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清忆

3、03

　　季一澪放下筷子，抬起头就看见三个人，在心里嘀咕了一句：那么多空位置怎么就坐我这桌子呢。
　　只不过初来乍到也不能给别人太差的印象，嘴角弯了一个几乎微不可见的角度“坐这个桌子当然没问题，就是能不能麻烦不要坐我对面，我等人。”
　　她们相互看了一眼交换了一个眼神，和季一澪隔开一个座的位置，准备看看这位一张脸就攻到人腿软的人在等谁。落座后先凑近做了个简单的介绍，只能听到一个姓程，一个姓严，还一个姓祁，季一澪根本没认真听，反正算半个脸盲，估计到时候也认不出来。
　　“时老师，这里。”一直在来来往往的人中寻找时瑛的身影，一见到她在张望喊了一声吸引她的注意力。
　　时瑛走到桌子处并没有直接坐下，先是看到了同桌子一张熟悉的脸，在早晨办公室里也看见过，被季一澪三句两句打发走了。

　　她看样子好像不是很乐意？

　　表情她猜不透，不过还是能看出来几分不耐烦，三个老师在一旁叽叽喳喳地聊着天，季一澪也没有要插话的意思，于是平淡开口“季老师，要不要去其他空位坐？”
　　时瑛这一句话正合了她的心意，淡然开口：“好啊。”随后偏过头向桌子上的其他三人道，“程老师，严老师，祁老师，不好意思了。”留下这句话后起身走向另一个空着的桌子。
　　剩下在原来位置的人面面相觑，接着小声说着。
　　“季一澪在等的人是时瑛？”
　　“你这不是废话吗？看人家那表情就知道了。”
　　“诶，我告诉你们啊，我早上去找季一澪近距离欣赏她的颜的时候发现时瑛居然和她同一个办公室，听说还是她以前的学生呢。”
　　“真的假的……”

　　***

　　“时老师刚刚多亏你把我给‘救’出来了。”季一澪吃了一口饭咽下去继续道，“我可真不想每次都被套近乎，追个什么当红小鲜肉都比我好多了好不好？希望以后啊她们能别揪着我不放。”
　　她说这话的时候满脸愁容，仿佛受了多大委屈似的，时瑛抬了一下下巴笑着说：“小年轻，招这么多桃花不是挺好的。况且趁现在你这个正值最好的年纪谈谈恋爱也不差啊。”
　　“可惜都是烂桃花啊……”对面的人微微嘟着嘴，皱着眉头，顺便在心里补齐了这句：我有喜欢的人，就坐在我对面呢，就算是要谈恋爱，也只和她一个人。
　　接下来随便聊了几句，三下五除二地解决了午饭的问题就再次回到了办公室，距离下午第一节课有四十分钟的午自习和十五分钟的午间操，这时候没课的老师大多都会选择在这时候小憩一会，要不就是找其他老师探讨教学问题。
　　“时老师会小睡一会吗？”季一澪有些疑惑地问，在以前中午来找时瑛的时候她一般都在认真工作，简直就是教师界的典范，几乎无时无刻不在工作。至于现在都当上教学部副主任了，探讨问题应该也只是少有。
　　“以前不会，现在嘛，”她停顿了片刻，老实说，“有时候会。晚上有时候工作晚了就会，你可能会觉得教师应该不需要熬夜吧，事实告诉你，错了。当你的课题在第二天就要交的时候，就会拼了老命去赶出来。我呢，也是如此。”
　　季一澪沉思了片刻：嗯，好辛苦，以后要多帮时老师分担一点。今后得少说话多干活好，才刚回到S小不久，不清楚办公室的氛围，还是省得给别人落下话柄好。
　　“诶对了，那两本书你看到了没？”时瑛突然出声吓了季一澪一跳。
　　她缓过神来疑惑道：“书？什么书？”
　　时瑛从办公椅上起来走到她的办公桌，敲了敲手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来了两本……旧语文书？
　　那人拿起来就看到两本书上写着名字，以及班级。季一澪，四（2）班，五（2）班。书页褪去了原本的颜色，有些泛黄，很显然，这是季一澪以前的书。
　　当时毕业之前时瑛问她拿走了这两本笔记齐全，字迹端正清晰的书，如今隔了那么久又被归还，她还是忍不住好奇问道，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惊喜：“时老师，这个你怎么还留着？”
　　“这些年来语文教材都没变过，”时瑛展颜，“物归原主，里面的笔记都还是很详细的，对你以后实施教学备课有帮助。”
　　“谢谢时老师。”季一澪诚恳道了声谢，感谢她将这两本不起眼的书保留下来，也感谢她这么为自己考虑，更感谢的是，她没忘记过自己。
　　太阳一点一点西下，学生们过了午自习便是午操的时间，办公室的窗户正好可以看到整个操场和篮球场，她靠在墙上看那些活力的身影，仿佛看到了当年自己的影子。
　　也是那样的天真，朝气蓬勃。
　　时瑛本想活动一下颈椎，可转头就看见一个年轻的影子望向窗外，发梢染上了淡淡的金色，她好像开始理解学校那几个老师为什么那么激动了。光是一个背影，就好像是从画中走出来一样。
　　白马王子？她脑中突然冒出来这么一个词，不过，性别好像不太对。白马公主吧。
　　有人察觉到了她的视线，走过身抿唇一笑“时老师，刚刚是在看我吧。”
　　“没，没有。”说这话的时候面颊上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绯色，时瑛只觉得被盯着的脸，好像愈发烫起来，就连说话也结巴了。
　　“那好吧，”原本近身的人离开，回到座位上，假装出一种失望的样子，随后好奇地道，“等一下就是兴趣课了，不知道时老师教什么呢？”
　　确实，每周一都有一节兴趣课，校里的班级也颇为丰富，电脑绘图，3D打印，体育活动，几乎是应有尽有满足学生们感兴趣的方面。
　　她没有直接回答季一澪的问题，而是反问她打了个马虎眼：“你觉得我会是教什么的呢？”对面办公桌的人撑着头望着天花板，眼睛眨巴眨巴的，让人想捏一捏她的脸，可是她并没有，选择了一种更宠溺的方式。
　　季一澪还没反应过来，一只五指纤细白皙的手柔和地放上了她的发顶揉了揉后收回，哪怕只是一瞬间的触碰，也能感觉到这只手的主人很注意保养，指甲也修整地圆润整齐，丝毫没有尖锐的感觉。
　　“我给你个提示吧，”时瑛唇角微扬，“在美术教室。”

