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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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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1房间,一片黑暗里,细弱的流水声,是花洒喷出水来的声音。
浴室的花洒不太好用,好几道水柱向着别的方向胡乱地喷着。但是没关系,这应该是最后一次在这个房间里洗澡了。
文珠把脸洗了又洗,直到她确认脸上的血迹都洗掉了。文珠关上花洒的龙头,用一条毛巾擦着身上的水,这条新毛巾终于不像刚开始用的时候那么掉毛了。直到洗完澡,文珠的心还在扑通扑通地跳着。
换好衣服之后,文珠拨通了120急救电话,随后又回到101房间,自己的家里。
阿昌还在地上躺着,就像死了一样。也许是文珠的脚步声惊扰到阿昌,他轻轻呻yin了一声,微微动了动。
文珠吓得停住脚步,手里攥紧一罐防狼喷雾,屏气凝神看着阿昌。如果是平时,文珠会很害怕,但是阿昌的手和脚已经被她捆了起来,想到这里,文珠的心才稍稍安定下来。
此时,阿昌也慢慢睁开了眼睛,可是当他看见文珠的刹那,竟然比文珠还要害怕,惊恐地叫起来:“鬼!鬼!别过来!”
阿昌在地上挣扎着,无奈被捆得结结实实动弹不得,只得鬼哭狼嚎一般地叫着。
“阿昌!”文珠唤了一声他的名字,向前上了半步。
“别杀我!别过来!”阿昌呜呜地哭起来,“爸爸,不要杀妈妈……妈妈,妈妈……别杀我……”阿昌语无伦次,撕心裂肺地叫着。
叫了一阵,阿昌的悲声突然止住了,瞪着溜圆的眼睛,好像不认识文珠一样死死盯着她,随后目光里再次充满惊恐,声音打着颤,叫道:“你是鬼!鬼!不要过来!”
阿昌好像疯了。
不一会儿,救护车来了。文珠合上电闸,打开了屋里的灯。见两个穿着白大褂的人走进来,阿昌再次语无伦次地喊着:“鬼!鬼!别过来!”
“他怎么了?”救护车医生问道。
“他好像受了严重的刺激,脑子……”文珠在自己的太阳穴这里比划了两下。
救护车医生会意了,道:“抬走,精神病院!”
夜里,雨还在下。雨滴不但敲打着窗户也敲打着王虹的心。王虹又是辗转难眠。今天已经是五月三十日,文珠失踪的第二十二天,这些天她是掰着手指头数过来的。
王虹上床的时候,时针就快要指到午夜十二点。这时,门口忽然传来一阵金属碰撞的声音,紧接着门锁响起来。王虹急忙从床上爬起来,吃惊地往外走。王虹打开客厅的灯,突然的亮光晃得她眯起眼睛,几秒钟以后,王虹睁开了眼,她看清了,一片亮光之中站着的竟是文珠!王虹感到自己在做梦,她从头到脚看了文珠一遍又一遍,这就是文珠——她毫发无损,干净利落地站在自己面前。
“妈!”文珠叫道。
王虹冲过去一把抱住了文珠:“你这个孩子啊,你到哪儿去了!”王虹的眼泪像两股热泉一样从眼眶里奔流出来,两只手不停地拍打着文珠的后背。
“对不起,妈,让你担心了,对不起!”文珠一边说也一边流下眼泪。
五月三十一日。
这天一大早,王虹和文珠就来到公安局门口,王虹脸上再也没有前些日子的愁苦,她看着文珠灿烂地笑着。
“哦?失踪者自己回来了?”挂上电话,黄杰感到不可思议。
但当文珠站在他面前时,他相信了。这个女人和照片上一模一样,微胖的身材,衣着朴素,肤白如玉,未着脂粉,明眸大眼,齿白唇红,梳着高高的马尾辫,配上一张圆圆的娃娃脸让她看起来显得比真实年龄要年轻几岁,这要是放在唐朝就是一个标准的美人。
“我女儿回来了!就昨晚。”王虹笑着说。
“这么多天你去哪里了?”黄杰严肃地问道。
“我……”文珠显得有点不好意思,还有点惶恐,“因为和阿昌闹离婚,我心情很不好,五月八号那天我叫了一辆车到楼下接我,去了郊外的一处风景区,住在风景区附近的农家乐里……”文珠声音越来越小,好像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在承认错误似的。
“那你手机怎么不开机?”
