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中客人》独到

5、chapter05

　　最后两个人逐渐变得熟络起来，还是因为董洁的一堂数学课。
　　董洁三十多岁，年轻未婚，是俞敛学校所有重点班里最年轻的老师之一，只负责他们年级的重点班,也就是七班跟八班。
　　董洁一头浅棕色波纹卷，自己除了热爱化妆高跟鞋跟连衣裙，剩下的所有心思都在自己这群学生身上。
　　课上更是眼睛围着底下的学生转，但是俞敛那时候年轻，总喜欢顶风作案。
　　那天俞敛抱着抱枕舒舒服服地捧着漫画书在下面看的不亦乐乎，压根就不知道讲台上的董洁，盯着他那笑得半节课都直不起的脑袋瓜看了多久。
　　俞敛那时候聚精会神的看着手里的书，把自己给乐了个够呛，丝毫没注意把高跟鞋踩的哒哒响的董洁已经朝着他的座位走了过来。
　　直到旁边的和筠一言不发忽然给了他一脚。
　　俞敛被踹的踉跄，整个人差点栽到桌子上。
　　俞敛伸手扶着桌子坐直，一脸诧异的看向和筠，脸上写满了你要干嘛。
　　但是看着和筠后马上反应过来了，果不其然一抬头就看着离他越来越近的董洁。
　　俞敛的脑子这时候转的飞快，趁着董洁回头拿遥控换PPT，立马拉开手上的抱枕上的拉链，一把将书丢了进去，然后顺手把抱枕塞到了旁边拿着笔的和筠怀里。
　　“你先拿着。”
　　和筠被强行塞过来一个抱枕，脸上写满了茫然。
　　但看着俞敛脸上挤眉弄眼的表情也明白了，轻轻地“咳”了一声，便用左手把抱枕往怀里又搂了搂。下意识挺直了背，右手接着记黑板上的笔记，装作出一切都很自然的样子。
　　“谢了啊，”俞敛跟着和筠把自己整个人摆端正，小声的对和筠讲。
　　董洁走过来的时候，俞敛的谢谢刚说完。
　　董洁连客套话都给俞敛没有一句，就抬手示意让俞敛起身，站起来掏自己衣服上的兜。
　　“你说你桌子底下有宝藏吗？一节课都舍不得抬头，我是难看到你心坎里了是怎么着您了，您都不舍得抬起您的头看我一眼？”
　　全班虽然都习惯了董洁的花式吐槽，但还是被董洁给逗笑了。
　　“没有，老师您这是说哪里话，您可漂亮了，”俞敛站着尴尬的挠了挠后脑勺。
　　董洁转身厉声，“都给我闭嘴!再笑把你们牙都掰成等差数列！”
　　“你也少给我得瑟，你的脑袋再往下低一会儿，我怕下课就直接贴着地，再也起不来了。”
　　俞敛在一边儿一声不吭，也很配合的装模做样往旁边站了站，示意董洁可以再翻翻抽屉。
　　董洁被他的配合弄得更生气了，开始亲自弯腰翻俞敛的书桌，把各个角落都翻了一遍也没能找到，回头看到俞敛一脸无辜的站在身后，也只能作罢，接着回去讲整顿纪律。
　　“请你们都有点做重点班学生的紧迫感，就拿你们上学期期末的成绩来说，跟隔壁班对比对比，你们上回考得那个分，那能看吗？有的人别以为自己排名说得过去就沾沾自喜，你放到市里再放到省里，我看你们一个个的都还笑不笑的出来！交头接耳的都给我闭嘴，好好听课！”
　　“同样是重点班，怎么差别那么大？我就没见过哪个准高三的班像你们一样聒噪，人家普通班也没像你们一样！”
　　和筠盯着在讲台上絮絮叨叨的董洁，确认他暂时不再看着这边，才将抱枕递给俞敛。
　　俞敛又冲着他道谢，和筠也只是点点头，又开始认真听讲记笔记。
　　但董洁转过去的目光刚好看到俞敛又扭着脖子的姿势冲着自己同桌讲话，便拿着书敲着讲台喊道：“俞敛你在下面说什么悄悄话呢，要不要上来聊聊”
