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楼春暖笙歌夜》清飘飘的云

3、第 3 章

　　自那以后，父皇总是有事没事的召秦征进宫。偶尔我也在场，名义上是交流述职和提点，我却觉得更像敲打。秦征知不知道我不清楚，我却能隐隐感觉到朝堂的暗流涌动。
　　北漠一战，秦家已经大势登极，秦将军手握兵权，又拥有私兵，秦家老辈，又有爵位世袭。从前秦家祚薄，人丁稀少，可如今秦家基业已成。秦征的大哥更是拜官尚书。不仅父皇看不惯，朝堂之上有多少人也看不惯。盛极必衰。秦家无可再封，父皇甚至封了秦家女眷两个诰命，赏了不少绫罗绸缎。这是赏赐，也是递过去的刀刃，抵着秦将军的咽喉，让秦将军时刻记住身后秦家的千条人命。
　　不只父皇在寻出路，秦将军也在寻。父皇不动声色的说让秦将军留京赋闲，却始终没有理由拿到秦将军手中的兵权，秦将军看似安分守己，谁又能猜透他眼底埋藏的秘密。
　　所以我和秦征是棋子，是制衡的棋子。父皇有意撮合我和秦征，秦将军似乎也默许了这种行为。我没有什么大的想法。皇家子弟，有多少又不是棋子呢？
　　但是父皇和秦将军都不知道的是，我确实是喜欢秦征的。
　　为什么会喜欢秦征，这还得从他五岁进宫那年说起。他五岁将长枪舞得虎虎生风，名声大噪，上京城里的都说虎父无犬子。父皇感兴趣的紧，择日召见入宫。正阳殿里，秦征就已经显露出与年龄不符的冷静，一手长枪倒真隐隐有了枪如龙的气势来。
　　彼时我在旁侧，当长枪舞到我眼皮底下的时候，我不闪不躲，于是长枪打了个旋，络子挽起一个漂亮的弧度，枪尖挑散了我的髻头。
　　我愣愣的看着眼前的少年，只一眼，便望进了心底。我没有华丽的词藻去形容他的面庞，只是觉得他很好，太过美好到我怀疑是不是天上的谪仙。
　　好，好，好。父皇连吼三声好，他一拍掌，便是无数的跟风喝彩。不管是不是出于真心，反正他赢得了满堂喝彩。
　　父皇说要赏他，可是却找不到该赏的物品。官宦子弟，不缺钱财，寻常珍品，也看不上眼。父皇笑骂秦将军，爱卿，你倒是生了个好儿子，给朕出了一个大难题啊。蓦的，父皇唤我名字。
　　“朝儿，你说，给哥哥一个什么奖励？”
　　彼时我才四岁，才刚刚记事，我自然想不出什么好东西，只是傻傻的看着殿下的秦征。
　　父皇自然不指望我能回答，不过拿我打趣儿罢了。最后，赏了个红缨枪头，虽然不值什么钱财，却是父皇小时候玩过的小玩意儿。这个来历，倒是比些珍品更有收藏价值。
　　“臣秦征，谢陛下赏赐。”
　　秦征行了个臣子礼，虽是童声，倒是掷地铿锵，大方得体。我看阶下的林相国频频点头，捋着胡须，倒是满意的很。
　　之后的事情我就模糊了，自那以后我又恢复了在宫里无趣的生活，每日晨定午省，偶尔秦征进宫，会受旨到朝阳宫陪我片刻。他也无趣的紧，常常是我在自顾自的说话，他有一句没一句的回答。不过已经很好了，有人陪我散步，有人陪我采花，有人迁就着愿意搭理我，我就已经很满足了。我在意的从来都是有没有这么个人罢了。
　　然后就是九岁那年的秋后，在朝阳宫的后苑，秦征忽然停下脚步，说，我就要和父亲一起出征了。他没有唤我的姓名，说起这句话是平淡的像走路时漫不经心的瞧见一颗石子，然后随脚踢了出去。但我知道，他是在和我说话。
　　许是皇家人的心思都生得像那莲蓬窍，那么多孔，却找不出一颗莲子，说不出几句真话。我其实不开心，也不想他去。北漠骚扰不是一天两天，他们骑兵骁勇，此去必经年，而我不愿。但是我却转身对他说到，真好，你可以立大功啦。眉眼弯弯，似乎真的是那娇养的花朵，纯真不染世俗。秦征抿了抿嘴，然后转身离去。所以他没有看见我笑着笑着，眼睛竟看不清了路。
　　在他看来，我是没有去送行的。其实他出行那天，我求了父皇去城门，在禁军看守中，远远的看着他，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我怕再看几眼，自己会忍不住心底的波澜。我很快就回了马车，又回了朝阳宫。想到这，我心底自嘲一声，我哪里是什么朝阳，我是被囚禁的金丝雀，飞不出这深深庭院，偌大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