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清风》沈未清

11、她与清风10

　　她与清风10

　　黎洛不会做饭。
　　母亲从小离世，父亲忙于工作，所有的日常起居都是居家阿姨料理。毕业工作后的黎洛也是吃学校食堂比较多，偶尔在家基本上都是吃楼下的餐馆和饭店。
　　2012年的北城，外卖还没有兴起。
　　在另外一个时空的2022年，黎洛窝在家里不出门的时候，可以连着几天都吃外卖。

　　下雨天她就一整天都摊在沙发上，没什么想要做的事情，不是特别开心，也不是特别难过。
　　就是非常平和地在消磨时间。

　　回到这个时空，黎洛忽然在寻找某种归属感。
　　而这种归属感竟然来自于很久没有的那种家的感觉，十年后的黎洛和她爸黎平断了关系后，就不再来往了。

　　黎平再婚，黎洛便搬出去住了。
　　那之后的两年除夕春节，她都是一个人过的。
　　因为不会做饭，所以每年都是很早就点好外卖。稍微晚一点就排不上号了，这些年她学不会做饭，一是因为从小没人教过她，而且也没人要求她一定要学会做饭，二来她嫌麻烦，对做饭也不太感兴趣。
　　有的吃就吃，没的吃就饿着。

　　在某段情绪变得无限起伏膨胀和低落的日子里，她甚至感觉不到饥饿。

　　刚开始也会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这样起伏的次数多了，慢慢就摸索出了与之共处的方法，那就是当这样的情绪来的时候，保持沉默暂断社交就可以了。
　　这种莫名其妙的情绪，就像老朋友一样。
　　彼此都很熟悉。

　　每一次被这种情绪裹挟洗礼后，她反而会更加坦然。
　　回到十年前的这个时空，黎洛解锁了新任务，很多事情不在她的把控内，她需要花时间去解决当下出现的问题，反而没空去胡思乱想。当她没有时间去胡思乱想时，过去笼罩着她的那种情绪，许久不曾出现了。
　　当然她主动邀约她爸回家吃饭，也不是她做。
　　对于做饭她有一种预感，她是学不会的。索性还是放弃了，不如吃点现成的。
　　所以当她把学校的饭菜打包回家准备跟她爸一起吃时，她爸目瞪口呆。

　　“黎洛，要不然咱们还是出去吃吧……”

　　本来这个家的厨房，这几年也没开过几次火。以前有居家阿姨，后来黎路去外地念书，黎父常年在外忙碌，家里偶尔叫钟点工过来收拾。
　　两人都很少在家吃饭。

　　黎洛吐槽了句：“爸，你上次不是还问我，学校的饭菜好不好吃吗？我这不是带回来给你尝尝。”

　　黎平：“……”
　　他什么时候问过这话了！

　　“难道爸你嫌弃啊？”

　　黎平：“……”

　　“我不是那个意思。”

　　黎洛笑了笑：“那就坐着一起吃呗。我还在学校顺了两包豆奶。怪便宜的，五毛钱一包。”

　　“……”

　　-

　　北城二中有教职工食堂，吃饭会有补贴。
　　一般是学生吃什么，他们也吃什么，只是价格会更便宜点。黎洛学不会做饭，很大原因跟这个有关。
　　学校的食堂的饭菜，五块钱管饱。
　　顿顿一荤两素。

　　在十年后的那个时空，黎平会主动关心自己的女儿在学校吃的怎么样。但那时候的黎洛刚大学毕业，加上还不习惯上班，心情烦躁的时候，压根不会理她爸说了什么。
　　回到十年前，她忽然想到，她从小到大，确实没有怎么跟她爸好好沟通交流过。尤其是后来的那些年，她爸有越来越多的应酬，忙起来的时候好几天不归家。
　　常年应酬导致他的啤酒肚越来越大，加上抽烟，咳起来的时候，整个屋感觉都会震动。

　　因为缺少的那部分母爱，加上后来她信任的人离她而去，导致黎洛异常敏感，没有安全感。
　　主观意识的猜测，自然也少不了。
　　这也是后来导致她情绪崩塌最主要的原因之一，但在此刻，她与黎平相对而坐。

　　那个中年男人，褪去了在外忙碌时要穿的皮鞋西服和领带，换上了家居服，低头吃饭的时候，黎洛发现，他顶上的头发不知道时候，开始变得蓬松稀疏。
　　黎洛发现自己从未正眼好好看过她的父亲，因为在她的认知里，是父亲的愚昧，害死了母亲。

　　如果不是他非要生一个儿子，传宗接代，母亲也不会难产而死。

　　可直到后来她才知道很多年前的真相，母亲的死，并不能完全怪他的父亲。

　　她忽然有些愧疚。

　　眼下黎洛感觉跟自己的父亲，相处还算平和，她主动问：“怎么样，这菜还可以吧？”

