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笑若望》玫瑰馨

25、第二十四章

　　球从阿木手中传出的时候，萧南远并未全力阻挡。
　　华商事前的情报准备工作告诉他，英奇没有在三分线外投篮得分的能力——而篮下，是他萧南远一个人的禁区。
　　严少渊带球试图冲入篮下，却被挡了回来，他后退了一步，微微一笑，手一晃，球便已到了辛野的手中。辛野接到球，转身一个大步，退出了三分线外，目光从球场上缓缓扫过，略略平稳了呼吸，与严少渊交换了一个眼神。
　　负责防守辛野的华商的沈澜眼看着辛野迈步向前，似乎是要要从右侧冲入篮下，于是跟着后退，挡住他的攻势。
　　辛野却以流畅的身姿，又退了回去。
　　假动作。
　　沈澜的脑海里刚刚浮现这个念头，身体已经心随意转，往另一个方向移去，却发现自己再一次判断失误。
　　辛野没有继续进攻，往后再次退出了三分线外，沈澜注视着辛野的双脚，脑海里浮现不太良好的预感，没等上前，却发现严少渊不知何时已经挡在了他和辛野之间！
　　一切，都仿佛慢动作。
　　辛野昂起头，下蹲，而后跃起，弯曲的手臂伸直，将红色的篮球推出。

　　“不是这样的。”张雅薇的脑海，被辛野的投篮动作，勾出了回忆，“手肘要对准前方……” 他按住了她的肩头，“再蹲低一点。”
　　“很低了。”她的小腿发抖，“可以投了没？”
　　“再等下。”手腕上，仿佛还能感受到他的体温，“左手要这样扶着……”
　　全场静谧，她安静地站在休息区里，脸上浮现浅浅笑意。

　　不用回头，仅凭辛野的动作，沈澜也知道，这个球必入无疑。
　　三分球！会投三分球的中锋！
　　五十五，比四十九。
　　沈澜所没有预料到的是，辛野的这个三分球，仅仅只是开始。

　　阿木一个假动作晃过试图半路劫球的李裴，对上篮下禁区的萧南远。
　　沈澜面向阿木，将辛野挡在自己身后，将阿木与辛野之间的传球路线封锁。林志海摆脱了李裴的防守，冲了过来，“快，给我！”
　　阿木微微一笑，趁着萧南远身形微动的瞬间一个背传，将球传到了严少渊的手中。与此同时，空手的他，对着林志海指向了辛野的方向。
　　林志海与萧南远同时一怔，又同时行动。
　　林志海朝着辛野的方向跑去，沈澜顿感压力大增，萧南远却选择了相反的方向。
　　严少渊一接到球，立刻退到了三分线外，静静地打量着场中形势。
　　“给我。”阿木紧紧地挡在了萧南远和严少渊的中央，伸出双手，做了个准备接球的动作。
　　严少渊身形一晃，踏入三分线，负责严少渊的球员以为他要传球给阿木，背身防守。
　　严少渊痞痞一笑，缩回脚，退到三分线外，毫无停顿地双脚离地，一跃而起。
　　第二个三分球，在没有人防守的情况下脱手而出，众人难以置信地注视着篮球“哐当”一声，砸入篮框。
　　闭上了眼，带着胜利的微笑，严少渊轻盈落地。
　　五十五，比五十二。
　　“啊！”赵家璇抱住张雅薇，一阵猛摇，“严少渊太帅了！帅毙了！怎么能帅成这样？你说是不是？”
　　她无奈地摇晃着身躯，注视着场上的辛野脸上的欣慰笑容，脸上不自觉地浮现一模一样笑容，跟着喃喃自语，“三分，还有三分。”