“……因为等我到了那边,发现手机快没电的时候,才注意到充电器忘带了。我想过去借个充电器,但都是陌生人,没人借给我。后来我觉得这大概就是天意,让我关上手机过几天安安静静的日子。您不知道,关上手机感觉与世隔绝了,再没有烦心事了,那感觉很好!”
“所以这么多天,你手机一直没开机?”
“对,一直没开,昨晚我回到我妈那儿充上电才开的。她跟我说她报了案,警察都在找我,我没想到会变成这样,给你们添麻烦了,真抱歉!”说完文珠轻轻鞠了一躬以示歉意。
听完文珠的话,黄杰心中不禁泛起疑问,他又发出那种警察审犯人似的疑问:“你当时穿着拖鞋就离开家了吗?”正是因为文珠平时用的东西都在家中,就连平日穿的鞋也在,才加重了黄杰他们怀疑文珠出了意外的可能性。
文珠微笑了一下,神态自若地答道:“没有,我不是穿着拖鞋离开的。我单位平时放着一双鞋,那双鞋有点开胶了,我就拿回家修了一下,八号我就是穿那双鞋走的。”文珠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上穿着的一双平底布鞋,道,“就是这双。”
顺着文珠的目光,黄杰看到文珠脚上的一双鞋,这是一双看起来就很舒服的布鞋,鞋底和鞋帮连接处的胶已经不那么服帖了,是一双穿过很久的鞋了。
有些人,尤其是女性喜欢在单位里再放一双鞋,方便工作的时候换过来穿。文珠的说法听上去没有任何异常,神情看上去也没有任何不自然。
虽然这个说法说得通,但是黄杰还是盯着文珠,似乎在寻找她身上的破绽。身份证没带,这个可以解释,因为住农家院不需要检查身份证,但是手机关机,这么多天用什么买东西和吃饭?农家院应该不能刷银行卡吧?难道用的是现金?当黄杰还想再问什么的时候,他忽然低下头微微笑了笑。他觉得自己有点可笑,他的任务是要查人为什么失踪了,而不是查人为什么没失踪。人平安回来了,这是皆大欢喜的结果,还揪着不放干什么呢?
想到这里,黄杰的目光变得柔和了一些,他说道:“以后别一声不吭地离开,怎么着也告诉家里人一声。”
“是,我太自私了,对不起。”文珠又轻轻鞠了一躬。
从黄杰的办公室离开,文珠悄悄吐出一口气。走出公安局的大门时,文珠手心里的汗还没干,她没说过什么谎话,刚才那几段话是她对着镜子练了很多遍的,她真怕警察还会问出什么刁钻的问题,好在没有。
是的,作为一桩人口失踪案,既然失踪者已经平安回来,警察自无再调查下去的必要,案件就消掉了。在刑警队,这个案件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再也没有人过问。
六月十九日,文珠和党卫昌离婚案开庭的日子。
法庭上,文珠和何律师站在原告席,被告席空无一人。法官正在严肃地宣读判决书:“鉴于被告人党卫昌精神失常,且原被告双方夫妻感情已破裂,现判决原告与被告离婚。”
这是文珠期盼已久的时刻,虽然这个判决不出她的意料,她的脸上还是露出喜悦的笑容。
小学门口,下午,学生们放学了,陆续从校门里走出来。文珠和前夫李诚都等在校门口。很快,文珠的儿子从校门里走出来了,文珠高兴地迎上去,一把把孩子搂进怀里。
孩子高兴地喊着:“爸爸妈妈,你们怎么都来了!今天是什么节日吗?”
文珠摸了摸孩子的光滑细嫩的脸蛋,笑着说:“是呀,今天是个节日!”
孩子一只手拉着爸爸,一只手拉着妈妈,问道:“今天是什么节日?”
文珠笑了笑并没有回答孩子的问题:“前些日子妈妈有些事情很久没来看你。走吧,今天晚上爸爸妈妈一起陪你去外面吃饭好不好?”
