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笑若望》玫瑰馨

26、第二十五章

　　将钥匙插入锁孔，辛野推门而入。
　　“回来了？”坐在沙发上的辛惠玲偏头看向门口。
　　“嗯。”正在脱鞋的他抬起头看了一眼，方才低头继续手上的动作。
　　“我今天回来得早，饭都做好了，你赶紧去吃。”辛惠玲收回目光，继续看她的电视，淡淡地道，“比赛怎么样了？”
　　“赢了。”辛也低下头，露出一个微笑，走近厨房，一阵翻弄，将白米饭和犹有余温的汤端出，“……妈。”
　　“嗯？”
　　“我交了个女朋友，可以吧？”
　　“……自己看着办。”辛惠玲头也不回，“对人家好一点。”
　　辛野的脸上浮现淡淡笑容，“喔。”

　　连家大宅的后园里，众人盘膝坐在草地，三三两两，举杯对饮，不时响起的低声交谈，不知道为何，总是断断续续。
　　“不是说有节目吗？”她叹了口气，问身边的陈志燚，“坐在草地上聊天，这就是节目？”
　　陈志燚撇撇唇，淡淡一笑，举杯饮酒，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春日里的微凉夜风扑面而来，她摸了摸胳膊上冒起的鸡皮疙瘩，扭头看他，“三哥去哪里了，你知道吗？”
　　陈志燚微微一滞，啼笑皆非地看她，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你啊……”起身离去。
　　“喂！”她被弄得一头雾水，不满地冲着他的背影大叫，“把话说清楚，我到底是哪里惹到你？”

　　尉临风坐在昏暗吧台，点了一杯深水炸弹，一口饮尽。
　　将空杯放回桌面，尉临风朝酒保招了招手，“再来一杯。”
　　“临风？”身后传来一个熟悉女声。
　　他微微偏首，文月从黑暗中走出，缀满亮片、很容易流于庸俗的银色连衣裙，穿在她的身上，居然也是惊人美丽。
　　赞赏地扬了扬眉，他收回目光，“你不是未满十八岁么？怎么能进夜店？”
　　文月跳上他身侧的高脚凳，挥手叫了一杯果汁，撇撇唇，“我还以为，你又要买下这家店了。”
　　尉临风微讶，扭过头道，“这家店……也是文家的？”
　　文月耸耸肩，淡淡一笑，“是啊。”扭头看着他的侧脸，“怎么一个人？有什么烦心事，需要一个人借酒浇愁？”
　　耸耸肩，再次将一杯深水炸弹一饮而尽，尉临风不发一语。
　　他只是……需要冷静冷静。
　　文月淡笑着垂眸，静静坐在尉临风的身侧，没有出声打扰他的宁静。

　　蜷起双脚坐上宽大琴凳，整个人缩成一团，手指却不安分地伸长，在黑白琴键上轻轻敲打。
　　回想起那个吻，心跳又开始失控，她微微恍惚，将发烫的双颊埋入膝盖。
　　一阵轻微的响动，却将她的注意力引向门口。
　　“三哥。”她仰起脸，看向来人。
　　尉临风的双手插在口袋，一步一步靠近，“……在等我？”
　　“……嗯。”她收回目光，指尖在琴键上流连，“……我睡不着，想听你弹琴。”他在她的身旁落座，平日里的熟悉气息，却挟带着淡淡酒气，敏感地扭头，“你喝酒了？”
　　他落寞一笑，伸手轻抚，五指在黑白琴键上敲出一个个孤单音符，“……想听什么？”
　　“……不知道。”
　　嘴角微动，一阵轻敲，烂熟于心的简单旋律却不由自主地从指间流淌而出，她乍然抬眸，尉临风浑身一震，十指重重按下。
　　“致爱丽丝……”她落寞一笑，“爹地曾经说，这首曲子，就是贝多芬的爱情。”
　　简单的音符，重复的段落，一遍又一遍，其实，是在述说“得不到”和“已失去”，可惜，流传到如今，已经没有多少人，能够演奏出其中的深情。
　　尉临风垂下眼脸，掩住黯淡眸光，“你……喜欢他？”
　　她微怔，却还是低下头，轻轻地点了点，“嗯。”
　　“为什么？”用尽了力气，掩饰出平淡语气。
　　她低头把玩裤管，好一番沉吟。
　　为什么喜欢辛野？
　　因为他念“将进酒”时的好听声音、狂妄神情？因为他逗她时候的纵容无奈神情？因为他教她投篮的那个瞬间？
　　还是，因为他在篮球场上的意气风发？
　　如果没有这些，她就不会喜欢他了？
　　她默默抬眸，“喜欢一个人，需要理由吗？”