　　她从从学校食堂打包回来了酸辣土豆丝、炒鸡架、榨菜肉丝跟炒青豆。都是些寻常可见的家常菜，食堂大锅菜炒出来的，虽然比不上外面饭店炒的菜，但吃起来味道也还行。

　　黎平咽了一口饭菜说：“别说，确实好久没吃这样的家常菜了。”为他刚才的对这饭菜的怀疑诚恳道歉。

　　尤其是炒鸡架，可以说只有在学校食堂才能吃到的便宜又实惠的荤菜。
　　这道菜也非常受学生的欢迎。
　　鲜咸香。

　　还有炒青豆。

　　这些年在外应酬，吃的都是硬菜。
　　寻常菜吃的少。

　　“那以后我就多顺点回来一起吃呗。”

　　黎平：“我不一定天天有空的。”

　　黎洛翻一个白眼：“切，我还不一定天天约你呢。我档期也很满的，好不好。”

　　黎平宠溺地笑了笑：“好好好。”

　　“黎老师忙，黎老师是大忙人。”

　　对于女儿大学毕业后选择回北城当老师，离家近不说，还是一份很体面的工作，黎平自然乐意得很。
　　毕竟他也就他一个女儿，离得近他自然也放心点。

　　黎洛小声嘀咕了句：“再忙哪有黎总忙啊，黎总可是从年初忙到年末的人，谁能比呢。”
　　黎平讪笑：“那再忙还不是要回家吃饭的呀。”

　　“虽然吃的是食堂的饭菜。”

　　“哦，反正你字里行间就是在嫌弃呗。”黎洛故意不满道。

　　黎平打马哈：“我哪敢。我是说，虽然是食堂的饭菜，但这是我女儿打包回来的，也很好吃。”

　　黎洛将信将疑：“最好是这样！”

　　这还是父女俩第一次这么轻松愉悦，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吃顿饭。在另外一个时空，两人碰在一起，要么黎洛不搭理他，要么两人就是有矛盾，互相争论。

　　尤其是到了后期，黎平要再婚时，黎洛就差大闹天空了。
　　她也没想到，回到十年前，她竟然还能跟她爸如此心平气和。

　　“爸，你觉得我去带学生比赛怎么样。”黎洛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主动开口说这事的，但当下那个氛围，让她特别想跟身边的人分享这件事情。

　　黎平先是一愣，反应了几秒才回：“你、是说你要去带学生比赛？”他也没想到，向来不爱开口跟自己说一些什么话的女儿，会跟他讲她工作上的事情。

　　黎洛见他这反应，努了努嘴：“对啊，不然是谁咧。”
　　黎平憨笑：“那挺好的呀，你不是有那个水平的嘛。”

　　虽然父女俩交心的次数不多，但在黎平看来，她的女儿一直很优秀。考上了重点大学不说，期间还出国做交换生一年。
　　他都知道。
　　只是没有表达而已。

　　因为之前每次他热脸去表达，都会被她女儿冷脸驳回。次数多了，他也不能强求什么。

　　但这次让他有些意外。

　　在吃饭要结束时，黎平突然来了句：“黎洛，你最近没发生什么事情吧？”

　　黎洛一脸疑惑看着他：“什么什么事情？”
　　黎平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松了松：“不是什么事情，爸爸就是觉得你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以前像刺猬。
　　让人难以靠近。

　　黎洛：“……”

　　“那下次黎总请客，咱们还是去外面吃吧。”

　　吃个饭还能多出来那么事情呢！

　　黎平耍赖皮：“那不行的，还是要麻烦黎老师多打包饭菜，回家吃点家常菜。外面的菜太腻了。”

　　哦！
　　前面不是还说没空。

　　现在怎么又有空，想回家吃了？

　　黎平满脸笑意：“对自己女儿怎么会没空呢，随时有空。”

　　黎洛：“哦。”

　　-

　　入夜。
　　黎洛躺在床上。
　　回到这个时空已经快两个月了，这两个月发生了很多事情。她从一个小透明，到人尽皆知。
　　从不知道怎么去跟自己父亲相处，到现在她发现，其实她的父亲，也并不是对她不管不顾。

　　只是她自己之前过于拧巴，一直处于回避的状态。
　　她自身无法感觉到快乐，所以即便身边的人为她做再多的事情，她也是无法感觉到的。

　　因为她丧失了某种感受幸福和快乐的能力。

　　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再回到十年后的那个时空，她也不知道十年后那个时空里的自己，是不是还存活。她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对于来到这个时空，她很满意。
　　以前有很多想不明白的事情，好像都已经慢慢可以通透了。

　　接下来，她就要带着她的学生们，去参加比赛啦。
　　别说，还有点紧张呢。

　　想到这里，黎洛竟然有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
　　她开始设想如果这次真的可以获奖，那么不仅仅是她自己，就连整个北城二中的艺体类这一块，都会大洗牌。学校将大力发展和推广这一块，包括师资力量和基本待遇以及之后招收的学生。

　　是不是也将会迎来属于他们的春天呢。

　　黎洛也不敢断定。
　　但她会为之而努力，因为，这是她目前很想做的一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