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风流》肉与酒

94、第 94 章

　　秋高气爽，正是散心的好时候。车内婉贞忆起上次来这柳芽儿湖时，还是去年的端午。杨家阖府浩浩荡荡百余人，好不热闹。她同那杨振轼携着几个孩子，也是一对面上的恩爱夫妻，颇有几分相敬如宾的意思。

　　“太太，到了。”外面的车把式道了声，马车便缓缓停下。桃仙听得太太讲的好景致，自是心儿痒痒，等不及雪青来请，自己就先掀开了车帘。

　　湖倒是好湖，碧波荡漾映着丝丝缕缕的云，整一块儿冰种的翡翠抠出来一般。湖边人不算多，有一群孩子在叽叽喳喳的跑跳打闹，颇有几分闲趣了。

　　只是太太不是说有片花圃吗？

　　“咦？”雪青脸上的笑也化作惊讶，“那栽得的金菊哪儿去了？”

　　婉贞叫她们扶着下得车来，坐了这一会儿车，腰便隐隐地有些疼起来。只是瞧见了那本该金光灿灿的一片菊圃，成了一片东倒西歪的秃杆儿，她也忍不住诧异。

　　“也是，”倒是桃仙先反应过来，“那起流民都饿的胆大包天敢去抢车了，菊花这样本就能吃的花草，自然也是留不住的。”

　　别说是婉贞，就是杨家的下仆也想不到人饿的吃起花来是个什么样儿，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三姨娘，您的风筝。”后面一众奴仆各司其职，铺陈开来，艾绿把那五彩斑斓的蝴蝶风筝取了出来。她身后跟着的月白一向胆大，见状笑嘻嘻地问桃仙：“三姨娘可要奴婢去替您放起来？”

　　桃仙想起这本是出来散心的，忙逗起笑。玉腕一展故意同她争抢般夺过那风筝，娇声道“贼心的丫头，别当我不知你是借口要玩，叫你放起来了那还有什么意思。后头不是多带了你们的份？只留下小的来使唤，你们自去玩儿吧。”

　　几个大丫头里，除了常跟太太进出的雪青，其余几个一年到头也来不了外头几回。都是十几岁的姑娘，正是爱玩儿的好时候，得了令自然欢欢喜喜的去后头把其余的风筝取来分。

　　“等下，那百蝶穿花的风筝是我替太太留得！”桃仙见她们选了起来忙急急的说道。

　　“我？不必了，”婉贞失笑道，摆了摆手。“你们去玩罢。”

　　不远处奴仆们立屏，护卫驱赶闲散的人，正要将那几个玩耍的孩子撵走。见状，婉贞伸手叫过小丫头去拦，几个孩子怕什么的。他们的笑闹声，也是这湖边的一景。

　　“太太！”桃仙一手拎着风筝一手扯着太太的衣袖不放，可怜巴巴的撅起唇来，莺声央道“这怎么是玩呢，嬷嬷同奴儿说起，这风筝是放霉气的。今年如此多的烦心事，便都叫风筝把它送走吧。”

　　三推四推，到底是躲不过，婉贞只好接过她手中那百蝶穿花的风筝来。

　　桃仙登时收了可怜相，美滋滋的拿起燕尾蝶风筝的线轴。只是这东西该怎么叫它上天去呢？她也只看旁人放过，是把这线轴拿在手里扯的来着。她转头看去，豆青同雪青的风筝已经上了天，月白更是跑的远，那风筝在天上高的都看不清了。她们几个都笑嘻嘻地瞧着艾绿。

　　只见艾绿一手拿着线轴，一手牵着风筝向前跑着，不知怎么着，她一松手，那红白相间的金鱼就颤颤巍巍的也起来了。

　　“飞了飞了！”远处的孩子们看着风筝都馋的不行，却也知道这是贵人出行，能不驱赶他们已是不易，哪里还敢上前来，只远远的拍手叫好。

　　桃仙照葫芦画瓢，也学着那艾绿的模样跑了起来，可她一松手，那燕尾蝶就不知怎么三晃五晃的落在了地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远处的孩子们大声的笑了起来。桃仙红着脸一瞧，几个丫头也笑嘻嘻的看她的笑话呢。她心里不服输的脾气上来，过去捡起风筝，又是几步跑。再一松手，这蝴蝶仍是大头冲下。