　　篮球，再度回到阿木的手中。
　　再度面对萧南远，阿木的感受，已完全不同。
　　两个能投三分球的选手所带给华商的外线压力，令阿木的压力，大大降低，即使萧南远，也不得不分神注意阿木的传球路线——有了三分投手，英奇并不一定需要进入篮下，直面萧南远，而在分出人手防守两个投手之后，华商的篮下禁区，也将不再是滴水不漏的铁桶。
　　角色悄悄互换，控球后卫已经变成了阿木。严少渊和辛野退到三分线外，逼迫得华商不得不改变防守阵型。
　　实力强大之如华商，仅仅凭借一个三分神射手沈澜，就令英奇感受到了无比巨大的压力，而现在，同样的命运降临到了华商的身上——而且，不是一个投手，是两个。
　　篮球在阿木的手中翻飞，萧南远的脸上，浮现一抹笑容，“来吧。”
　　眼前的英奇，在萧南远的眼中，开始与去年的仰恩重叠。

　　阿木的双脚，退出了三分线外。
　　观众席上，不少人随着他的这个动作站起，阿木也要投三分球？
　　迎视着萧南远的惊愕双眼，阿木露出一个得意笑容，抬起双手，将篮球高举过头。
　　凭着直觉，萧南远迅速跨步上前，跳起，想要阻止阿木的投篮动作——没有时间去思考，阿木，究竟是真的想要投篮，还是，只是在做假动作。
　　辛野和严少渊的连续两个三分球，带给萧南远的震撼，已深深刻印刻在潜意识之中，即使，也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千钧一发之际，阿木却将手收回，带球过人，从萧南远的身侧闪过，第一次，突破了萧南远的封锁，进入了篮下。
　　假动作！
　　反应过来的萧南远，心中猛地升腾起一股怒火。
　　正当观众们还在为终于有人能够突破萧南远的防守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而喘不过气来的时候，到达了篮下的阿木，已经被等在篮下的华商另一大中锋挡住了去路，阿木冷冷一笑，一个背传，将球给了一直等在他身后的辛野，迅速回身，在辛野的掩护下退出了三分线外。
　　辛野一个旋身，将萧南远牢牢挡在三分线内，阿木接过辛野手上的篮球，跟着跃起。
　　假动作、闯入篮下、传球、退出三分线外、接球，而后投篮——几乎没有丝毫停顿。
　　第三个，三分球。
　　空中划过一道红色圆弧，所有的人都将心提到了嗓子眼，就连观众席上的仰恩学员们，也缓慢地坐直了身子。
　　“哐当”一声。

　　五十五，比五十五。
　　三个三分球，三个人，三投，三中。
　　宛若一个魔咒，偌大的一个室内篮球馆，陷入了一阵恐怖的寂静之中。
　　“啊——”她和赵家璇抱在了一起，激动得跳脚欢呼，“中了！中了！投中了！”
　　随之而来的，是如雷般的掌声，和排山倒海的欢呼声。
　　即使是华商的学员们，在这一刻，也再分不清彼此，开始为自己的对手加油。
　　下半场篮球赛进行到了一半，英奇，才终于将比分追平。
　　以没有人能够预料得到的方式。

　　接下来的比赛，已经没有了详述的必要。
　　被三个神奇的三分球所震慑住的华商，开始陷入困境——要知道，他们所要面对的，是拥有三个三分球投手的英奇的外线，更何况，辛野、阿木和严少渊三个人，又与沈澜不同，不是单纯的得分后卫。
　　在阿木的那个奇异手势之前，辛野所担任的角色，是中锋。除开萧南远，他的篮下能力，与华商的另一大中锋相比，也可平分秋色。而严少渊，原本才是负责发动攻击的控球后卫。
　　华商所不知道的是，在初中的时候，他们三个人在私底下，就常常热衷于扮演角色互换的游戏。
　　他们更不知道，眼前的三个三分神射手，其实，只是虚有其表而已——三分球的准头，在很大程度上，与防守的强弱成反比。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在有人干扰的情况下投篮，和在无人防守的情况下投篮，根本就不是一个概念，而他们的配合，却是在人为地，替投篮的人制造“无人防守地带”。
　　如果不是多年的默契，如果不是彼此相信对方的能力，而在投篮的那一刻，无视于场上的所有人，只专注于自己手中的球，他们的三分球，也未必会有那样的准头。
　　可惜，所有的这一切，华商的球员们，都不可能知道。
　　所以，拥有夺冠实力的华商，再一次地，止步于预赛。

