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极》鹤观仙

3、乌龙

　　那年，他们还只是隔壁两只卑微的初中鸡...
　　阶梯教室空空荡荡，只有后排坐着两个穿着黑白校服的男生，一个子弹头，一个公主切。
　　公主切撒手扔掉了食指与无名指间夹着的笔，两手抱在胸前吐槽道：“什么狗屁玩意儿？你这也太土了吧，打死不写。”
　　“虽然听着直白是直白了点，但往往都是最真诚最有效的，真的你信我！”子弹头弯腰捡起了笔，硬塞回公主切的指缝中，信誓旦旦道。
　　“我下不去手，你换一个，要不你自己写。”公主切又搁下手中的笔。
　　“别啊，我那狗爬字是人能看的吗？你等会儿，让我回忆回忆还有什么...哦！遇见你那日，我像坐上了垂直过山车，心跳一下子蹿到了两百八。饭堂、宿舍、教室、图书馆、篮球场、厕所口、楼梯口，我的目光追随着你无法移开，从此眼里再也容不下别人了，我想这就是爱情了吧！”
　　“我咋感觉哪里不大对劲儿啊？厕所口...都蹲？你确定你这是封情书，不是变态跟踪狂写的骚扰信？你可别吓着人家小姑娘了。而且两百八，那不是怦然心动了吧，人还...还在吗？”公主切叹了口气，有气无力地说：“算了，还是写原先那个吧，虽然土是土了些，但也安全。”
　　“啧，你一个小处男挑三拣四的还嫌弃我。”
　　“处你妹，说的好像你那开过光似的。”
　　“起码我也是交过女票的人了，多少懂点儿男女之间的情趣。”子弹头说着手指挑起对方额前切得过分平整的碎刘海，也不知道谁动的剪子这么手残。子弹头拨了两下，碰上公主切投过来恶狠狠的眼神，讯地收回了手，瑟瑟道：“不碰你刘海，怕了怕了。”
　　“哦，懂得情趣。可你前女票跟我说，你一下课就拉着你篮球队那帮兄弟往小炒部那头一顿百米冲刺，风驰电掣，把她给搁楼梯口瞎杵着，跟太阳大眼瞪小眼。这难道不是你被甩的原因么？”公主切嘲讽道。
　　“她跟我说的不用管她的啊！好不容易光头仔准时下课不拖堂，自从上了初三，我都多久没吃炸鸡了。”
　　公主切脸色凝固，盯着他沉默了几秒，低头拔开笔盖，说：“我是不是该把你刚才提的所有句子划掉重新来啊？”
　　“别啊丧哥！”子弹头一把抽过那张信纸护在胸前，急道：“我昨天熬到凌晨两三点才想出来的。”
　　公主切鄙夷道：“所以这就是你今天早读趴桌子睡觉被级长抓的原因？”
　　子弹头摸了两把自己圆滚滚的剃头，长叹一声，脸上尽写满了“生无可恋”。
　　“杜鹏飞同志，你都‘留校察看’了，还那么能折腾的吗？再记一次过宿舍阿姨就喊你收拾包袱走人了，你家又在老城区离这儿远得很，每天上下学可有你烦的。而且马上就期末考了，你要是因为这个没考好，寒假肯定一堆补习班风里雨里，相约着等你。”
　　“害！憋说了，明天我一定好好学习。”杜鹏飞说着拍了拍胸脯保证。
　　然而公主切不留一丝商量的余地，冷道：“就今天。晚自修结束我抽八个单元单词，你赶紧背。哦，还有，中午把手机给我。”
　　“你拿我手机干嘛？”杜鹏飞疑惑地看着他，心想小炸毛不是不玩手机的吗。
　　“以防你打游戏。”
　　“我就打一盘过把瘾，你不也午休看盗笔么。”
　　“那不一样。”宋言安低头盖上笔盖，淡道。
　　“哪儿不一样？”
　　宋言安停顿了两秒，截然吐出几个令人崩溃的字眼：“我年级第一。”
　　“靠！我认了，那确实不能一样。我把我全副身家拿去充钱也开不了你这样的挂，除了换头真的没有别的方法。”杜鹏飞往后一仰，心疼地抱住了自己。
　　宋言安看着杜鹏飞吃瘪的样子，邪恶地咧开了嘴笑。
　　杜鹏飞的电子手表嘀嘀嘀地响起，他摁熄以后抬头对宋言安说：“走，带你去看我的秋秋小甜心。”
　　上次月考分到同一个考室到现在才多久啊，就叫得这么恶心了，那以后不得恶心死我？宋言安嫌弃地抽了抽嘴角，不情不愿地站起来，把书包往肩上一甩，说：“赶紧的，你爸爸我饿了。”
　　杜鹏飞小心翼翼地把信纸夹进三年中考五年模拟里，从后面一把勾过宋言安的肩，说道：“走吧，小炸毛。”
　　宋言安饿得没了说话的兴致，勾起腿在他屁股上了一脚。