　　“太太！”桃仙见太太与宋嬷嬷在一旁拿着风筝不动，笑眼看她，不依地跺起脚来。牵着风筝到太太身边：“玉蝶她这丫鬟做的风筝，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怎么就是飞不起来。”

　　“又胡沁，”婉贞不轻不重的拍了下她的背，伸手去拿那风筝。“多漂亮一个齐□□筝。”

　　“那是，颜色可是奴儿亲叫着上的。”桃仙吃了夸，喜不自禁的眯起了眼。“好太太，您教教我吧。不瞧她们笑话奴哩！”

　　婉贞儿时自然也放过风筝的，只是十几年？二十几年前的事了。可这线轴同风筝执在手中，就知道还没忘记。

　　她比给桃仙看：“这只手捉在这儿，不能捏的太紧，等下要送线的。”

　　桃仙一双杏眼滴溜溜的一转，俯身就从线下钻进太太的身前，贴着太太的软怀，把白嫩嫩的手送进太太的掌中，装着没瞧见太太登时染霞的脸颊，狡黠地问道：“可是这儿？”自己却忍不住也红了脸。

　　“呀——！”雪青见三姨太太竟这般大胆忍不住呼出了声，看一旁的月白望过来，她忙说：“我瞧见只虫子。”

　　“虫子有什么好瞧的？”月白边扯着线轴边笑，“瞧！太太教三姨太太放风筝呢！太太放风筝，这才叫西洋景儿呐。”

　　“这只手用帕子垫着些，仔细叫线割了手。”桃仙连更放肆的事都做过，可如今只不过叫太太环在怀里，碰了个手，那心却在腔子里扑腾个不停。太太温婉的声音在她耳边仔细的教着：“你迎着风跑起来，一点点地松开这只手，觉着有股力托着了，再松。”

　　婉贞不动声色，如此这般地说完，见左右无人生疑，这才放了心松开手，叫她自己去玩。心中却慌得不行，暗道回去定要骂她几句，面上隐隐发热。

　　这边桃仙依着太太所言，果不其然，一会儿的功夫就叫那蝴蝶飞了起来。那小丫头还在燕尾蝶的尾翼下头拴了铃铛，一飞起来叮铃铃地脆生生的响。

　　“太太——！”桃仙春风得意地转过身去，“您瞧！它飞起来哩——！”又迫不及待的说：“您快也放呀，咱们比比谁飞得高！”

　　婉贞见她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实在不忍心去扫她的兴。只好向宋嬷嬷无奈的摇摇头接过那蝶穿花的风筝来。

　　拿着风筝，婉贞不由得一怔，脚上似有千斤重，她竟想不起该怎么跑了。这么多年养尊处优，便是走路都少了，更何况是跑，不由得打起了退堂鼓。只是一抬眼，桃仙一张俏脸喜洋洋的可爱模样等着呢。

　　她四下一望，除了自家人便是那些孩子，于是轻吸了一口气，稳稳神，抬起了脚来。

　　一步，紧接着一步。起先说不上是跑，不过是疾走罢了，只是后头就仿佛腿上生了它自个儿的意思，迈得愈加快起来。一种异样地新奇感觉叫婉贞莫名畅快，她意识到时，唇角早已弯的高高。

　　她竟跑起来了，倒跟个年轻姑娘似的，越活越回去了。婉贞心下羞道。

　　那蝶穿花的风筝顶着风，叫风力一托就起来了。这么些年了，竟然也不曾忘，顺着风力，她一松手，那线便呼啦啦地去了一大截，登时飞得便比桃仙的燕尾蝶还要高出一块儿去。

　　“好——！”那边上的孩子们做看客，见她的风筝飞得比前一个还要高，笑着露出小豁牙来跳起拍手，“再高些！再高些！”

　　“三姨太太，仔细缠了线。”婉贞听见丫头们笑，这才看见桃仙正一下下扯着风筝，向她这边来。青山碧水间，她那一袭石榴红锦斓裙艳的叫人眼里看不见旁个，只能装得下她。

　　“太太！”桃仙喜盈盈地过来，“奴的风筝不曾落下呢！”

　　婉贞轻喘着气，微笑着看向天上，只见那两只风筝随风款摆，带起一串铃声好不自在。她轻声道：“这真是，真是……”

