昌把杯子狠狠地蹾在桌子上了。又要开始了……文珠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发抖起来。很快阿昌就出现在文珠的床旁。

      就像被触碰了逆鳞一样,阿昌横眉立目面目狰狞,瞪着眼珠子指着文珠咆哮着:“你要和我离婚?非要离!是吗?”

      这么多次的挨打,文珠早就知道强硬是不行的,低三下四的恳求说不定还能有点用。于是文珠恳求道:“不是不是!但是你看看咱俩的日子,我老是惹你生气,与其这样,还不如咱们两个各过各的,你看好吗?我长得不漂亮,又老又胖,你是个男人,而且还这么年轻,你何不再去找个年轻漂亮的姑娘呢?”

      听文珠这么说,阿昌更生气了,他指着自己的鼻子:“我,阿昌,自从和你结了婚,我就没想过再去找别的女人!我阿昌对你是一心一意的!你居然说让我去找别的女人?是不是你在外面有男人了?啊?”

      文珠吓得一激灵,赶忙摆手:“没有,没有!我怎么会去找别人呢!”

      “我最讨厌别人背地里偷偷摸摸干对不起我的事!你是我的老婆,这辈子都是!凡是我阿昌得到的东西,别人谁也别想抢走!你永远别想和我离婚!明天你就到法院去撤诉,听见了没有!”

      畏惧使得文珠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但是她一转念,自己曾经鼓起多大的勇气才去法院立案离婚的啊,怎么能因为阿昌一句话就去撤诉呢,于是文珠又摇起头。

      看见文珠摇头阿昌火更大了:“怎么着?你不去!铁了心要和我离婚是吗!那我就打死你!”说着,阿昌就跳到床上,跨到文珠的身上,两条腿压住文珠的两只胳膊,一只手薅住文珠的头发,另一只手在空中划了一道长长的弧线,抡圆了朝文珠的脸上抽,“啪”的一下,文珠的脸猛地朝另一侧歪过去;“啪”又一下,文珠的耳朵里嗡嗡作响;“啪”再一下,文珠嘴角流出了血……

      阿昌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暴怒着,一边抽还一边歇斯底里地喊着:“你以为找到法院替你撑腰我就会怕你吗?就算法院判我们离婚了又能怎么样?你,文珠,永远是我阿昌的老婆!你别想离开我!你听懂了吗?”阿昌这几句话说得就像皇帝在颁布圣旨,不容置疑,掷地有声。

      不知道挨了多少个耳光,直到阿昌抽得气喘吁吁他才停手。文珠趴在床上涕泪横流,心如死灰。

      夜深了。

      “呼咻……呼咻……”躺在床上的阿昌响起呼噜声。

      文珠默默来到镜子前。她的眼泪早就干了,但是嘴角的血迹和肿得像气球一样的脸记录了刚刚发生的一切。文珠看着镜子里自己厉鬼一样的面孔,她的心中充满了恨。

      安安静静的,文珠站在阿昌的床边,手里多了一把菜刀……

      血像喷泉一样射出来了,热热的,粘粘的,阿昌的手捂住脖子上的刀口,但血还是从他的手指缝里喷出来,阿昌扭动着身体,张大了嘴,却喊不出一点声音,血越流越多,半张床都染红了。就这样渐渐的,阿昌不动了,血凉了,血凝固住了……

      文珠浑身抽动了一下,她拿着刀的手颤抖了。紧跟着,她的嘴唇颤抖了,一颗颗泪珠无声地滑了下来。她真想一刀下去砍在阿昌的脖子上,这个情景在她脑海中浮现过很多遍,但是理智告诉她不能这么做,而且她发现自己也没有那个勇气真的这么做。

      文珠一抬手又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沉甸甸的,冰冷的刀贴着她的锁骨,一刀下去,抹断脖子就能一死了之,结束这种暗无天日的生活。可是……手里的刀还在抖,她也没勇气自杀。她的眼泪扑簌簌地流下来,眼泪是她的痛悔,她恨阿昌的暴行,更恨自己的愚蠢和懦弱……

      曾经,她的母亲坚决反对她和党卫昌结婚,可她却一意孤行非要嫁。前夫就是婚内出轨,她经历了一次失败的婚姻,第二次婚姻居然又跳进一个更大的火坑。她不敢让别人知道,更不敢让母亲知道。别人恐怕只会嘲笑她傻,母亲……除了在母亲面前证明自己是错的之外,只会让母亲伤心和担心,所以一直以来她只能打掉牙往肚里咽。