　　“不了老师，我都聊完了，”俞敛摆摆手拒绝。
　　“卷子上的你都写了吗”
　　俞敛微微坐直身子，淡定的说：“写了啊。”
　　董洁走下讲台，就近拿起前排杜昂的卷子，扫视着答案，“你还能写了？真写假写了？”
　　俞敛又开始演戏，装作出一副对老师的不信任表现很是难过的表情，“我真写了。”
　　“你确定你写了？”董洁一字一句的又问了一遍。
　　俞敛装着要起身给她递卷子：“真写了，不信你拿去看。”
　　“我不看，你给我闭嘴，好好听讲。”
　　俞敛伸着脖子看了一眼和筠卷子上笔记的进度，拨开压在卷子上的笔，把桌子上干干净净一笔没动的卷子翻了个面，末了怕风把卷子吹跑，又把笔压了回去。
　　“你不怕她真下来？”和筠看着他一系列的动作难免诧异，微微转头看着他问。
　　和筠平时很少主动跟俞敛讲话，俞敛还很诧异，但是还是很耐心的笑着小声解释，“换个人不一定，但她肯定不会。”
　　“嗯？”和筠看向俞敛露出疑惑的神情，示意他接着往下说。
　　“你没瞧见她有多懒，每次上课都像定海神针一样杵在讲台上，哪次讲题不是就近拿杜昂的卷子？”
　　和筠还没来得及接话，讲台上又传来了董洁震耳欲聋的声音，“俞敛你给我把嘴闭上，你个屡教不改的玩意！你今天还有完没完了！”
　　俞敛微微低头，又小声朝和筠嘀咕：“但是她眼神是真的好啊。”
　　和筠没有再接话，但俞敛总觉得自己隐约听到了和筠的笑声，笑得很克制，但是明显是没忍住的那种。
　　我这是把他逗笑了？
　　这人似乎也没有想像中那么难相处啊，还挺有意思的，俞敛心里想。
　　自从那次和筠帮他默契地藏了书以后，后来上课的时候，遇到意外总会有和筠提醒，特殊情况还会找和筠打掩护。
　　和筠每次都是面无表情的抿着嘴，看上去一副不理不睬的模样，但有时候通过一个眼神，很快能明白俞敛的意图，还会一言不发的照做。
　　再后来俞敛上课看小说，又被老师发现时，他直接把书递给了和筠，让他放他抽屉里。
　　因为他笃定，老师们肯定想不到和筠这类老实型的学生，会帮着俞敛藏手机骗老师。
　　偶尔有时候，俞敛也会稍微写点题，为了不让自己的脑袋僵住。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俞敛的思路卡住的时候，就会出神的把视线移到和筠周围，脑子就开始放空，逐渐飘远。
　　虽然没问过和筠他的成绩到底怎么样，但是俞敛笃定地想，这题让他来做，他肯定会做。
　　和筠明明没有侧头看俞敛，但似乎感受到俞敛呆滞的目光，淡淡地开口问，“这题不会？”
　　俞敛被问的一愣，不好意思但是又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和筠很自然的拿起俞敛桌子上的辅导资料，在草稿本上开始整齐的给他写解题思路，和筠的行书练的很到位，整个解题思路乍一看倒像是一副作品。
　　也不知道出自什么原因，俞敛最后悄悄地把和筠写过的那张纸夹进了笔记本里。

　　后来和筠几乎每天都给俞敛讲题，偶尔俞敛那天没看书，和筠也会丢过来一道，“来写写看。”
　　每次的题目都是俞敛没见过的新题型，而且和筠变着花样，就导致每天俞敛都会“学习”，学不通透，就只能指望身边的人指点指点，说来也奇怪，每次和筠稍微一点，俞敛一下子就能豁然开朗。
　　然后逐渐的，俞敛笔记本里夹着的纸张也就越来越多。