　　英奇的球员休息室，已经陷入一片欢乐海洋。
　　“一、二、三！”
　　阿木被众位兴奋的英奇球员们抓住四肢，高高抬起，扔往上空，而后低低地接住。
　　“再来一次！一、二、三！”
　　即使不能够明了他们三人之间的默契，这些球员们也知道，所有的转机，都是从阿木高举的右手，做出那个奇异的手势之后开始。
　　“够了够了够了！”被夹在众人当中的阿木，忍不住地发出连声惨叫，“你们要玩死我啊？”
　　原本靠在门边的张雅薇和赵家璇，被出出入入的球员们挤到了墙角，却依旧咧着嘴，笑得一脸快乐。
　　“一群疯子。”赵家璇一边被挤得死去活来，一边在她的耳边嘀咕，说完，又忍不住与她相视而笑。
　　赢了，英奇赢了。

　　“辛野。”终于被众人放下的阿木，走到正在拆下护腕的辛野身前。
　　“唔？”辛野淡淡一笑，回眸看他。
　　阿木无语地凝视着他的双眼，忽地挥出一拳，轻轻砸在他的胸前，“……谢谢。”
　　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谢谢你，在这样的紧要关头，也坚持相信，我能够冲破心中的梦魇。
　　辛野“啧”了一声，淡淡撇开头，“谢什么。”
　　“还有我！”最爱凑热闹的永邦也跟着扑了过来，“我也要谢！”
　　看着眼前的场景，她的心中，没来由地涌出一股自豪情绪。
　　“啧，你们啊，以身相许得了。”不知道是谁说了这么一句，休息室理响起一阵大笑，辛野的身上挂着永邦，身前挡着阿木，淡淡笑着，目光穿越人群，却落在被挤到墙角的她身上。
　　她咬住下唇，羞涩一笑，迎向他的目光。

　　呼喊着要阿木和永邦请客的众人簇拥着走远，严少渊和赵家璇都跟了过去，辛野却停留在更衣柜前，动作缓慢地收拾着东西。
　　“你……不去吗？”她站在休息室门口踟蹰。
　　他摇了摇头，低头淡笑，“我得回家，我们家，是我负责晚餐。”抬起头看向她，“你呢？”
　　“我……”她微怔，低下头去。
　　她也应该走了，可是，舍不得。
　　踟蹰半晌，他却一径沉默，没有任何反应，气恼地咬了咬唇，“……我走了。”讪讪回身，拉开半掩的门扉。
　　一双大掌毫无预兆地拉住她，带着她扭转了身躯。
　　“你……”他将她圈在身前，用双臂堵住她的退路。
　　心跳，在一秒间，冲破了速度的巅峰，脱离了掌控。
　　“你和那个陈志燚，究竟是什么关系？”他俯身看她，沉声发问。
　　她眨了眨眼，近在眼前的他，让她感觉呼吸困难，“没有……”开口的瞬间，才发现声音不知何时已经沙哑，舔了舔唇，艰难地道，“没有关系。”
　　“那么……”他低下头，嗓音低沉暗哑，眼眸幽深如月光下的清潭，“你爱我吗？”
　　你爱我吗？
　　她猛地抬起了头，鼻尖酸涩，心脏深处涌现出深深的无力感。
　　你爱我吗？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如空谷回音般，在她的耳边缭绕。
　　无数无数的画面，在她的眼前闪过。
　　你爱我吗？
　　总觉得，他会这么问，是因为早已知道答案。
　　抬起双眸，与他直视，却看不透、也看不穿他的心。
　　“那……你呢？”她轻轻地，小心翼翼地回问。