      怎么办?她不知道。“呼咻……呼咻……”耳畔只有阿昌的呼噜声。月亮升起又落下,一夜难眠。

      那晚,在无数次辗转反侧之后,一个想法在文珠脑海里越来越清晰了,她的生活不能再这样过下去了,必须结束这一切。但是她该怎么做?阿昌无数次说过,就算离了婚也没用,他会不停地纠缠她,威胁她还有儿子和母亲,他会让她永世不得安宁,她也怕他真的狗急跳墙,把他们都杀了,新闻里不是没有过这种事,她相信阿昌做得出来。

      文珠曾经去找过李诚,让他给儿子转学,希望能让阿昌找不到她的儿子。可是李诚说转不了,房子在这,孩子的学籍也在这,不是说转就能转的。儿子归前夫抚养,文珠也做不了主,母亲的家阿昌也认得,还有她自己,就算她跑了,阿昌还可以去单位找她,纠缠她……

      “啊!啊!不要过来!不要过来!”躺在身旁的阿昌突然在睡梦中惊恐地大叫起来,他又说梦话了。每次阿昌做的梦说的梦话都差不多,大概又梦到海上那件事了。这是藏在他心底的秘密,已经折磨了阿昌很多年。

      本来这件事文珠是不应该知道的,都是那次阿昌喝醉了才说了出来。

      文珠陷入回忆,想起三年多以前的那个夜晚。

      那时文珠和阿昌刚刚结婚不久,阿昌带着文珠一起回到先南县老家,向朋友们高兴地介绍文珠,文珠见到了阿壮、阿壮的老婆,还有一些其他人,大部分都是和阿昌一个福利院的。那个时候阿昌和文珠非常相爱,两个人无话不谈。

      阿昌带着文珠回老家的时候,他感到很自豪,自己——一个杀人犯的儿子,经常被人看不起的阿昌,结婚了,还娶了一个地地道道的城里媳妇!当年的毛头小子们都长成了大人,没有人再说阿昌是杀人犯的儿子,起码不会当着面说,一个个都在祝福阿昌和文珠。

      在晚上的聚会上,阿昌和阿壮都喝了很多酒,直到连道都走不利索了才结束。阿昌在老家没有地方住,喝醉酒的阿昌便跟着阿壮一起回了阿壮家,文珠也跟了过去。阿壮家有一间空房间,党红娟就留他们暂住。

      到了阿壮家,阿昌和阿壮就进到那间空房间里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时而哈哈大笑,时而无声无息。两人聊到很晚阿壮才离开那间房间,文珠进去时,阿昌已经躺在床上,似睡非睡的了。

      醉眼迷离的阿昌似乎不知道阿壮已经离开了,嘴里还念念有词:“你听我的就对了,把他扔进海里就对了!本来他也是半个死人,这样就一了百了,要不然指不定要惹多少麻烦呢……扔海里就对了!你看看你现在过得多好……你得好好感谢我,知道吗?”

      “行了,该睡了!”文珠一边帮阿昌脱衣服一边问,“你把谁扔海里了?”

      阿昌此时才迷迷糊糊地发现自己身边换人了。他撑起软绵绵的身子,眼睛笑成一条缝,得意地说着:“我们把一个死人扔进海里,‘扑通——’!你不知道,阿壮都要吓尿了!幸亏当时有我!”

      “怎么会有死人啊!你别瞎编了,就会吹!”

      阿昌听文珠这么说,一双迷离的眼睛瞪大了:“嘿!你还不信!前些年我和阿壮在海上捕鱼的时候,有一天,天上又是打雷又是打闪的,一道闪电还劈到海里了,就在我们船旁边,后来我们又下了一网,没想到就捞上来一个死人,当时把我们俩都吓坏了,结果你猜怎么着?那人没死,还说话了,说他的船三天以前沉了,我们把他撞了,让我们救他。我当时一想,这哪能救!他肯定要讹上我们,要是死了,我们就更麻烦了,干脆,把他再扔回海里算了!反正谁也不知道!”

      “啊?”文珠吓了一跳,她不敢相信阿昌说的是真的,但看他的神情一点都不像在说假话,“你们……你们怎么能这样呢?那这个人后来怎么样了?”

