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甸园》沉酒清婉

8、第八章

　　正是下班放学的高峰期，一号线地铁人实在是多，俩人在门和墙的夹缝处靠着，喻霖看着地铁里形形色色的人们，不由得想起在病房的最后一个晚上。

　　那时候温之怜已经虚弱的说不出话了，病痛和药品带来的副作用将她变成了这样一副油尽灯枯的模样，她只能微微用一根手指在喻霖手心里写着字，断断续续的写着临终前最后的嘱托。

　　霖霖，你要幸福，要好好活着，妈妈爱你。

　　他红着眼回握住温之怜的手，说好。

　　八四消毒液的味道很不好闻，但待久了又好像也没什么不一样，那天夜里喻霖就这样趴在床边抓着温之怜的手睡着了。

　　夜晚凌晨三点医院的病房很安静，如果不是心脏停止跳动后仪器发出的巨大警报声，那会是一个和平常毫无区别的普通夜晚。

　　温之怜的死让喻霖从单亲家庭变成了一个孤儿，十七岁的喻霖没有等到母亲陪他度过成年礼。

　　中途到站下车的人撞上了喻霖的肩膀，他被挤得往后退了两步踉跄了一下。还没站稳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抓住了自己的手臂，俩人在转动间改变了方向。

　　陆鹤将喻霖护在身前，喻霖视线前方只能看到陆鹤，甚至因为离得近都能看清校服布料细节。

　　本来杂乱混沌的大脑和嘈杂环境声一下子全部被清空。

　　咚。咚。咚。

　　耳边是陆鹤强而有力的心跳声。

　　喻霖轻轻地闭上了眼睛，连睫毛都在微微颤抖着。他伸出手慢慢抓住了陆鹤校服下摆，往前靠上了对方，是个依赖的动作。

　　任性一点放肆一点吧。什么都不想管，不想听。

　　现在喻霖只想抓住点什么，大海上的浮木漆黑街道的一点微弱灯光，无论是什么都好，什么都好。

　　喻霖将额头抵在陆鹤锁骨上，深深吸了一口气，他一句话也没说，就这样安安静静地靠着，只是身体在微弱的抖动。

　　陆鹤只是怔了两秒就恢复了平静，他感受到怀里人的不安与无助，这里不是一个拥抱的好地方，甚至身边还有人奇怪的看了一眼他们。

　　本应该推开才对的，但陆鹤没有。

　　他伸出手放在喻霖头顶上，压着柔软的头发晃了晃手，那是个几乎纵容安抚的动作。

　　像是在说，别怕。

　　没过多久俩人就下了车，回家后直到吃完饭都没提起这个拥抱，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陆鹤没问，喻霖也不说为什么，俩人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回家、洗手、吃饭。

　　喻霖在车上的状态很快就调整过来了，清醒了之后就想起自己要做的事情，买礼物。

　　饭后收拾了一下东西换了条水洗牛仔和白T，想了一下还是觉得应该问问陆鹤有没空能不能一起去，好歹也是郑祺的发小，带上陆鹤应该就不会出现买到不喜欢的东西这样的事情。

　　喻霖敲了两下陆鹤房门说清来意，陆鹤点了下头让他下楼等自己。

　　喻霖其实也没想到陆鹤真能答应自己，虽说今天地铁上的意外让俩人间磁场有股若有若无的奇怪气息，但是让对方大晚上陪着出去购物什么的好像有点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

　　竟然真的陪我去了，果然面冷心热这个词真的可以形容陆鹤。

　　还以为要被拒绝呢，幸好没放弃。

　　喻霖下到客厅坐着等人的时候还在胡乱想着，唐清刚好从花园浇完水进来。

　　“霖霖，这是要出门吗？”
　　“对，准备和哥哥去给郑祺买生日礼物！”
　　“嗯？陆鹤？他怎么也会去买礼物，往年不都是发红……”
　　“妈。”

　　唐清还没说完话就被刚巧下楼的陆鹤打断了，他换了身纯黑的衣裤，衬的冷淡的双眼更没有温度了。

　　俩人和唐清告了别就坐上了司机刚开来的车，喻霖还想着刚刚唐清没有说完的话，便开口问道：“阿姨刚刚是说发红包吗？你们都不送礼物吗？”

