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风流》肉与酒

14、第十四章

　　看着一对儿正青春年少的侄女，苏婉贞少见的柔和笑着。“就在姑姑家好好的住上几日，同你们亭韵妹妹好好儿的玩玩。等到我这个年纪，”婉贞垂下眼笑了笑，“才知道你们如今正是好时光。”

　　苏家的两个姑娘中苏二姑娘莹儿因父亲的关系，一向和苏婉贞是十分亲密的。撒着娇倚在婉贞的身上说：“姑姑您又说这样的话。总说的您上了年纪一样，我瞧啊”她的一双圆圆的大眼睛亮晶晶的看了看，“说不得，您要是同我们一起去外面叫不认识的人看了，说是姐妹呢！”

　　婉贞无奈的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子，又看向了苏大姑娘菀儿。这孩子十成十的像足了她父亲，小小年纪就十分的老成稳重了。坐在那儿腰板挺得溜直，只低头含笑不语。

　　“菀儿，”婉贞怕她觉得受了冷落，也将她拉了过来。“你们两个只当是在自己家一样的，有什么衣食住行上的事呢，只管和我说。若是侍候的人哪里有个不顺遂也不要瞒在心里。你们是姑姑的嫡亲侄女，知道了吗？”

　　一旁的杨廷礼笑道：“母亲，哪里会有这样的事呢，若是有，不用您出马，我们自然就不会饶了他。”

　　杨廷祁也忍俊不禁，“您嘱咐菀儿姐还好，可莹儿妹妹么，她哪里是个会被人欺负去的。”

　　莹儿把身子一挺，故作生气道：“姑姑！您看！祁表哥他当着您的面就敢欺负我！”

　　婉贞笑着摇了摇头，这莹儿真是一个开心果。“好，那我们就罚他。你说，罚他什么呢？”

　　“罚，罚...”莹儿一时想不出来，求助的看向姐姐。菀儿却有些不赞同的看了她一眼轻声说：“莹儿不许没大没小的。”

　　原本就是玩笑话罢了，她这样一讲，反倒气氛有些僵硬。

　　杨亭韵见状笑着道：“我有一个主意，不若叫大哥给姐妹们亲手做个毽子来玩，怎么样？”

　　莹儿立刻拍着手接上说：“这个好这个好，我要全是赤红色毛的！”

　　“是。”杨廷祁无奈的施了一礼，拖着长长的戏腔道：“小生多有得罪则个，便扎个赤红如火的毽儿来赔礼了。”逗得所有人都笑了起来

　　笑着看了一眼儿子，一手一个将两个侄女揽在怀里，婉贞又细细的嘱咐了一遭。见她们应了，这才说道：“去吧，你们去玩吧。玩的时候小心些不要磕了碰了的。”

　　见孩子们都离去，婉贞这才换了衣服坐上软轿往外院去了。

　　杨振轼正在同丰通银号的钟大掌柜说着话，见她来了，两人便停了下来。钟大掌柜行了一礼，胖脸上堆着笑，“太太可来了，如今正有一事要问您呢。”

　　婉贞因自己做了出格的事，心里始终是不安稳的，如今年中已经开始盘账了。前几日将庄子上的收支算了，这几日就到了丰通了。毕竟杨家的主业是银号，一是本身铺子就多，遍布了整三个省几十家铺子，原本账目就要多些。再一个就是也要查的细些，毕竟银号上大通的银钱变动非同小可，哪一笔出了错都不成。

　　可就是查的再细，家中十几个账房都是老人了，怎么再有个五六天也就查完了——查完了银号，就该到当铺了。

　　虽然心知钟掌柜是自己的人，可毕竟是自己心里有鬼，婉贞还是忍不住心头高高的提起，见钟掌柜脸上笑眯眯的，她不动声色道：“什么事？”

　　“北边的情况确实不大好了，”钟大掌柜拱了拱手，“亨达，倒了。”

　　“什么？”苏婉贞惊道。“倒了？怎么这样突然？”

　　“说是，原州被攻破了。转移窖银的时候出了岔子。”钟大掌柜收了收脸上的笑。虽然是多年的老对头了，可也大有兔死狐悲之感。想那亨达银号也是行内的老招牌了，与丰通虽然有过几次争执，但也没什么大的仇怨。如今听了这样一颗大树轰然倒塌，多少是不舒服的。

　　杨振轼却眯起眼睛一拍桌子，捋着胡子叫了声好：“这就是天助我杨家，原本那咸州我料想还要和他王家周转几番，如今王家退了，自然就我们一家独大了。”

　　婉贞皱着眉看向钟大掌柜：“这是哪里来的消息？可有说北方战事如何？”

　　“太太不必心急，听说已经有和谈的使团去了，要让公主和亲。”钟大掌柜说道“是亨达的赵武冠来说的消息，这也是正要问您的。”他伸手一请，婉贞这才发现自己进来竟始终站着。

　　坐了下来，定了定神，苏婉贞抬头看他：“问我何事？”

　　“人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王家虽然倒了，可架子还在。”钟掌柜说道，“派赵武冠来，是来问，我们丰通，想不想吃下这北方两省的生意。”

　　婉贞沉吟半晌，侧过头看杨振轼：“老爷怎么看？”

　　杨振轼扬扬下巴：“夫人直接说吧。”他说了又总是被驳，何苦问他呢。

　　“此事干系甚大，”婉贞摩挲着腕子上的佛珠，垂眸道：“若是北方战火再起，谁知王家的今日是否就是我杨家的明朝呢？”

　　“我同夫人想的一样，虽然说是派公主去和亲，”钟掌柜摇了摇头，“古来哪朝哪代没有和亲的公主。”