      阿昌歪着嘴角,一副无所谓的神情:“后来怎么样?那可是海,一望无际,深不见底。我们把他捞上来的时候他已经快死了,我把他又揍了一顿,然后扔回海里,他还能活得了吗?肯定是死了!”说完,阿昌竟然又躺下去心安理得地睡了。

      文珠感到很震惊!这不等于杀人了吗?一阵寒意袭来,好多话在她心里翻腾着,但她什么也没说。文珠是个温顺的女人,不喜欢与人争执,况且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无法挽回的事实争论还有什么意义呢?看着躺在自己身边的阿昌,她第一次觉得这个人有些陌生有些可怕,她好像根本就不了解他。那也是她第一次为自己的婚姻感到一丝担忧,但是婚都结了,能怎么办呢?只能继续过下去了。

      当天晚上在阿壮家,阿昌就做了噩梦,惊恐地大叫,说了很多“不要过来,不要过来!”阿昌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恐怖,吓得文珠身上的汗毛都立起来。

      在先南县的海边呆了几天,文珠发现阿昌很不喜欢渔网。文珠这个从小生活在内陆城市的人没见过捕鱼的渔网,有一次,她发现海边渔民晾晒的渔网,好奇地走过去看,还摸了摸。

      文珠兴奋地喊阿昌:“你来看看,这是渔网!”

      不料阿昌的神情突然变了 ,阴下脸道:“破渔网有什么可看的!走吧!”

      渐渐的,文珠发现,阿昌不是不喜欢渔网,而是害怕海上杀人的那件事。虽然清醒的时候阿昌显得若无其事,也再没提过这件事,但阿昌做的噩梦,说的梦话很多时候都和这件事有关,甚至夜里睡着睡着都能被吓醒。她明白这件事在阿昌脑子里已经打下烙印,是难以磨灭的。

      文珠还想起来,就在一个多月以前,两人夜里都睡着之后,睡觉很轻的文珠被一阵亮光弄醒了。她睁开眼睛看到阿昌的手机屏幕一直亮着,一开始文珠并没在意,阿昌的手机亮了一阵子之后灭了,可谁知道他的手机屏幕很快又亮起来。

      阿昌睡觉的时候总是把手机调成静音,所以有电话或者有信息的时候只是屏幕会亮。文珠看阿昌手机亮了很久都不灭,然后又长时间亮起来,她知道这是有人在不断地给阿昌打电话。文珠很好奇,于是就拿起阿昌的手机看了一眼,屏幕上显示着“阿壮”。

      文珠琢磨着阿壮这么晚反复拨打阿昌的电话八成是有要紧事,可她知道阿昌睡觉的时候特别讨厌被吵醒,如果这时候叫阿昌起来接电话,说不定自己又要挨骂甚至挨打。文珠和阿壮也算熟识,于是她决定先接了电话,问清楚是什么事,如果不是很急,第二天再转告阿昌也不迟。

      文珠拿起手机轻轻来到了客厅。当文珠低声接起电话时,电话那边却自称是警察,警察告诉文珠一个让她震惊的消息,阿壮和阿壮的老婆出了车祸当场死亡,警察联系不到死者的家属,于是就拨打了他手机通讯录里的常用联系人的电话。

      刚刚挂上电话,心神未定的文珠就听见阿昌在卧室里面带着怒气说着:“大半夜的你干嘛呢?”

      此时已不是刚刚结婚的时候,文珠早就习惯了察言观色,阿昌脸色不好看了,阿昌抱怨了,文珠全身的神经就会紧张起来,下意识地少说话,说好话,不给自己惹麻烦。

      文珠听见阿昌这样问,立刻条件反射般地答道:“没什么,马上回去了。”说完文珠就把阿昌的手机放在身后走回卧室。阿昌没有察觉,翻个身又睡了。文珠悄悄把阿昌的手机放回原位。

      躺在床上,文珠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话了,她应该把阿壮死了的事告诉阿昌,可是她竟然脱口而出说没事。看着又睡着了的阿昌,她犹豫了一下决定不改口了,干脆就不告诉阿昌这件事,反正阿昌早晚也会知道,到那时,如果阿昌问起,自己装做什么都不知道就不会有麻烦了。想到这里,文珠又悄悄拿起阿昌的手机,删掉了这个通话记录。而直到今天,阿昌还没发现阿壮已经意外死亡这件事。

      这些事情都汇集在文珠脑子里之后,她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她要报复阿昌!

      兔子急了还会咬人,何况她是一个人!但这个想法刚刚冒出来的时候,她是害怕的,是拒绝的。可渐渐的,她又想到,这种痛苦的生活已经把她逼到想要自杀的地步,还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尝试的呢?

      天亮的时候,文珠几乎下定决心要尝试一下自己的计划了。而这个计划的施行,光靠她一个人不行,她还需要一个帮手。

  •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将更新最后一章,喜欢这部小说,欢迎转发和收藏!谢谢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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