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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惊蛰 暗觅 ...

  •   夜色朦胧,白雾给夜抹上了几许清冷寂寥,挥洒凋柏,对幌巢鹰,秋风和着远处的琴音萧瑟,静寂的碧潭几深几浅,竹叶飘零,几清几静,方圆几里外洋洋洒洒着几声似幽涧滴泉破碎琴音,清冽空灵,或虚或实,玲珑剔透,后时而千水聚而淙淙潺潺,鲤入月湖,只余悠悠泛音。

      若水烟般几抹黑白相间灵鹊停在檐前转瞬即去,月光划留几缕柔顺的羽毛,染上邻家青梅嘴角噙雪般的光泽,虽非惊鸿但寻一瞥。

      檐下是两抹身影,一个怜比翠竹三分清,瞳似潋滟含烟雪;一个肤若春晓色若花,冰肌玉骨眉宇寒。青衫似水,碧色暗藏。遥遥望去,似霜挂了衣角,碧衫夜下若黛。
      江沄掩在轩幌下,不闻环胸倚靠在窗棂边,以防被屋内人察觉。莹莹烛火染在窗上似暮色,人影幢幢,帘外,潇湘竹林几缕香萦绕鼻尖,竹影萧瑟,影影绰绰。

      江沄与不闻对视一眼,示意,是寿濪檾先生。不闻眼角一瞥,帘内身影伏案,晦暗不明,不易辨清,只得微微垂眸,似是应下了他的想法。

      这便是故人居了。

      随后两人循着故人居外道上的篱笆沿山上去,月华微冷,入林斑驳,犹胜银霜,夜色难溶。

      不。晦朔夜里挑灯入林者,未眠而似盲人摸象,堪不破三分。

      眼前微弱的烛光,洇着墨,让不闻不禁惊起一身冷汗,莫名其妙地便想起了“灯下黑”——这个词。他敛下眸,将不经意流露出的情绪尽数掩去,包括夜的晦涩。他瞥了江沄一眼,似乎嗅到了一股冷香,江沄挑着灯,一手轻轻撑着篱笆,状似随意地抬眼道:“我们到了。”
      眼前是一座粉妆玉砌的楼阁,朱榭雕阑,雨帘云栋,楼檐似西湖雨下的凉亭,嵌着一层银边似的琉璃,通体梅染,泛着丝丝松香,大抵是红松木。

      二层以上皆是重楼叠阁,中间那层修着精美的露台,雕着精致古朴的花纹,虽无珠宝玉石浓妆艳抹,却尤显繁复华美,余下更无金玉雕饰,古色古香的松木雕成许多浮梅镶在窗棂上,仿佛暗香浮动。疏影楼坐西朝东,阑上雕着许多梅枝探出来,若将它比作女子自是秀外慧中,有(1)易安之才华横溢,黛玉之潋滟幽怨,有宝钗之纤弱娉婷,有顾春之潇洒旷达。这份美不禁让人心中一窒。

      不。但到底历时已久,精细处不免留下岁月苍茫。

      既名为暗香疏影,则周八丈内暗香浮动,皆生梅花,若此楼有魂,自是梅花。

      江沄面色微冷,不闻勾起唇角,眼尾泛粉,虽是如沐春风可吐露出的字确是与其面貌极不相符合,他冷笑着给这座楼下了定义:“似个断了魂的凉亭。”他轻轻碰了一下江沄手执着的墨黑灯笼杆,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向里探去,江沄笑着回过神,似是也很赞同他的看法,抚了抚衣摆也向里面寻去。