　　苏婉贞叹道：“虽然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可要知道，若一个行差踏错，就是万劫不复啊。”她想想这些年和亨达打过的交道，心知王家那位是被吓住了，不愿再做这钱庄的买卖了。

　　三人又细细的商量了一番，婉贞叫钟大掌柜去问问那赵武冠，能不能只收了咸州的铺面，作价几何。钟大掌柜这才告退，领走前面色如常的说了声：“老爷太太近日来多辛苦了，只消再忙上一阵，过几日盘完典当行古董行的帐就松快了。”

　　婉贞心头一紧，知道他这是在提点自己，笑着点了点头说：“是啊，想来只要忙过这几日就好了。”

　　喝了口茶，大老爷对钟大掌柜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啊。”

　　钟大掌柜笑着拱了拱手，便转身出去了。

　　屋里顿时就安静下来。婉贞捏了捏佛珠，先开了口问：“老爷唤我来何事啊？”

　　大老爷清了清嗓子，看着她说：“你定了哪日去上香了吗？”

　　“定了后日，今日早些刚同母亲禀过，等会儿就要叫人去灵恩寺打点了。”苏婉贞说道，看向了大老爷，不知道他问这个做什么。

　　“正巧桃仙说要出去散散心，我这几日走不开身你是知道的，正巧你要去上香，便带了她一道去吧。”杨振轼若无其事的说道。

　　手上的动作一停，婉贞双眉紧蹙，面上不见了笑盯着杨振轼，轻声问道：“老爷是要我，带三姨娘去上香？”

　　杨振轼皱眉避开了她的眼睛，只觉得她两只眼睛看得人心底不舒服：“怎么了？”

　　婉贞只觉得可笑，虽然相处下来桃仙是与她想的不同，人机灵又体贴。可有些事情是不会变的。

　　她只想把手中的佛珠摔在杨振轼的脸上，问问他可还记得桃仙是个什么出身吧。可她苏婉贞如今就是个被吊住脖子的鸟，两个侄女今日里快活的笑脸还在她的眼前打转呢，她如何忍心放手不管叫苏家家破人亡呢。

　　“是。”婉贞听见自己平静的说，“既然如此，便叫三姨娘也一起去吧。”

　　带着这位风尘出身的三姨太太，一同去佛门圣地给佛祖上一柱干干净净的香。婉贞扯了扯嘴角，低头将佛珠缠回了手腕上。

　　看着这串被她碰过戴过的佛珠，婉贞一时怔住了。这莫非就是造化因果么。

　　宋嬷嬷从来没见三姨太太醒的这样的早。昨日老爷来想宿在这儿，都被这位给撵走了。想来是从前养下的习惯，三姨太太总是睡得极晚，怎么也劝不住。有时候都二更天了，还会一时兴起，要去园子里打秋千，着实是让宋嬷嬷苦不堪言。

　　可昨儿个撵走了老爷，竟然天还未全暗下来，三姨太太就乖乖的自个儿钻进了被窝，叫她熄灯了，今日竟然醒的比她还要早。宋嬷嬷叹了口气，真是个孩子脾气，想一出是一出。

　　“嬷嬷我荷包里的瓜子呢？！”桃仙蹙起眉来，翻着荷包里的东西。

　　“太太的车上一向是备了点心的。”宋嬷嬷把荷包拿过来给她系在腰上。“还有小核桃呢。”

　　“我和太太坐一架车？”桃仙有些惊讶道，又继续画着眉。“我还是第一次去上香呢。嬷嬷，您给我再讲一讲吧。别失了礼惹太太不高兴。”

　　宋嬷嬷摇头道：“老奴知道的都说了，您只要跟紧了太太，别走丢了就成。”

　　杨家的马车比桃仙来时的那顶轿子强多了，至少身下是暄软的锦被。车内两侧并非长椅，而是一人半宽的卧榻，随时可以躺下歇一歇。桃仙平日里最喜欢躺着卧着了，若不是宋嬷嬷每日提溜着她，她就是在床上躺一天也是有的。

　　如今见状，恨不得立时就躺下来——只是太太坐在那儿，她总不能自己躺下来吧。桃仙偷偷的瞄了正在看书的太太一眼。

　　宋嬷嬷说的点心与小核桃就在太太手边的小桌上，桃仙一开始还嗑了一个，只是在只有她和太太的车厢里，那嗑干果的声音就十分的大了，太太的眉头一动，桃仙就停了手。

　　桃仙明显感觉今日太太待她有些冷淡，却又实在想不出理由来。思来想去，那只能是老色鬼又不知道做了什么得罪太太的事，帐被算在了她的头上。

　　见太太安安静静的在那里看书，桃仙忍不住有些羡慕，太太不愧是太太，看书的样子都比旁人好看些。可惜她是大字不识一个的，不然也能像太太那样拿本书打发时间。

　　思来想去，桃仙偷偷的掀起了车窗的帘子向外看着。

　　方城的街市和她生长的咸州十分的不同，这边街上的人多的多。桃仙看了看，街上的女人也比咸州多些，穿的衣服也要好一些。

　　街边的小吃竟然也和咸州十分的不同，桃仙忍不住掀开的大些，十样里竟有七八样她没见过的。想起宋嬷嬷说等到了寺院外会有集市，桃仙眼睛都亮了些。

　　她正看得出神，突然一只手轻轻的拍了拍她。桃仙被吓了一跳，回过头来，是太太在叫她。

　　“小心些，”婉贞轻声说，“马儿行的快，别将头探出去。小心刮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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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婉贞左肩上的小人儿大喊：她是个勾栏出身的风尘女！ 右肩上的小人儿大喊：她机灵聪明贴心又可爱！
桃仙：一把抓起左肩上的小人塞进荷包里，留着回头当瓜子嗑。
终于出发啦！二人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