　　陆鹤点了下头，可能是觉得不够，又开口补充：“挑礼物很麻烦。”意思是他不喜欢给人买礼物。

　　喻霖点了下头没说什么。

　　不喜欢挑礼物吗，倒是还挺符合陆鹤人设…看起来也确实不像会给谁挑礼物的样子，能收别人礼物大概已经很给面子了。

　　不过说到礼物，陆鹤的生日？

　　车没过多久就到了商场门口，喻霖有目标所以没怎么耽误时间就直接上了楼找到专卖店。

　　喻霖其实也不太懂耳机什么的，只是看到了之前学校的同学在微博转发的抽奖，想着耳机应该是不会出错的礼物。他拿了和抽奖奖品同型号的耳机给陆鹤看，问他：“这个送给郑祺可以吗？我在微博看到的。”

　　陆鹤看了一下，N700黑色头戴式，中规中矩的样子。但是这个价格，是不是让这小孩花太多钱了。

　　“没必要。”陆鹤轻轻摇了一下头。

　　“什么没…”喻霖奇怪的看了过去，然后发现陆鹤的手指点在价格牌上，“啊，你是怕太贵了吗，没事的。开学那么久郑祺那么照顾我，是要给他买个礼物的，我知道他不缺什么，但是心意还是要到的。而且我有稿费呀，我有钱的！”

　　陆鹤倒是没想到喻霖还有赚钱的途径，都那么说了还挡着不让人买也不是事，陆鹤点了一下头就侧身让开了。喻霖让售货员拿了一个新的买了单，包装好之后就示意陆鹤走。

　　刚好2000，这个月稿费没了一大半，希望郑祺能喜欢吧！

　　买完了东西俩人随便逛了一下就当饭后消食了。八点，街上人来人往，街边商铺门口的灯亮起来十分漂亮，喻霖闻着蛋糕店里飘出来的奶香味整个人都有点窝在软乎乎棉花里的感觉。

　　北城今年冷的有点快，不过是九月末已经能感觉到昼夜温差的巨大变化了。走到一半的时候喻霖被风吹的打了个激灵，“怎么有点冷啊…”小声自言自语道。

　　陆鹤看了一眼他不自觉搓手臂的动作，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李叔，您现在在哪，我们……”

　　喻霖在他打电话的时候就一起停了下来，他抬头看对方，街上有点吵闹，听的不是很清楚陆鹤在说什么。

　　“在旁边等一会儿，李叔接我们回家。”
　　“啊，好…怎么突然回家了，是有什么急事吗？”

　　陆鹤喉结滚动了一下微微张开嘴巴好像是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没有发出声音，又抿直了嘴，什么都没有说。

　　陆鹤本想说看你冷怕你感冒，但是撞上喻霖那双有点焦急又关心的眼神突然又哑了声，最后只是点了下头，没有说出口。

　　李叔没过多久就到了路边，俩人上了车后李叔从后视镜看过来笑着说：“怎么那么早就回去啊，明天不是放国庆吗？不好好玩一晚上啊。”

　　李国松是陆家的老员工了，喻霖早上在家里见过很多次对方来接陆征上班，也挺熟悉了便笑着回应：“没有啦，出去买了个东西，也差不多该回家了，太晚也不好。”

　　喻霖性格好，对谁都有礼貌笑眯眯的，李国松也很喜欢老板家这个新小孩，便让喻霖下次有事出去打个电话过来，自己有空就能来接送。喻霖应下了。

　　回到家后喻霖先去洗了澡，擦干头发躺床上突然想起来自己还不知道陆鹤生日，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发个微信问问看。

　　［陆鹤哥哥，在吗？］

　　［嗯。］

　　［你生日是什么时候啊？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问问，不方便说的话也没事！］

　　［没有不方便。］
　　［12.15］

　　［那你大我十个月零一天耶！］
　　［那我知道啦！我准备睡了，你也早点睡，晚安］

　　［晚安。］

　　喻霖知道了对方生日后从床上爬起来，在书桌抽屉里找到一沓便签纸，在上面认真写下陆鹤的生日，撕下来后贴在了墙上。

　　墙上已经有很多张便签纸了，几乎都是一些待完成的事情或者是化学公式，乱七八糟的甚至字迹还有一些潦草，但唯独陆鹤生日这一张不一样。

　　喻霖认认真真写好日期，末了还在上面画了一个可爱的小礼盒，正正方方的正方体，最上面的蝴蝶结还换了支红笔来画，显得十分可爱。

　　喻霖关上灯躺下闭上了眼睛，温暖的被窝很快就让人萌生睡意，不过五分钟喻霖就进入梦乡中。

　　房间里只拉上了薄薄一层米色窗帘纱布，风从窗外吹进来，带着点院子里的花香和清透的冷意，新贴上去的便签纸扬起微弱的弧度，月光从玻璃窗外倾泻而入，照亮出纸面上的字。

　　陆鹤哥哥的生日：12.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