　　尉临风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
　　喜欢一个人，的确不需要理由。
　　就如同我毫无道理地爱上你。
　　可是，你喜欢了他，那我呢？
　　尉临风真的很想问她，那我呢？
　　却没有问出口。
　　因为害怕，害怕她会睁着那双无辜的眼，说，“我只是把你当作哥哥。”而后渐渐疏远。
　　生平第一次，尉临风明白这个世界上有一个词语，叫做“胆怯”。
　　琴声响起，孤单音符开始连接成串，交织成流畅乐章，一曲又一曲，毫无停歇。
　　她听得累了，靠上他的肩头，眼皮渐渐沉重。

　　深夜的书房幽暗空旷，室内的唯一光亮，来自于书桌上代表“通话中”的闪烁红灯。
　　奎克的背影，挺拔而孤单。
　　“安东尼。”奎克轻声道，“有关那个辛也，能查的，都给我查一查。”

　　训练完毕，已是深夜，辛野抱着颗篮球，散步回家，一边走着，嘴角不自觉浮现淡淡笑意。
　　一辆黑色的轿车挡住了回家必经的巷口，辛野皱了皱眉，正要上前，车门已自动打开，下来的年轻男子，白色衬衫外套了一件浅色斜纹背心，笑容淡淡。
　　辛野皱了皱眉，看着眼前的陌生面孔，猜到对方是为何事而来。
　　来人的目光微垂，停驻在他手中的篮球上，抬头淡笑，声音低沉悦耳，“打一场吧。”

　　昏黄路灯下的街头篮球场，两个身影，一颗红色篮球，脚步移动，身形连闪。
　　再一次，尉临风运球突破辛野的防守，一个简单的三步上篮，将球轻轻放入篮框。
　　辛野直起身，回头的瞬间，球已砸在地面，反弹向他的方向，他微怔着接住，低头沉思。
　　尉临风的打法，是辛野从未接触过的风格。滑溜的身形，对脚步的精准计算，几乎没有多少直接的身体接触，每一个动作，却精准到犹如模板。
　　这……就是仰恩的实力？
　　瞳孔微缩，辛野抬起头，淡淡一笑，“你的球……打得比我好。”
　　“再来。”尉临风猛地回头，眼神阴霾。
　　站在三分线外，双手将球高高托起，飞跃而起，辛野跟着跳上半空，张开五指，大掌用力一挥，毫不客气地盖了尉临风一个火锅。
　　篮球在地面弹跳，尉临风的语气平淡，“再来。”
　　辛野转身背对他，左右移动一番，突然侧移开身形，回头一个跳投，尉临风及时跟上，指尖微触到篮球，篮球偏移了方向，只砸中篮框。
　　退后了一步，尉临风单手将篮球扔向高空，趁着辛野分神的瞬间，闪过他的防御，辛野锲而不舍地追到篮下，试图挡住他，冲得太快的尉临风来不及刹住脚步，将辛野撞得跌倒。
　　“呵……”感觉到手心传来的热辣刺痛，辛野坐在地上，笑容微讽。
　　尉临风却没有继续进攻，喘息着别过身，手扶住额头。
　　“你……”辛野淡淡抬眸，“就是那个三哥？”
　　看到那幅画的时候就猜到了，画上的她，那抹灵动神采，若不是大师之作，便是，爱得极深。
　　尉临风徐徐回身。
　　“我没有料到……她喜欢篮球。”嘴角的笑容，有浓浓苦涩，“她一向，只喜欢听我弹琴。”
　　辛野撑身坐直，手放上膝盖，“也许，她是因为喜欢我，才喜欢上篮球。”
　　五指蓦然收紧，尉临风的双手紧握成拳，“她喜欢你？”他冷冷一笑，“喜欢你什么？”
　　辛野扬了扬眉，嘴角微翘，“喜欢一个人，需要理由吗？”
　　尉临风怔住，抬起手捂住了脸庞，断断续续的笑声从指缝中泄出，“呵……呵呵……”大笑着，转身走远。
　　辛野留在街头篮球场，在昏黄灯光下垂头静坐，眼神渐渐阴霾。

　　文月叹了口气，跳上尉临风身边的高脚凳，“又来了……你到底是有多烦？”
　　尉临风扯了扯嘴角，举杯挡在唇边，“武侠小说里，美丽花朵旁边，总是有识宝的凶猛野兽守护。”
　　讶异地扬了扬眉，文月静静聆听，没有出声打断。
　　“可是，这些守护宝藏、等了千年万年的野兽们，往往会被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好运小子打败，抢走鲜花。”
　　酒杯再次空掉，文月招了招手，替他叫来酒保，重新添满。
　　“然后……”尉临风仰头，笑容惨淡，“那个好运的小子，成了故事的主角。”
　　他先认识她的，却在辛野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感觉到了那个无形磁场，已经将自己隔绝在外。
　　“喜欢一个人，需要理由吗？”
　　一字不差。
　　“爱情这东西，本来就没有道理可言。”文月轻啜了一口，回眸淡笑，“不是吗？”