　　“真是快活极了。”桃仙眉欢眼笑地接道，瞧着两只蝶儿在天上颤颤巍巍的抖着软翼，仿若真个活过来一般，不知怎么就说出一句：“您说，这是不是就叫比翼齐飞了？”

　　“你，你说什……”听了她的话，婉贞吓得登时手上力气一松，线轴猛地转起，那蝶穿花的风筝一下就叫风送出老远。等她伸手欲停的时候，恰巧最后一圈也松开，便只得看着那只蝶儿叫风带跑了。

　　这便是放晦气，她今年的晦气都在这风筝上跟着放走了。

　　“我的，我的——！”围观的孩子们笑着追去，他们才不管什么放晦气不放晦气的。这样好看的风筝若是谁捡到，那就是明晃晃的福气。

　　“这词不是这样用的。”婉贞慌得不敢去看她的眼睛，收回了欲捉住风筝的手，一时有些口干舌燥，转身就向宋嬷嬷那边去了。

　　“是吗？”桃仙停在原地，莞尔一笑，自己也松了手，把风筝放飞。直追了上去。“那您教教我它是什么意思？”

　　远处的月白看见两只蝶儿接连飞走，连声叫道：“太太和姨太太真是，这风筝才上去就放了，怎么不多玩一会儿，哪怕看看也是好的呀！”

　　“你当太太是你呢！”豆青笑道，“太太哪里会觉得放风筝有趣。”

　　桃仙追上太太，却也到了宋嬷嬷的眼前。婉贞一颗心揪在嗓子眼，生怕她再说什么不像样的话出来。好在桃仙也没那么大胆，只笑着去取了茶来喝，她这才缓缓放下了心。

　　一时无人出声，只听见孩子们笑闹声，那两只风筝，桃仙那只本就放得低，风一吹没飘多远便落进了湖中央，饶是叫孩子们扯着线拉上来，那纸沾了水一拉就破了。于是孩子们就只追着另一只飞得远的风筝去了。

　　那只蝶穿花的风筝落在树梢上，急的孩子们小猴儿一样地围着打转。见有人跃跃欲试要爬树，婉贞怕他们真爬上去不小心跌伤，便叫护卫替他们去取。

　　几个丫头也玩得没什么意思了，便也叫了孩子们过去，把她们手中的风筝取去玩了。她们又取了毽子来踢。几个没抢到风筝的孩子便又被五彩斑斓的毽子吸引了目光，坐在地上看她们玩。

　　坐在湖边，仍有几只耐寒的蝉尚在树上吱喳。婉贞端着白瓷盏，不时便喝上一口，身侧人笑靥如花，一双风流眼眨也不眨的盯着她，看得她浑身不舒坦。

　　“不是你要出来玩的，怎么只坐在这儿？”婉贞清了清嗓子，只垂眸看茶碗：“去和她们玩去。”

　　桃仙眼瞧着太太的耳垂了泛红，心里笑的开了花，嘴上却说：“奴是最不怠动的。原也是没玩过这风筝，如今玩也玩了，跑这几步，累的我动不了了。”

　　“你啊。”婉贞无可奈何的看了她一眼。

　　丫头们提了一圈，架不住小孩子目光灼灼，便让给了他们。那群孩子便一哄而上，争了起来，最后决定大家一起围着圈儿来踢，压着韵来，谁掉了拍子，谁就退出去。那五彩斑斓的毽子便归最后留下的一个人。

　　一时只听得十余个孩子笑着拍手唱起来：

　　“头儿圆圆腿长长，翅膀尖尖吃谷粮。
　　啃光了麦子啃稻子，吃完了南仓吃北仓。
　　蝗虫吃谷人吃糠，孩子哭得震天响。
　　蛮兵骑着大马来，身穿盔甲手拿枪。
　　一枪串起三个兵，还有一个是将领。
　　蛮兵蝗虫争着跑，看谁先到皇城墙。”

　　一圈下来只剩了五个孩子还在踢，被甩下来的孩子们也不走开，仍围着他们继续从头唱起来。

　　“这唱的是什么呀？”艾绿小声扯扯雪青，皱眉道“我怎么听着怪不吉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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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明知故问的桃仙默默开撩，你有本事撩你有本事别慌啊！
= = = =
吃瓜吃的差点忘记码字。
欸，别说，我还有写顺口溜的天赋诶嘿嘿嘿嘿……感谢在2021-01-20 23:08:41~2021-01-23 02:31: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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