　　沉默的僵持。
　　两个人的呼吸，都越来越沉重。

　　辛野忽地放开了一只手，伸臂轻轻合上门扉，上前一步，贴近了她。
　　她的身体因为紧张而猛地一僵，却醒觉自己的背后就是墙壁，已退无可退。
　　他的脸在她眼前慢慢放大，下一秒，眼前已陷入一片黑暗。
　　辛野低下了头，很轻很轻很轻地，吻上了她。
　　傻瓜。他想，我当然爱你。

　　我喜欢你，真的、真的，很喜欢你。
　　双手，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放开。
　　双唇相触的那个瞬间，无数电流冲撞进她的身躯，无法抵挡的激潮，让她于一瞬间酥麻了双膝，双臂不由自主地前伸，想要抓住什么一般地，攀上了他宽阔而坚实的背。
　　一只宽大手掌，跟着贴上她的后背。
　　一滴泪，顺着她紧闭的眼，悄悄地滑落。
　　半年多的暗恋，无数次，压抑在心头无法说出口、无法与别人分享的点滴悸动，在这一刻，终于可以宣告结束。
　　至少，这场爱情，不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

　　辛野从她的唇边退开，看见了她脸庞上滑落的泪。
　　“怎么了？”因为饱含渴望而暗哑的嗓音里，第一次，有浓到化不开的满满柔情。
　　她却说不出话，只能猛摇头，一脸无措地看着他。
　　他低咒一声，将她紧紧搂在怀中，再一次俯下身，舌尖顺着她微张的唇侵入她的口中，深深交缠，气息交融。

　　银灰色跑车从拐角处疾驰而来，停在英奇的校门口，还未来得及下车，尉临风就看见众人从校门口里鱼贯而出，他笑了笑，下车迎了上去，“比赛结束了？”
　　众人看着他的眼神，却说不出的怪异。
　　“怎么了？”他扯松衣领，淡淡一笑，“对了，叫我过来干嘛？”
　　“临风。”陈绍麒吐出一口浊气，苦笑着扬眸，“那丫头……好像有喜欢的人了。”

　　张雅薇红着脸，低头冲出校门，像只没头苍蝇般撞了出去。
　　“薇薇！”一声低呼，她已被拉住手臂，扯了过去。
　　手足无措地呆站着，环顾齐刷刷地注视着她的众人，蓦地想起休息室里的画面，脸烫得快要滴血。
　　连雨馨目光敏锐地抬指勾住她的下巴，眯起了眼，“出了什么事？”
　　她呼吸一梗，慌忙低头，一阵猛摇，“没、没有。”
　　连雨馨徐徐勾起嘴角，动作坚决地将她塞入车厢之中，“砰”地一声拉上车门。

　　隔音玻璃徐徐升起，阻隔了前后，她的手，被连雨馨坚决地握在掌中。
　　心跳渐渐安定，却还是不敢抬头看。
　　“发生了什么事？”不问出个结果，连雨馨又怎会善罢甘休。
　　她像只鸵鸟似的低着头，保持沉默。
　　“有人欺负你？”
　　猛摇头。
　　“唔……”不是被欺负……
　　连雨馨的清澈眼眸，瞥见了她微呈异样的晶润双唇。

　　银灰色跑车，跟在两辆黑色轿车之后，车子里，只有尉临风一个人。
　　与手机相连的耳机戴在他的右耳，音质良好的通话设备，将第一辆轿车里的“严刑逼供”，第一时间传递到他耳中。
　　“他……吻了你？”猜测的语调所引发的，是清晰的抽气声。
　　尉临风的心，猛地一沉。
　　“那么，你呢？”连雨馨的声音沉寂数秒之后，问道，“你，喜欢他吗？”
　　良久良久，一个小小的，很容易让人忽略的回应，“嗯。”
　　嗯。
　　心脏处的剧痛和愤怒，同一时刻，如山呼海啸般涌了上来。
　　嗯。
　　尉临风用力扯下右耳上的蓝牙耳机，掷向一旁，怒极反笑，手握方向盘，一个大回旋，掉头驶离，车轮与地面摩擦所发出的巨大声响，引得前两辆车里的人纷纷回头，却只来得及看见一个远去的淡淡的银灰色车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