　　俩人一路打闹到小卖部兜了两瓶冰饮，再拐进食堂一楼时，已经临近十二点十五分，因为离上午最后一节课结束已快半小时，所以整栋食堂空空荡荡的，零零星星还剩十几个掐点避开用餐高峰的。
　　托杜鹏飞同志所赐，宋言安又一次吃上了四季豆炒瘦猪肉，他的舌头已经麻木了，再也尝不出什么味道来了。大厨不知道是哪个省过来的，什么菜都总想着掺点辣椒，整得大家都以为食堂的辣椒是政府直供不要钱的，就连番茄炒鸡蛋也逃不过他的魔掌，而且番茄皮跟红辣椒混在一块，这让他拣得有些崩溃，从此再也没敢打过这个菜。
　　“来了来了，我的秋秋小阔爱。”杜鹏飞嘴里嘬着根通心菜，膝盖顶了顶他的大腿示意，这一晃，让宋言安刚勺的猪肉掉了下去，他无奈抬了抬头。
　　两个女生从门口拐进来，麻花很讲究地叠好遮阳伞，搁在靠门边那排饭桌上，蘑菇头先去拿了两饭盒在打饭窗口等她。宋言安眼珠一滚，扫了一眼这两人，据他对杜鹏飞的单一审美的了解，大眼睛瓜子脸白皮肤，不是这个麻花他就把饭堂阿姨掉在四季豆上的这根头发给吃掉。
　　宋言安朝门口那头抬了抬下巴，说：“沈念秋啊？”
　　杜鹏飞正痴痴地盯着那麻花看，叼着通心菜一动不动，像被勾走了魂似的，也没回答他。
　　啧，不理我？
　　宋言安把那根头发挑了出来，扔到杜鹏飞饭盒里，低头继续嚼起了他的猪肉。
　　直到宿舍那边的教官吹起了哨子，杜鹏飞才胡乱扒了两口饭，扒的第三口饭他直接吐在饭盒盖上，骂道：“这什么玩意儿？饭堂怎么又加料！”
　　“发菜，矜贵东西。”宋言安想了想，又补了句：“你说饭堂早上卖的糯米糍上面...是椰碎还是发屑能看出来吗？”
　　“我淦！宋言安你故意的吧，我天天早餐打那个。”杜鹏飞抽起手往宋言安的背“啪”一声打下去，又低下头去一顿猛虎扑食。
　　目送着麻花撑开伞从饭堂出去，杜鹏飞才依依不舍地拉起宋言安到外面长廊去洗饭盒。
　　宋言安开尽水龙头，托着饭盒在水龙头下哗哗冲刷，问道：“你确定沈念秋真的没男朋友？”毕竟长得还行的都不愁没人追。
　　一高瘦男生手里拿着一瓶冒着水雾的冰红茶从小卖部那头跑过来，蓦地在他们面前慢下了脚步，抬头望向水台上的他们，挠了挠耳朵。
　　“没有吧大概，看她那个乖乖的样子，也不像是会有男朋友的人吧？”
　　“难说，看起来乖说不定抽烟打架飙车看黄片样样儿干尽。”
　　那人放慢的步子霎那停住了，凝固在原地，三五群男生手里拽着各色零食从他身侧呼啸而过，在仓促的哨声中他的静止显得格外突兀。而宋言安跟杜鹏飞住在一楼，不担心被锁在宿舍二楼的大铁门外，还在不慌不忙地洗着饭盒。
　　“去你的。”杜鹏飞往他那甩了一脸水，宋言安抬手一挡，侧过脸去，说：“情书差不多写好了，我想周五大概能给了。”杜鹏飞这才收手放过他。
　　宋言安抬起手肘，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甩过来的水珠，余光注意到有人在看着他们，抬起头朝水台下面望去。
　　那人深棕的卷发披散在风中，校服的短袖撸到了肩头，他紧蹙着眉，眼睛瞪得大大的望着自己，似乎写满了疑惑。
　　宋言安心道：长发、染发、烫发，这人好刚，不怕被级长抓吗？
　　除了“秃头怪”，级长还有个外号叫“剃头狂魔”，同学们都说，因为他头发秃成了地中海，看到头发旺盛的学生心理不平衡，所以头发不合校规的男同学无一不被他抓去了办公室剃头，杜鹏飞的这颗崭新的子弹头就是级长给剃的，而宋言安最近刘海长了没过了眉毛，杜鹏飞怕他被“剃头狂魔”抓去一顿乱剪，主动请缨帮他剪刘海，结果也没比剃头好多少，这几近公主切的刘海就是他的杰作。
　　那人盯着宋言安看了足足有三十秒，宋言安也盯回去，心想着：这人该不会是沈念秋她的暗恋者、追求者、男朋友什么的吧？
　　直到宋言安洗完饭盒关上水龙头，那人才移开了步子，朝宿舍楼那边小跑过去。宋言安放好饭盒，跟杜鹏飞俩人往宿舍楼走，感觉浑身莫名其妙的不舒服，或许是热浪扑面袭来的难受，他拧开瓶盖仰头狠狠灌下一口冰凉透心的乌龙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