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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逝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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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的是,这场萍水相逢并没有在段祁恩心中留下丝毫波澜,平常的像坐车时多看了一位陌生人几眼,没一会便忘了那人的长相。
钥匙转动,防盗门被打开,段祁恩放轻动作踏进屋内,屋里没有亮光,漆黑一片。
在一片黑暗中,一点绿光在闪烁,段祁恩正要走过去将其摁灭,座机却突然响起,那声响似乎比平时急促好几倍。
接到医院的电话,那一瞬,段祁恩思绪凌乱,心口处,像结了张网,那网在急剧收缩,侵袭心脏,他倒吸了一口冷气,像个泥塑木雕的人那般。
天微微泛白,清晨雾气很重,白茫一片,街面静得出奇,像一潭死水,奇特的是一辆打着车灯的白色轿车正停在路边,尘粉在炙热的白光下纷纷落落,眼下,段祁恩虽人还在此,魂却早已飞到几公里外的医院那,这个钟点,在深街老巷自然是叫不到车的。
段祁恩敲了敲那轿车的车窗,见车窗徐徐下降,便开口道:“能搭个车吗?我会付车费。”
他话音刚落,副驾驶座的门很快便被人从里面推开,段祁恩绕了过去,一头扎进车内,当他坐进车里才发现有人正用诧异的目光望着他,段祁恩没作理会,此时的他呼吸有些急促,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他报了地址,便安静坐着,抿着唇,也不说话。
陆奕然笑容顿失,表情变得凝重,段祁恩不愿说,他自然不会问,即使他非常担心对方,对那人,他仿佛存着一种与生俱来的热情与喜爱,这种喜爱令他自己都感到吃惊。
就在刚才,陆奕然透过车窗,看到段祁恩那张蛊惑人心的脸时,他差点从驾驶座上弹起,只觉浑身的血液都在上涌,好似坠入滚烫的洋流,他一度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直到那人真实的出现在他眼前,那人脸色苍白,薄唇没有一丝血色,陆奕然一下愣住,刚才还澎湃的心也随即跌落谷底。
轿车稳稳的停在医院前。
一张皱巴的红钞被塞进陆奕然手里,“谢了,车费和饭钱。”那人道,“不用…”陆奕然话没说完也未来得及做下一步反应,说话那人已被淹没在人群之中,连背影都不肯施舍半分。
病床上,老人仅有一只手露在白布外面,段祁恩紧紧握着那只早已冰冷的手,只觉寒意蚀骨,胃揪得炽痛,身上的每个毛孔都在颤栗。
“老人前天夜里因交通事故身亡,请节哀。”负责的医生拍了拍青年的肩膀安慰到,他甚少遇见如此冷静的死者家属。
段祁恩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他只是死死的盯着紧握的手,什么也没有听进去。
几日后,老人被送去火化,如今,骨灰盒已交至段祁恩手中,几日里他至始至终未曾掉过一滴泪,只是能清晰的从他身上闻到浓烈的尼古丁的味道,化不开的青黑眼圈,眼睛肿胀着,泛了红,也没怎么收拾自己,他看上去有些狼狈。
那日,段祁恩在殡仪馆呆了很久,从早上到晚上,一批又一批的死者家属经过,目光都会落在青年身上,那人背靠着骨灰存放架,就这么坐着,表情木讷。
过了许久,久到段祁恩蜷着的腿都坐麻了,他才低着头慢慢起身,刘海稍长,遮住了他的眼,看不清表情,修长的手指从钱包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相片,他捏在手上看了好一会,才打开面前的玻璃柜门把相片轻轻的放在骨灰盒上。
段祁恩深深的看了最后一眼,将柜门关上后便转身离开,他走的很大步,走的很结实。
大堂内灯火通明,过了很久在没人注意的角落,陆奕然才敢露头向存放架走去,他手里捧着一束百合,花束甚至已有些干瘪,他将百合插进花瓶里,双手合十抵在鼻尖,泫然欲泣。
陆奕然抬头,长久地凝望着前方,虔诚地向老人拜了一拜。
谁也不知,陆奕然在角落呆了多久,他满心满眼只有段祁恩,但那人看起来好像很悲伤。
他多想过去抱住他,替他难过,替他疼,他的咬牙逞强,他的全部委屈,他都照单全收。
自那日与段祁恩分别后,陆奕然就很狗腿的跑回了本家,没少挨他有权有势又多金的老爹一顿毒打,他跪到陆国言的腿边认错道歉,态度端正,陆国言心软,终于松口答应帮扶他一把。
陆奕然仍记得,自己是怎么跟家里闹掰的,因为他放弃读商跑去搞设计,他爹当时就震怒了,一脚把他踹出了家门,让他自生自灭。
在陆奕然高中的时候,也曾是校园男神般的存在,他学习好、家境优、人还谦恭有礼,但他自己知道,他是个典型的外热内冷之人。
亲切仁慈是种伪装,他从不轻易对人敞开心扉,过去他与人交好,却彼此都不说心里话,从前到现在他连酒肉朋友都所剩无几,感情史更是一片空白,直至他遇到段祁恩。
突如其来的情感如同炫目的糖衣,将他重重包裹,就在不经意间,另他一阵心悸。
回家后,陆奕然将段祁恩的资料翻来覆去的看,他如同身陷囹圄,步步都是错,段祁恩凶残又霸道的侵占着他的心,碰一碰都会痛。
“老爹,儿子还有一事相求…”陆奕然声音沙哑甚至有些哽咽,陆国言平日更多见到的是陆奕然面容和煦,笑意盈盈,可儿子此刻深沉又严肃的模样,令他不禁坐直了腰板。
“请您接受他,我这一辈子只想守着他。”陆奕然话语坚毅,一点也不像是请求,更像是誓言。
他的死是他给的,他的生亦是。
陆奕然全盘托出,陆国言就差没躺医院里,但转念一想,过去的二十多年,绝大部分时间,他都将人放养,为此他心中有悔。
陆国言沉默了半晌,长叹了口气,他端着脸,一字一句道:“你的人生我不再过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