　　俞敛为了报答和筠，其一毕竟这样不用训练就能够养成的默契太少见了，其二人家总是给自己讲题，便总会买一些自己觉得好吃好的去感谢人家。
　　结果发现和筠的喜好很奇怪，但这也只是俞敛自己发现的，因为和筠自己从没有单方面的表示过自己喜欢或者不喜欢这个东西，据俞敛观察而言，和筠似乎不喜欢汽水跟果汁只爱白开水跟清茶，对一切透明质地的液体又有着一种莫名的偏好。
　　吃的上面倒也不挑剔，俞敛给他带什么，他就吃什么，只不过和筠似乎不爱吃白巧克力，因为俞敛觉得他平时吃东西都很斯文的细嚼慢咽，但那块白巧克力嚼都没嚼两下，就直接咽了。
　　但是这也只是俞敛自己猜测的，因为和筠从来不会表示不喜欢，都只会默默地接受，然后对俞敛说一句“谢谢。”
　　俞敛偶尔也会想，明明两个人是同桌，也逐渐相互熟悉，那为什么和筠还是要跟他那么客气，还总会让人有一种和筠跟任何人相处起来，是有一层隔阂的屏障，明明透明的不可见，但是总会让人感觉得到。

　　俞敛几个发小，第一排的班长杜昂跟前桌秦子铭，再加上楼下文科班的沈泽，没事的时候就会拐上楼，拉着俞敛一起瞎扯淡。
　　那时候沈泽第一次看到俞敛座位旁边的和筠还吓了一跳，还趁和筠不在座位的时候，偷偷地问过俞敛，“敛哥啊，你不是不愿意跟人一起坐吗？”
　　“他长得真的有点帅啊，就是看着有点冰人......”
　　俞敛忽然间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真的默认了自己有了一个新同桌的事实，但是也不觉得对方有多烦，反而觉得有一些小高兴。
　　但又不想直接承认，便回答道：“他又不吵。”
　　末了又补了一句：“不像你，话多。”
　　沈泽觉得一直觉得这话不像是俞敛嘴里能说出来的，回过神发现是在怼自己，“你从认识我就嫌弃我，这就算了，你竟然还嘲讽我”
　　后来大家伙发现俞敛跟和筠之间开始慢慢变得熟络了，也都逐渐有了接触。
　　因为他们其实都听惊奇俞敛有同桌这个事实的，俞敛对谁都是和和气气的态度，但是唯独对于同桌很抵触，开学第一天就去跟老赵解释了自己不要同桌，也不知道为什么，老赵竟然还答应了。
　　所以虽然俞敛随和好说话，班上的人也都很熟悉，但是除了那几个从小认识的，都没有深交过，就导致大家相处一年多，也不知道俞敛家到底有几口人，家里人又都是干嘛的。
　　那个时候男孩子的友谊来的简单又自然，是不存在女孩子之前的羡慕与猜忌，那时候他们眼里朋友的朋友都是朋友，兄弟的兄弟也都是兄弟。
　　两个人只要对视对彼此有了印象，那么就算是点头之交，也都算作半个朋友。
　　逐渐的几个人都熟悉了起来，虽然和筠对他们话不多，但是和善友好有礼貌，别人和他说话他也都会搭理，虽然回答简短，但也慢慢的都有了交流。

　　早自习铃一响，俞敛没有被铃声吵醒，是被沈泽的声音吵醒的，那动静和声音，听着怎么都像讨债的。
　　沈泽踩着下课铃一阵风似的跑上来就坐在了方安康的空位上开始嚎，“分班的时候你们不是跟我说文科数学比理科简单吗，你们骗人啊，为什么我课本上的例题跟考试卷子上的完全不搭边啊，我怕不是读了个假书吧。”
　　“你们当时怎么说的，说文科数学不用学都会，你们看看你们说的这是人话吗？”
　　“没骗你，是你自己脑子不行，”俞敛额头抵在课桌上，整个人还没从嘈杂声中回过神。
　　“我真的要被难哭了，三角函数怎么能这么难啊，为什么有那么多乍一看都差不多，但每一个又都不一样的式子啊。”沈泽看着头也不抬的俞敛嚎得更大声。
