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风流》肉与酒

21、第二十一章

　　婉贞被软轿抬着紧赶慢赶的终是到了，路上图快难免颠簸，她的脚踝钻心的疼，额头上隐隐有层薄汗，越发看着憔悴堪怜了。

　　“姐！”苏翰常已是发上冲冠，他一个三十岁的大男人当着众人的面就扑通一下跪在了软轿旁，恨恨的一手指向床边的杨振轼，“我在杨家呢，他都敢这样折辱你！”他头猛地转过来，咬牙切齿的盯着杨振轼：“我苏家的人还没死绝呢！”

　　他心中悔恨交加，若不是自己做生意太莽撞，将整个苏家推到了悬崖边上。这杨振轼也不会吃准了苏家不敢和他翻脸，这样轻待他姐姐。心中只觉得是自己害了姐姐。

　　婉贞伸手一下捂住了他的嘴，呵斥道：“你说的什么话！咳咳咳....”胸中却十分的触动，眼圈已经红了起来。翰常这是冒着触怒杨振轼的后果也要替自己鸣不平啊。

　　可她不能，她不能看着苏家一家老小流落街头受冻饿之苦。她的弟弟这样的待她，她也这样的待他们一家。婉贞心下坚定起来，“这里是你该来的地方吗？咳咳，去前厅等着。”

　　“姐——！”苏翰常知她之意，不觉悲从中来，上前搀扶的雪青扶了扶他的胳膊，他咬着牙不肯动，心中天人交战。

　　“哟，这怎么了！”杨三老爷到了门口，气儿还没喘匀呢。一进屋就见自家大哥面色又是恼怒又是得意的站在那儿捋胡子，这边大嫂和她弟弟一个坐在软轿上一个跪在地下，两人都是红着眼眶。

　　“这大半夜唱的哪出啊？快快快”三老爷忙上前扶起苏翰常，他们两人年岁相当，平时也多有走动。因此杨振辑同他也不客气，忙强拉硬拽的把人弄起来：“地上凉，有什么事站着说也是一样的。快起来。”

　　苏翰常默不作声的低着头被他拉了起来，心中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了。婉贞见他没了方才的冲动，忙叫人将他拉了出去。自己喉咙一痒忍不住又咳了起来。

　　三老爷就是来救这个场的，忙一拱手：“我们俩也好多日子不见了，还劳烦大嫂叫人整置桌酒，我同翰常去月下对酌一番。”

　　婉贞向他勉强的客气笑了笑，叫雪青去安排布置。等三老爷推着苏翰常出去了，这才抬头看向大老爷，“他想来是被我出事吓着了，过于担心我。也是出于一片好意，还望老爷见谅。”

　　杨振轼冷笑一声，抬手整理衣扣：“我看他不是被你吓着了，他这是接机跟我撒伐子啊。”他垂眼看向软轿上的婉贞，说道这苏家的事也有些亏心，气儿就消了几分：“我杨振轼让人指着鼻子骂，这还是头一回。苏家的事，其中道理你也和他多讲讲吧。”

　　“是。”婉贞顺从的俯下了头，一滴泪却轻轻的滴在了膝头，谁也看不见。

　　杨振轼叫他们这一通闹，心底也有些烦了，转过身拍了拍坐在床上不敢出声的桃仙，“你身上有伤，我去前院歇了。”又嘱咐侍候的丫头都仔细些，抬脚就要向外走去。

　　他想了想，在婉贞的面前停了下来。

　　她单薄的身子斜斜的倚在软轿上，未施粉黛的一张脸上十分苍白，更显得她的眼睛如点漆一般醒目，两颊因正发热而有些潮红，因昂首瞧他，露出了一截修长的颈子来。

　　见状杨振轼到底心软了几分，抬起手拍了拍她的肩。“你也多休息吧。家里的事可以叫三弟妹去帮你分担些。”

　　“咳咳，是。”婉贞轻应了，就见眼前的靴子迈过了门槛出去了。

　　“太太，”宋嬷嬷这才敢进来，雪青不在，她便打点起来。“送您回去吧。”

　　“等会儿，”

　　婉贞和宋嬷嬷一同瞧向床那边，桃仙半个身子探在床边上，一张俏脸上满是关怀，她娇声说道：“你们先出去吧，我还有话和太太说。”

　　“这...”宋嬷嬷犹疑的看了看婉贞，不知道这其中有什么官司。

　　婉贞心头也是转了千百个转，正好，她也有些想和桃仙说的话。便点了点头：“都出去吧。”屋里的侍候的人就都撤了出去。宋嬷嬷走在最后，轻轻的将门带上了。

　　“你要说什么？”婉贞轻声问道。

　　桃仙掀开了被子，就赤着脚下了地，三两步就走到软轿边上。婉贞看的忍不住皱起眉来：“去把鞋子穿上，仔细受寒。”

