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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同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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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的唇上有不少伤痕,全是自己给咬的。段祁恩将男人头上的鸭舌帽往下压了压,在帽檐上弹了一指,男人抬头看他,就见青年的嘴一张一合,“别,让,我,再,逮,到,你。”他并没有发出声音,但从口型能清晰分辨出他的话语。
将车门关上后段祁恩便站到后方去,目送车子离开,女孩从车窗内探出头来与他道别,灵巧的小嘴微笑着,露出几颗不齐整的小白牙。
汽车变成一个黑点逐渐淡出人的视线,段祁恩不禁陷入沉思,他并不亲近于人,却意外的人缘颇好。
他望向天空,轻松的长舒一口气。
飞鸟轻盈的翅梢划过堆积的云层,天空仍是一脸安详。
赵正几日没联系他,这会竟突然找上门来,听那人吞吞吐吐了半天,原来只是想请他吃顿合伙饭,段祁恩调侃老头的不豪爽,请人吃饭还扭捏起劲来。
两人到了“伍日坊”,进去后就见赵正朝着一个方向挥手,那边坐着两个男人,已经划着拳喝开了,赵正招呼段祁恩跟着他过去,“大黄,二勇,小祁哥。”赵正才刚坐下就去摸酒杯,稍微发红的面孔徒增几分喜色。
大黄、二勇,自然不是他们的真名,骗子一般不会互相透露姓名,但段祁恩总觉他俩的名字像极了隔壁邻居养的两条大狗。
互相打过招呼后,段祁恩就坐在一旁心不在焉的听着他们的谈话,夹菜送酒,亦不插嘴,好似沉默一冬的蓬颗。
大黄三十出头,以前是位道具师,技艺精湛也招人妒恨,后来因同行陷害,名声一落千丈,业内听到他的名字也不敢用他。
如今,大黄靠着帮人伪造文件、做假证,也是混的风生水起,自己甚至摸索了门道,能低价搞来各种假货,再经由赵正转手,继而高价售出,在赵正口中,大黄是他最得力的合伙人。
而二勇才刚满二十,家境贫苦,他高中还未读完就辍学了,母亲去的早,父亲又好赌,还有个弟弟才刚上大学,供书教学的重担便全部压在了青年身上。
二勇刚辍学那会还未成年,没有公司愿意招用一个高中没毕业的未成年,起初,他跑到工地上班,工地要求无论是烈日酷暑还是寒风刺骨都要坚持出班,他不知别人是怎么熬过去的,反正他自己是扛不住了。
后来也是接触到赵正,当起了扒手,扒到现金就全数入袋,搞到珠宝首饰便会卖给赵正,转手卖出后还能分到一笔提成,等到成年后,也养成了惰性,更是不愿出去工作,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惯偷。
段祁恩对两人都不予评价,好或坏、决定成为怎样的人,那都是个人选择,他既不参与他人的人生就不会自视过高将人贬低。
酒过三巡,二勇是他们当中喝得最高的,在一线微弱的灯光底下,那人面上有几根被酒力激发的青筋在凸动着,嘴里念念有词,全是抱怨,但他无意提到的一件事,却勾起了段祁恩的兴趣。
二勇的弟弟有个相熟的学长,某天,他俩聊天,聊着聊着那位学长就兴奋的告诉他,自己加了一个福利群,每位进群的人都有一次抽奖的机会,而且奖品极其丰厚,说罢,学长还将一万块的手机拿出来炫耀,称是抽奖中的。
二弟对这话将信将疑,可学长又告诉他,中奖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五,二弟一听,自然很是心动,便问学长如何入群,学长告诉他,想要入群要先交五百入群费,二弟毫不犹豫就答应了下来。
他心想,入群费的价格跟里面的奖品一比是完全不够看,而且中奖率这么高,他并不觉得自己会成为那倒霉的百分之五,即便抽不中大奖,安慰奖都值好几千。
可事与愿违,二弟就是那百分之五的其中之一,他甚至还被一脚踢出了群,这时,学长给他打来电话并安慰他,还告诉他每次进去只有一次机会,要是想再抽一次就要再给一次入群费,学长还劝他:“你这么倒霉的话,还是慎重考虑一下。”
二弟对学长感激涕零,刚才失落的情绪还萦绕心头,转眼间便瓦解冰消,不就五百,自己不再抽便是,这么一想,他顿觉身体轻了不少,不但轻,还似出岫的云那般,渐渐化开。
因而,这事很快便被他抛却脑后。
只是一次无意的说漏嘴,才让二勇发现了此事,二勇听完后差点没将饭桌给掀翻,这明显就是个骗局!就算他再抽第二次,甚至第三次都不可能抽出东西来!
他跟弟弟仔细分析,他弟压根没听进去,还用看天字第一号傻鸟的眼神望向他,“学长这么有钱,怎么可能是骗子。”
“他有钱个屁!”
二勇愈说愈气,酒杯砸在桌面上的声音愈来愈响,杯中还剩的一小半白酒全被洒了,洒出来的酒水溅到了手上,他也全然不顾。
“你怎么知道?”段祁恩随手给人满上,嘴角噙笑,饶有兴致的看向他,静待后文。
二勇一仰头,刚满上的酒杯又空了,“他那学长就是我高中同学,高中那会还被我们班上的老师资助过,就是个穷鬼骗子!”他头冒黑线,骂骂咧咧道。
“挺有趣的。”段祁恩挑眉,笑意骤然猛增,似是别有深意,他眼眸微眯,透着一种热烈的光。
“我有个想法。”
段祁恩将手臂枕到桌面上,身体前倾,欲要开口,在场的三人彼此交换一波眼神,便急忙把头凑了过去。
老旧的实木楼梯,扶栏是由铁链制成的,上面的灰尘都成了漆,两人经过时,不禁捂住口鼻。有的楼梯早已撑不下去,倒了,留下一丝尖利的牙齿,一旦不小心穿着拖鞋从上面走过,定会被它咬住,甚至留血。
“你小子忒损。”赵正打开门,侧过身去给青年让出条道来,“谢谢。”段祁恩不以为意的应付着,从赵正特意让出的道那走了进去。
赵正口中所谓的“工作室”就是一个十几平方的小单间,一进门,最惹人瞩目的是两个大架子,上面摆满金器、银饰和玉石,有些完好无损,有些却是支离破碎,被分成了好几段。
架子前有个工作台,上面的东西杂乱,工具繁多,都是些段祁恩叫不上名字的。平日,赵正主要做些修补工作,扒到的首饰玉石多半是破损的,他会将它们修复、抛光,那些原本残次的饰品会跟全新的一样,散发出诱人的光芒。
有时,赵正也会用掺假的原料制作饰品,以假乱真,他手艺极好,名副其实是位匠人,可惜就是没用在正道上,不然定会成为有名的手艺人。
“你收徒吗?”段祁恩绕到工作台前,俯下身去,眼睛扫过一件件工具,看得仔细,眼珠像生了锈的锁芯,再也转不动了。
“你先交个学费。”赵正从架子上随手拈起一个镯子,才回头看了他一眼,“譬如明天去搞个差不多重的。”边说着边将镯子放在掌心颠了颠。
“我回去了。”段祁恩转身,大步离开。
段祁恩早就发现赵正是想将他培养成另一个二勇,心甘情愿为他办事,也包括之前的测试。想让他步入圈套,那也得看他愿不愿意,陪你玩玩可以,想掌控他,那还是算了。
段祁恩伸展一下指节,手已然摸上门把。
“你回来,回来,着什么急,我都带你来这了,本来就是想教你。”赵正叹了口气,他是完全拿这祖宗没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