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尽颜晚》陈玉子

4、如意

　　“桃木香，老先生，我虽是不怕的，可问哪只鬼是喜闻此香的？”严弯仅是犹豫两秒，便抬脚进入房内。他想到堂知来那胆小怯懦的小孙子，许是这香是为棠棣所燃。
　　堂知来就当严弯没有说过这话，转身坐进了木桌里面的檀木扶手雕花椅。棠棣跟着进来径直走过严弯左转进了屏风后面，严弯看着没了人影的地方，这屏风煞是眼熟。
　　严弯眼睛打了个转，是了，这满屋设施皆是以防邪祟阻恶鬼的结构摆放，心想，这老家伙如此谨慎，也不知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他的小孙子。
　　严弯无视心中所想，在房间四周逐步观察了起来。
　　“老先生，我是您看着长大的，说到底，我的一命还是多亏先生，我们阴府不会出尔反尔，您救我一命，保住了我在地下的神脉，父亲也为你堂家庇护至今。”严弯对着案桌四面围着的书架甚是玩味，频频把弄一把暗色银质的纯手工发簪，是男簪。
　　堂知来翻找着什么，严弯只说句话的时间，桌上一片狼藉，像是被人打乱一般，杂乱不堪。
　　堂知来没有停下手，继续拉开抽屉扒拉着。看似没有听严弯说什么，两只耳朵却是十分争气的在等着严弯继续说下去。
　　不知是故意还是有意，严弯不说了，仔细端详着银簪，头也没回的反问堂知来“不知老先生此物何来？”
　　说完严弯身上突兀地出现了一团黑烟，是阴气，尽管堂知来在房间内点了许多蜡烛，但是阴气一现就让房间内瞬间暗了灯色，堂知来抬起头来，貌似很不经心的一句。
　　“哦，你说如意簪啊，不知道，某天超度亡灵的时候突然就有了。”堂知来细细观察严弯，对方面上无所动容，可阴气的变化却被堂知来看在了眼里，继而又一句无心之言“听说后来的人见过此物，是位书香门第的小姐，不过那是数年前的事了。”
　　堂知来隐约记得当初的严弯身边就是跟着这位小姐。
　　事隔经年，许多事都在脑海中消失，看来是年纪大了，要到头咯！
　　堂知来心里却没有多少悲戚，可能是想到了终有这一天。
　　严弯阴气不散，棠棣偷偷探出头来看，没有出来，只是担忧的看着他的爷爷。
　　约莫过了半晌，严弯恢复刚刚的人样，一身月白色长袖古装，静寂之中好似画像，真是美极了。
　　可惜是只鬼。
　　严弯像是清醒一般，运用鬼气把簪子摔在了案桌上，堂知来的眼前，鬼身闪现到桌前俯视着前方。
　　“先生可还记得那女子模样？”阴气逼人，说的就是严弯。
　　堂知来眼神犀利，这会子犯迷糊了，认真想了想，当即答道“不记得了。”
　　听此话，严弯饶有兴趣的笑看着堂知来。
　　但凡是个鬼，别说笑了，七情六欲全无，可眼前确实扯开嘴角轻轻一笑，那样子讽刺意味极大。
　　“我未曾说这是把簪子，你却一眼认出，若不是见过此簪的真身，抑或是十分了解此物，即便是你所属之物，也不易辨出。”可堂知来一眼认出一口叫出名来，任谁都不可能不怀疑，堂知来说不记得此物原主，却是能够说出原主是男是女，要是换做别人，指不定被糊弄过去，严弯非人，既是人也非是一般人。
　　“你知道又何故套我话！”堂知来是个脾性及暴躁，火性极大的老头，心知严弯明摆着给自己下套，气不打一处来，一个符隶送往门外，吓跑一众听墙角小鬼。
　　这些都是受过堂知来恩惠，暂寄居在铺子里的无主魂。
　　因本体亡灵未过堂，未喊冤，所以这些无主散魂就失去了身前记忆，记不起来自己是谁，堂知来无法为他们正阴阳之道，也就引渡不了他们。
　　就暂住在这里，与棠棣为伴，棠棣是不怕这些鬼的，他们算不上鬼，不能附于人身，也不受香火曾身，所以是无主魂，既然失去了记忆，自然就属于大自然，纯洁之身，素白裹身，全都是一副干净唯美的散魂形象，如此棠棣是不怕的。
　　但他们惧怕堂知来。
　　堂知来一道黄符飞进院子，轰然间作鸟兽散，院子里光亮如昼，盛夏，总是月光盈盈，有如一盏炽光灯覆上层层白纱照亮某个角落，如堂知来的大院子。
　　棠棣突然清醒过来，看着窗外呼吸急速“爷爷！”毕竟和棠棣是玩伴，深知爷爷的符有多厉害，棠棣跳出来紧张着外面。双手食指相缠，他担心门外那些东西，不等堂知来说什么，急忙跑了出去。
　　“唉，我这孙子。”堂知来被棠棣这么一闹，突然就定下性来。
　　看着严弯，两人都不发一语，严弯此来是有求于他，可他也有求于严弯，两人较劲，谁都不开口，堂知来气定神闲的喝起一旁不知凉了多久的茶，眉尾却在偷偷地看向严弯那边。
　　严弯兀自在房间书架上过目，就像在看一本自己喜爱的书籍，透过书架严弯眼睛看的却是棠棣刚刚待过的地方，那个地方有一排像烟灰一样的一团灰色。
　　只一眼，严弯便转移了视线，继续着没讲完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