　　“不碍事的太太，”桃仙笑吟吟的在她身旁蹲了下来，身上只穿了件银红的纱衫子，里头白绫红里的肚兜上鸳鸯戏莲的纹样若隐若现的。她用右手捉起太太的手贴在脸上，果然是一片冰凉。“您的脚没事吧。”

　　婉贞只觉得手上一暖，忍不住一缩手，她却拉的紧紧的，便就由着她去了。只是心下实在有些不自在，应道：“没事，大夫说只是扭着了筋，没伤着骨头。多半月也就无碍了。”。

　　那只冰凉凉的手被桃仙捂得一点点暖了起来，桃仙那双多情的眸子里眼波流转，十分诚恳的瞧着她，娇声道：“今日之事全是您救了我，我这条命是您救回来的。”

　　婉贞轻轻摇了摇头，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头：“在山涧中多亏了你才是。”

　　两人一时都沉默了下来。

　　将手收了回来，婉贞清了清嗓子，垂下眼睛：“我虽然知你是个七窍玲珑的人，但也要嘱咐你，有的话，听过了烂在肚子里才好。”

　　她从来都没有和人说过那么多的交心话。也许是在那一片凄风冷雨中，桃仙那可靠的样子叫她忍不住去依赖。也许是她心里的苦水装得满了，要溢出来了，在那个荒无人烟的破旧木屋里仿佛只有她们两个人。她竟然把什么话都说给桃仙听了。

　　从踏入杨家大宅的一瞬间开始，这个世界就又回来了。她是苏家的女儿，是杨家的当家太太。她是这个家的主人，用森严的家规统领着家里百十个奴仆。如果这桃仙把她的话泄露了出去。婉贞心头就是猛地一缩。

　　她还怎么做人呢。

　　回到这里的一瞬间她就开始后悔，怎么就将这样的话说了出去。见到了桃仙，虽然还是记着两人在那山中互相扶持的情分，可婉贞就觉得自己像是有什么把柄被她捏住了一样。屋中只有她们两个在，就忍不住出言叮嘱她一番。

　　桃仙抬起头来看着她，心知太太这是离了险境，后悔与她说了太多。她把太太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真挚的瞧着她的眼睛：“我虽然是妓子出身，可妓子也有梁红玉董小宛柳如是这样的人。我虽然比不得她们的才情，可是我这颗心是红的。”

　　婉贞动了动唇，没说出话来。只觉得手挨着她温热的肌肤，渐渐的也暖了起来。

　　“您救了我，我的命就是您的了。”桃仙跪坐在了地上，也不顾婉贞同她说地上凉，她倚在婉贞的手臂上，出神的看着软轿另一端婉贞受伤的脚。

　　“方才的事，我都看在眼里了。您这样的好人不该受这样的磋磨。”桃仙转头看着太太朱唇轻启。

　　婉贞悲蹙着眉，闭上眼睛轻轻的摇了摇头，实在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想一想接下来的事情胸口就有一块大石压得她喘不过气。

　　长叹了一声，婉贞将头向后仰去，靠在了软轿的椅背上，像是说给桃仙听也像是问自己：“有什么办法呢？”

　　“太太，”桃仙轻轻的捏了捏自己手心里的太太的手，那只手已经被她暖的差不多了。

　　“有办法。”她放开了这只手，又将婉贞另一只手捧在胸前，用自己的颈子去焐她的手。“我和您说的办法。”

　　婉贞先是一怔，想起了木屋中她那荒诞离奇的话来。“你是说....”

　　她心中先是有些意动，可瞬间就让自己给打了回去。她，和姨娘去学房中术，这世上哪里有这样离经叛道的事情。何况她自幼饱读诗书，女则女戒是抄写过千百遍的。断然做不出这样不要脸的事情来。

　　刚要让她弃了这个念想以后都不要再说这么荒诞的话了，可刚才弟弟的作为又叫她说不口了。翰常能将苏家的前途置于不顾，只为她出头，和杨振轼撕破脸皮。难道她的贞洁，她的道德感羞耻感，要比苏家的百年基业，哥哥弟弟一大家子人的饱暖来的重要吗。

　　桃仙感觉到挨着自己颈子的这只手，手指微微的动了动，心知太太这是应允了。心中十分高兴自己能帮得上忙，原本倚在婉贞的手臂上的身子坐直了起来，郑重其事的看着太太：

　　“愿为太太效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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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好菜终于要来了，我太感动了。
谁能想到我写了七万多字就是为了让她们俩有个合理的理由doi呢呜呜呜呜呜呜。
还有比美强惨阿姨被先do后i掰弯更带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