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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普蓝 ...

  •   宋言安回家的路并不远,但他走了近一个半小时,反正家里没人在等他,也自然不会问他为什么天暗才回来。
      他一进家门就钻进自己房间,把布包一撂扔到地上,里面滚出来一小塑料袋,里边儿装了两个热腾腾的包子。宋言安倒在硬板床上,枕着手望向窗外,湖蓝的天渐渐染成微带紫色的普蓝,一切都笼罩在忧郁的深蓝光影下。
      门沿上贴着隔音的海绵条,下边门缝还塞着一条破烂的运动裤,似乎想与外边亮堂的灯光、嘈杂的人声彻底隔绝开来。
      地面砰砰砰几声巨震,他的床也跟着震了起来,突然天花板掉下来一块白灰,摔在他床头粉碎成渣。他翻身坐起来,摘下耳机,随手把石灰扫到地上,嘴里骂了一句:“有病。”外边儿的叫嚣声还是透过堵得严严实实的布料传了过来。
      “你他妈会不会打中路?手残就滚开,别碍着爸爸我发财!”
      “撤撤撤,这盘打不了没法打了。”
      “我日,来收人头了收人头,三杀,完了。”
      “叼,放大招啊愣个毛线啊!中路那个你怂个屁啊,推啊!”
      “你他妈这么菜,来送人头的吧你?”
      “滚犊子,人狗屁话还特别多。不玩了,没劲儿。”
      听起来,大概有三四个年轻男人。
      宋言安撇了撇嘴,无比烦躁,明明楼下就有家网吧,他非得把那些蛇虫鼠蚁,猪朋狗友等社会之流尽往家里带。算了,只要不过夜,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咚咚咚,房门被敲响了。
      他翻了一个白眼,有气无力地说:“有屁就放,别光敲门装哑巴。”
      “小哥,我饿了。”那是一个小男孩的声音,听着也就八九岁。
      “找你大哥,别来烦我。”他闭着眼打发道。
      咚咚咚,房门又被敲响了。
      “小哥,大哥在跟朋友打游戏,不理我。”他妈的把电闸给拉了不就好了?
      “关我屁事,找你妈去。”他烦躁到了极点,心想:这小子在自己家住的好好的非得过来凑热闹。爸都没空管他,凭什么要我教他作业给他煮饭,干这种一个钢镚儿都没有的义务劳动。再说了,又不是同一个妈。
      咚咚咚,房门还是被敲响了。
      操!
      门开了一条细缝,从里面滚出来一个内壁附满水雾的塑料袋,里边儿装着两个包子,门后传来冷冷的一个字:“滚。”
      入夜,宋言安饿得胃有点痛才出房门,打算胡乱煮个面凑合一晚明早再买菜。家里边儿人都走光了,熄了灯乌黑麻漆的,月色澄清洒在狼藉的大厅,一如既往沉寂的家具摆设,他站在阳台投射进来的那一片夜色中,孜然一身。
      那小子估计被爸接回家了,至于那个神经病,大概是去江边吃烧烤去了,不鬼混到凌晨三四点是不会回来的。一点儿声音都没有,总算是能清净会儿了,他长长舒了口气。
      他进厨房开了冰箱,几乎翻不到什么新鲜蔬菜肉类,倒是塞满了哈啤和红星小二。他想着要不葱油拌面算了,却连面都找不着,最后只好冲碗麦片撑撑肚子。
      喝着麦片的时候,他才点开□□页面,他从学校回来忘记取消静音了,这会儿一大堆小红点提示他有新信息。他点开置顶的大傻叉,翻滚过十几二十条信息,后边都是同样的表情包——跪着磕头请罪的小人。他手指往下拨,划到最前面的文字条。
      【大傻叉】爷爷,我错了。
      【大傻叉】我详细打听过了,那天我带你见的那位不叫沈念秋,德育处的那位才是。
      【大傻叉】咱们学校只有一个沈念秋,男的。
      【大傻叉】饭堂那个女孩子叫王雯雯。
      【大傻叉】他俩都是艺术班的。
      (后面便是一排排跪着的小人)
      宋言安立马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误踢着桌子腿了,桌上的麦片撒了半碗,他也顾不着拿抹布去收拾,手指啪啪两下打了过去。
      “爷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那边一接起来就开始求饶。
      “杜鹏飞你他妈是不是智障,我没骂错你吧,名字都能搞错?你今晚最好给我解释清楚了咋回事儿,不然我特么周天回去□□你!”宋言安握着拳头往桌上一锤,疼得他嘶嘶地往回缩。
      “别生气啊,爷爷您先喝口水,消消气。”
      “都是误会,我现在就给你解释清楚。我上次月考不是跟沈...啊呸,我跟王雯雯同一个考室吗,然后怎么一见钟情的我都跟你说过了,就不重复用我那优美的句子恶心你了。”
      “废话真多。”宋言安堵住了他情不自禁地想要继续废话的路。
      “哦。完了以后我就去看她桌子左上角贴的那个座位号,我记得是二十三号。然后前门不是贴了张座位表吗,我就在座位表上找二十三号,但是对应二十三号座位的名字确实是沈念秋啊!今天我托人问了王雯雯,她说,那天沈念秋有事没来考试,她刚好跟沈念秋分配到前后桌,但是她桌子腿折了所以就把后面桌子搬过来用了。哎,所以就摆了道大乌龙。”
      “就算名字搞错了,那你之前跟我说找人打听过了沈念秋,你打听个西北风啊?人家男的女的你都没弄清楚。”
      “可人家也没说沈念秋是个男的啊。就说是国外转来的,人性格挺好,很随和,美术课文化课成绩都不错,而且还挺多人追的,但是没见有跟谁好。”杜鹏飞委屈巴巴地说,感觉他都想哭了。毕竟他作为当事人,在过去一个多月里,朝朝暮暮连做梦都在喊的名字,居然是错的!