　　“真的只是你蠢……”秦子铭火上浇油的补了一句。
　　“你这也太直接了吧……”
　　秦子铭话还没说完，沈泽抓起俞敛桌上的书，就朝秦子铭的脸砸了过去。
　　“哎哎哎，你们要吵要打不要牵连无辜”,俞敛伸手按着桌上所剩无几的书嚷嚷道。
　　“敛哥你摸着你的良心说，你刚才有没有嫌弃我。”
　　“我没有”，俞敛想都不想脱口而出。
　　“你有！你明明嫌我蠢，你还不承认，你直说我又不会怎么着你！”沈泽的音提得更高了。
　　俞敛不开口反驳，将凳子往后移了些，整个人向后倾斜才开口，“哎那又不是我说的，要我说你不蠢我蠢，真的。”
　　“你等着我下次见到柳姨！”
　　“我都见不到，你还见到，你做梦呢？”
　　“你……”沈泽想到俞敛的妈妈柳常薇确实总在国外，俞敛一年到头都见不到几次，他确实也见不到，顿时卡了一下，接不上话。
　　“你……下回上来把题目带着，我给你讲 。”
　　一旁一直没开口的和筠开了口，把沈泽的话接上了。
　　在沈泽顿住的同时，和筠制止了沈泽又要丢书的动作，把书从他手上拿下来放回了俞敛桌子上。
　　俞敛和秦子铭也是一脸诧异的看着和筠，那表情一看也是被惊的不行。
　　沈泽也不知道和筠成绩到底咋样，但能够直接转到重点班的学生，成绩肯定差不了。
　　所以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整个人又愣了一下，“我听到是真的吗”
　　和筠那句话仿佛让沈泽看到了希望，沈泽似乎能看到他后背亮起来的光，像极了观世音菩萨。
　　和筠看着他，点了点头。
　　“好嘞！哥！你以后就是我哥了！”沈泽扶着和筠的肩膀就开始摇。
　　“……”
　　和筠忽然有一些后悔，抬手阻止他继续摇的手，“你先松手，你晃得我头晕。”
　　“筠哥，你太好了，你要不要吃点什么喝点什么，我一会儿上来给你带”沈泽一脸关切的看着和筠问。
　　和筠脑子里的第一反应是，怎么跟俞敛一样开口就问吃不吃，和筠想着俞敛三天两头像仓鼠一样囤吃的的模样，顿时觉得自己饱了。
　　“都不用，你把卷子上不会的圈出来，我挨个给你讲。”
　　“谢谢你和哥！你真的是在世佛祖，救人于水火！我下课来找你！”
　　和筠还没来得及接话，沈泽就跟一阵风似的跑下来楼。
　　和筠看着他跑出去的身影无奈的摇了摇头。
　　“那得辛苦你了，筠老师。”俞敛看着沈泽跑出去的背影，跟和筠开玩笑的讲。
　　和筠看着沈泽已经不见踪影的方向，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俞敛都以为和筠不会说话了，才听到和筠接话，“他实在吵的我脑袋疼。”
　　“我们经常被他整的脑袋疼。”
　　“他数学不好吗？”
　　俞敛想着沈泽的数学，觉得不是好或者不好可以概述出来的。
　　“两个都不算吧。”
　　“你们让他学的文”和筠问。
　　俞敛点点头，“嗯，沈泽记性好，但没逻辑。”
　　“他脑子里所有的东西都是一团，而且他脑洞大想象力也丰富，就是逻辑不太行，高一物理必修一的力学，他都转不明白，”秦子铭在一旁补充。
　　“但是他脑洞是真的大。”
　　“那简直是黑洞好吧。”
　　“所以只能让他学文。”
　　和筠听着他们一唱一和的形容，微微颔首，“没有逻辑，那就练出逻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