　　预选赛继续进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先前对战华商的那一场太过高潮迭起，她和赵家璇，都很难再像那场球赛时那么激动。
　　之所以还有耐性随着英奇篮球队征战四野，也许只是为了看辛野在篮球场上挥汗如雨，运筹帷幄。
　　论得分，论球技，他都不是最出彩的那一个。
　　可是她和观众们一样清楚，是谁在带领这支球队。
　　眼神的示意，传达信息的手势，以及，一个淡淡笑容，压制下队员心头的浮躁情绪。
　　没办法弄明白，他是从何时开始，养成了在篮球场上的如斯霸气。
　　还有……
　　在投中时，在帮助别人进球得分时，在赢得胜利时，看向她的眼神。
　　那个眼神，带着淡淡笑意，似乎能够穿梭时空，一次又一次，深深刻印在她的心上。

　　临近决赛的最后一场，比赛结束后，许教练难得地放过了众人，“今天不训练了，大家回家好好休息吧。”
　　没有人欢呼，因为明天，就是对仰恩的比赛。
　　众人渐渐散去，她站在休息室里，东摸摸，西摸摸，红着脸支撑到了最后。
　　因为联赛的缘故，辛野的时间表从早到晚排得满满，从那日之后，她和他虽然日日相望，却连单独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你们还不走哦？”最后离去的队员讶异地看着站在休息室两头的两个人，毫无心机地问了一句。
　　她深深低头，“啊……马上就走。”
　　“你们还有节目哦？”
　　队员的无心话语，却让她心跳失控，开始觉得难堪。
　　……被猜到了？
　　她会害怕，因为她和他，毕竟只是高中生。
　　“那我先走咯。”
　　沉默蔓延，她僵住身躯，眼角的余光偷偷地搜索他的所在，瞥见他正朝向她走来，于是更深地低下了头。
　　他在她的身侧站定，微微叹息。
　　她微微讶异，抬眸偷偷地瞥了瞥他的表情。
　　他抬起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她趔趄着往前，双手抵在他的胸口，刚刚抬头，他已低下头来，吻住了她。
　　和第一个吻一样的震撼，从相触的皮肤透体而来，不自觉地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她浑身瘫软，脑袋里好像有无数的惊雷落下，轰得她一片空白。
　　直到他离开她的唇许久，她才怔怔地眨了眨眼，回过神来。
　　他低笑着拥住她，埋首于她的肩窝，“想靠近你，还真不容易。”
　　她浅浅一笑，回拥住他。

　　两大名校的对决，仰恩Vs英奇。
　　仰恩室内篮球馆，可以同时容纳数千人的观众座席，壁垒分明地分成了两个半圆，两校学生隔着比赛场地遥遥对望。
　　她“身陷”仰恩阵营，撑住下巴，看着陈志燚飞身灌篮，忍不住叹了口气，“那个家伙，真有表演欲望。”扭头看着四哥将耳机塞进右耳，长长的耳机线绕过耳廓，没入衣领，“四哥，你不下场？”
　　陈绍麒淡淡一笑，双手环胸，“有燚，够了。”
　　她撇撇唇，哼了一声，哨声吹响，两方的首发队员从休息区走了出来，她却没有发现辛野的身影。
　　怎么回事？她伸长了脖子张望，看见辛野坐在休息区，不时和许教练头抵着头，一阵嘀咕。

　　白色球衣，白色长裤，哨声刚刚吹响，陈志燚以娴熟的动作带球过人，直抵篮下，高高跃起的他，高扬起一只手臂，将手中的篮球，重重扣进篮框，以一米八的身高完成了一个单手飞身灌篮。
　　令人惊讶的弹跳力，与绚丽动作所产生的魔力，即使是坐在高高的后排观众席上的她，也忍不住坐直了身子，发出一声惊叹，“哇！”
　　篮球场上，那个痞痞的尚真一边后退着跑向防守区域，吹了声响亮口哨，高举起手臂，“再来一个，燚。”

　　从未遭逢敌手的仰恩篮球社成员展开了攻势，相似的淡淡笑容，举手投足如行云流水，让人觉得他们是在表演，而不是在比赛，可是，每次出手时的精准，又让人心惊。
　　只看了一会，辛野就明白了仰恩的主攻手是陈志燚，几乎每个人接到了球，都会传到他的手里，不论主攻还是助攻，陈志燚都是源头，而无论是在篮框下的哪一个角度跃起，篮球都会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直奔篮框，准确命中，和那天的那个人，风格如出一辙。
　　抬头看向对面的观众席，他的眼前，浮现尉临风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