　　美术教室？难不成时老师是教画画的？也不对啊……校里有专门的美术老师吧？

　　看她陷入了难得的沉思，便摇了摇头失笑道：“等会你就知道了。”
　　上课铃响了以后，季一澪就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到底是教什么的。还没起身准备走，时瑛往她的桌上放了一个长长方方的盒子，打开来一看，是一只银色的钢笔，在笔杆的末端还刻着一个“澪”字，盒子里还有一小瓶蓝黑色墨水。
　　“恭喜成为S小的教师一员，入职礼物，”她美眸轻扬，让季一澪在一瞬间因美色怔了神，甚至都还没来得及道谢，“愣着干什么，走吧，学生还都等着。”
　　“好，好，谢谢时老师。”事已至此，她已经明白了，教的是硬笔书法。
　　美术教室里人不多，时瑛告诉她大多数学生都不喜欢写字，况且觉得能不在考试的时候被扣卷面分就行，所以她班上的学生也就只有寥寥无几，不过十个出头。
　　毕竟不是语文课，一个星期就那么一节，就不多介绍直接发了字帖让他们慢慢练，两个老师倒是在一边聊的起劲。
　　“我记得之前硬笔书法不是陈老师教的吗？他退休了？”季一澪随口问起，过去了那么久校里的老师早就大换血，一半多都是陌生的面孔。
　　时瑛轻嗯声表示默认，手上一笔一划写着字体，嘴上说道：“陈老师退休了之后我就来教了。”随后话锋一转，“我记得你以前软硬笔书法考试的时候拿了两个优呢，现在怎么样了？”
　　听到这么一说季一澪面露尴尬，实不相瞒：“我这不是出国了吗，后来虽然一直有在练但是就马马虎虎吧。”
　　这话不是谦虚，确实相比于小学时期，现在确实只是马马虎虎而已，也就是放在一群人里还算看得过去的那种，更何况时瑛刚劲有力，笔锋流畅的字。
　　“写几个我看看，”时瑛凑过身，“都说字如其人，长得漂亮的脸，字也不能给我差，更何况还是个要当语文老师的人。”
　　被身旁的人盯得有点紧张，手心微微冒汗，勉强写出来了几个不算太丑的字。
　　时瑛看到这几个字在心里扶额，直言不讳道：“退步了。”比起当时方圆兼备，刚柔相济的字体，现在……

　　这写的是什么玩意！

　　季一澪坐在一旁等着时瑛的评判，紧张到不自觉地咽了一下口水。预想的“斥责”并没有到来，坐在旁边的人已经不知不觉离开了座位，绕到她的身后，头凑到她右侧肩膀，发丝在午后的阳光下像是细细的流苏，自然下垂至她的脖颈处，痒痒的。
　　一只微凉的手伸过握住季一澪的手，那人弯着腰红唇轻启，声音近在耳边“手放松。”
　　霎时间季一澪的脑子里炸成一朵烟花，完全呆愣住了，像是竹林一般清新的香水味萦绕在身边，让人想要沉醉。她小幅度的转头瞥了一眼，则是无限的风光。
　　那是一种独属于时瑛的美，并非大肆张扬的艳丽，而是一种恬静的感觉。但其实这么来说也不准确，她无法形容。
　　排扇般的羽睫后瞳如星辰，再往下，则是绛唇。

　　想亲。
　　这是季一澪的第一反应

　　理智很快将这个出格的想法压制下去，时瑛见她一动不动的便转过了头，四目相对“怎么了？”
　　她温柔地望着季一澪，满眼秋水，面容近在咫尺，原本就加速的心跳……更快了。她抚下心底的悸动，率先别过脸去道：“时老师风华绝代，一时间……看呆了。”
　　这么一个举动，明显就是害羞了啊。这个小孩子怎么这么可爱，时瑛这样在心里想着，脸上却丝毫没有表现出这个意思，轻呵一声宠溺道：“小孩子。”
　　被这样一说，小孩子的脸更红了。
　　算了，不调侃了，再这样下去，人家可是会恼羞成怒的。时瑛握住她的手，连同钢笔一起，笔尖在纸上流动，写出与时瑛如出一辙的字体。
　　“学会了吗？”时瑛起身回到座位，头凑近到季一澪手边问道。
　　季一澪没有吭声，点了点头。人真是一种矛盾的生物，时瑛靠近时她脸不争气地红了，心跳也越来越快，但是离远了，又想再多贪恋一会方才的时光，想让那一刻滞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