“太好了!”孩子一边喊一边拉着两人的手开心地往前跑去。文珠也很开心,很长一段时间,她总是提心吊胆,害怕阿昌会来伤害她的儿子,现在这个担心总算没有了。
六月二十一日,周末。
市精神病院。一间房间里,阿昌呆呆地坐在床上,目光空洞地看着前方。
一名护士端着两份饭走了进来。护士喊道:“你们两个,吃饭了!”说完,就把两份饭熟练地放在桌子的两个角上。
阿昌床旁还有一张床,床上坐着一个人,这个人放下了手中的钩针和彩色丝线,机械地坐到桌子旁边准备吃饭。他的床上放着很多勾完的东西,阿昌的床上却空空的,什么都没有。护士拿起一片黑色网兜一样的东西,说着:“党卫昌,你看看,人家勾得多好!教过你了,你也练练!”
当护士把这个黑色网兜放在阿昌眼前时,他的眉头立刻拧到一起,眼神中露出恐惧的神色,直往床里面退缩,嘴里念叨着:“不要不要!”
“别躲啊!”护士将这个东西捧到阿昌的面前,“这个很简单,你试试!”
阿昌重重地推开了护士的手,捂着头大喊:“走开!走开!”
文珠站在门外隔着门上的玻璃看着这一幕,她抿了抿嘴,眼神里扫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来看你老公了!”护士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笑着对文珠说。
文珠脸上没有笑容,她低头从自己的包里掏出一本红色的离婚证,说:“我和他离婚了,以后我不会再过来了。”
“啊?那他以后的费用谁来交?”
正在这时,赵晓东手里拿着几张纸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隔着门上的玻璃,赵晓东看到了屋子里的阿昌。
他拍了一下大腿:“哎哟,可找着你了!”说完他就要往屋里闯,护士拦住了他:“哎!你是什么人?”
“我……他欠我好多钱呢,我来要账的!他怎么了?”赵晓东指着屋里的阿昌问道。
“精神失常,好像受了很大的刺激,经常胡言乱语,连最亲近的人都不认识了,老说他老婆是鬼。”护士说着瞟了一眼文珠。
“啊?怎么会这样呢?”赵晓东自言自语地说着。其实他才不担心阿昌变成什么样,他关心的只是他的钱。顺着护士的目光,赵晓东注意到了护士身旁的这个女人。
“你是他老婆吧?他欠我的钱,你得还!”
“他是因为赌博借的钱,这个钱和我没关系。”文珠的语气很平静。
赵晓东冷笑一声,拿出他的杀手锏:“你要是这么说,你们的房子可就别想要了!”
“房子本来就是他的,我和他已经离婚了,房子你愿意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吧!”
说完文珠头也不回地转身朝外面走去。身后的赵晓东一下子傻眼了,他没料想到是这种结果。文珠走出去十米了,他才反应过来,跺着脚冲着她的背影喊道:“真麻烦!我怎么摊上你们这样的人了!那你得给我把房子腾出来!”
六月二十七日。
又是一个周末,天气很晴朗。
文珠站在门口,手边放着两只箱子。要离开时她回过头又看了看这间房子,已经打扫得干干净净的了,只是房间里空荡荡的,只剩下床和沙发等旧家具。这房间里曾经的温暖幸福和痛苦折磨,都结束了……
楼下,肥头大耳的赵晓东正和一个高大魁梧的女子站在一辆小轿车前说着什么。赵晓东边说边有些自嘲似的皱着眉头苦笑着,女子表情轻松地听着,不时搭个话,聊得很投机的样子。
“都收拾好了,你去检查吧!”文珠拎着两个箱子走了出来。
“行,那我不跟您聊了,我进去看看!”赵晓东作别了女子朝楼里走去。
这个高大魁梧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童菲。她打开汽车的后备箱,里面满满当当放着文珠的各种东西。又把两只箱子也放进去之后,童菲问道:“都搬完了?”
“对,搬完了,咱们走吧!”
汽车开动起来,文珠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又回头看了一眼这栋楼,似乎是在和它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