      “我他妈以后听见翠花春芳淑芬,都得想想这是个公的还是母的。”
      刚刚还很受伤的杜鹏飞听后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喘了喘说:“不至于不至于。”
      宋言安苦恼地挠挠头,哀怨道:“丫的,我以后要碰见沈念秋,岂不得绕着路走,整尴尬。”
      “那你倒不用担心,学美术的下学期几乎都不在学校,他们要到北京那边儿去接受强化训练,快中考两个月才会回来恶补文化课。”
      “那万一他也考去隔壁怎么办?”宋言安刚放松的神经又绷紧了。
      “隔壁也招美术特长生,但是招的少,而且他们文化课跟美术课,都得去实验楼那边上,跟普通生待的教学楼隔着一个湖呢,也就食堂球场有交集,而且你又不打球,估计碰面的次数也不会很多。”
      砰砰砰,外面大铁门被粗鲁地砸响。
      宋言安抬头看了眼挂在墙上的钟,才十点,那个神经病不会那么早回来。
      “你那边搞装修还是拆房子呢,都这个点了怎么还这么吵,不睡觉啦?”
      “没事,楼上小孩子闹腾,不用管。晚了,我睡了。”
      “好,晚安,爸爸爱你。”
      “孙子,爷爷祝你好梦。”
      嘟...
      他挂掉了电话,径直朝大门走去。刚打开里层木门,就嗅到一股浓烈的酒臭味,铁门上趴着一个人,都喝得站不稳了还在用脚踹门。那人剃了一个板寸头,右侧眉峰有道疤,断开了眉毛。
      又是他,真晦气。
      看到有人出来,那人便停止了踹门,开口就问:“你哥呢?”
      宋言安隔着铁门冷漠地审视着他,就像在看任何没有生命迹象的物体一般,答道:“死了。”
      那人不为所动,透过铁栅栏缝隙往里扫了两眼,又说:“怎么,你哥不在家?又去外边烧烤摊鬼混了是吧?”。
      宋言安把校服衣领立起来遮住鼻子,挡住那人说话时口腔逸出的酒熏味。
      “你干站着干哈,先开门让我进来歇会儿。”
      眼前这人分明摆着东道主的姿态,宋言安敏感地察觉到他说的是“进来”,而不是“进去”。这狗东西真把他家当作宾馆了,以为什么样儿的烂人都能进。
      “怎么,你哥的床我都睡过了,还不给我进啊?”
      宋言安双眉拧成疙瘩,额头上的青筋鼓起,眼底迸出尖刀般凌厉的光,恶狠狠地盯着铁门外的人,在他的意念里,这人已经被他杀死数百遍了。他忘不那天周五提前放学,回来看到了什么乌烟瘴气的画面,此时他胃里没什么可吐的东西,只是扶着木门边恶心地干呕了一下。
      宋言安扒着木门,眼睛发了狠地红,咬牙切齿道:“我说过,你们要干什么事,犯什么混,都在外边儿干完,爱怎么干怎么干,我管不着。但是,不要来这里找他。不然,我迟早得弄死你。”如果现在他手里拿着一把刀,他肯定踹门出去把这狗东西往死里捅。
      砰地一声,房子一震,门关上了。
      那人在门外叫骂了一会儿也没人理他,于是便自觉没趣地走了。
      今天心情实在是烂透了,宋言安烦躁地翻着墙上挂着的日历,他现在强烈怀疑自己今天是不是水逆。
      折腾半天他也累了,把剩下半碗麦片干完,就干脆地洗了个澡。回到自己房间反手锁上门,拉上了厚重的普蓝色窗帘,往后一仰瘫在床上。
      街边路灯穿透窗帘渗进来,渲染了淡淡的蓝色光影,忧郁而深沉,少年就在这片普蓝中逐渐迷糊,短暂地,抽离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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