      大抵是寿濪檾先生过于威风八面,亦或是已有前车之鉴,许多人对于暗香疏影楼还是望而却步的,似乎也是因此,进疏影楼进得轻轻松松,导致江沄一点成就感都没有,满脸谷欠求不满。毕竟寿濪檾只是一位教书先生,说大些是一位拥有许多楼屋的教书先生,但也是不必要同官府或富贵人家一般雇佣府兵的,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一是寿濪檾先生不喜欢,照他的话来说就是,空有声势,没一点墨水。二则是回首萧瑟处大多是年纪尚幼的学徒,极少数那几个时常上山的也是关系极为亲近的至交好友或长辈,就是真有不熟地势心血来潮缺根弦的人上山迷路最多也是迷到故人居,断不会茫茫然迷路到更接近山顶的回首萧瑟处,不过江沄不闻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年,却从未见过一个全然不知回首萧瑟处的生人,也许是先生早已就此敲打了一番也说不定。所以,这里也没上锁,简直就像敞开了门在欢迎人进来。
      江沄在旁边嘟囔着:“早知道老头子这么没防备,替我们省心,早就进来看它个遍了……”

      不闻无奈地摇了摇头,对此持不同意见,若说寿濪檾先生最需要防范之人,江沄当之无愧。

      不闻借灯笼里的光点上了几乎快要涸尽的烛台,仿佛一个微微垂老风烛残年的羸弱老人,飘忽不定。江沄在楼内悠然转了一圈,仿佛是在挑选什么稀世珍宝,一会啧一声,一会眼神鄙夷地看着什么嫌弃之情难以言表,一会趾高气昂拿鼻孔视物,一会又冷冷地哼一声摇头晃脑——像在挑脂抹粉的跋扈大小姐。

      不闻似是再也忍不住了,目色冷冷地瞥了江沄一眼,霎时间江沄噤若寒蝉。

      不闻双手执起那幅《山外桃林间》——它被随意地摆在其他珍贵器物和书画上一个很显眼的地方,玉轴甚至落上了灰尘,这是阑寒最为珍贵的器物之一,为阑寒最具盛名的书画师,即被象征为神使转世的范青书所作,不过早已不太考究,这名字是真是假也无从定论。这幅画不仅象征着阑寒某种特有的人民精神和执念,更象征着阑寒“世外桃源”的地位,在阑寒全盛巅峰和急速衰落时期还曾一度被阑寒和非阑寒人民疯抢,沉醉,拼命,痴狂,甚至三番几次造成灭门惨案。原本的静谧美好,宁和安详转瞬间就被部分人视为不幸的象征,可以说这是染了毒的美梦,真不知这幅画到底象征着幸福的世外桃源生活还是万人为之疯狂的血腥而残忍的诅咒。
      不过没想到的是这幅画几经流离辗转居然在寿濪檾的手中,还存在于暗香疏影楼中,显而易见,这座楼的主人对它可没有半点好感,也没有半分欢喜之情,许多年前甚至现在都还有一小部分人挣扎着痴狂追寻着的东西现在竟然在这连锁也没有上的楼中,还落了那么多灰尘。

      不闻仔细地看着那幅画,画余白处还有几行题字,不知是哪位达官显赫身份尊贵之人的墨宝。江沄随意翻看了旁边其他及幅书画,便瞧见了不闻手中执的那一幅画,眼尖地看见了画的名字,不觉微微有些惊讶 :没想到寿老头这还真有这幅画。
      这幅《山外桃林间》原本只是江沄昔日恰巧从不闻看的一本无名古史中瞥见的名字,因为当时正想再一次拉不闻下水于是也没怎么注意其他内容,只是瞥见了个画名,不久前又正好被他记起来,想到当时不闻敛眸发呆了很久,便以为他很在意,于是顺口便寻着了,将它作为诱骗不闻上山的说辞,只是没想到这里还真有,江沄暗想:老头子藏得还挺深。

      不过,这些当然不能让不闻知道,于是江沄厚着脸皮颇为自豪地朝不闻道:“青漪,看吧,我就说嘛老头子这里有这幅画,没骗你吧?这不,我时刻都惦记着你呢,不止这个……这还有不少好东西……”说着江沄便从不闻身侧凑过来想要看清楚,这么有缘的画他不禁也感到有些好奇。
      没有就算了,有看看倒也无妨。
      江沄刚凑上来看清这幅画,瞳孔猛地一缩——这幅画中画了整片桃林,这景致落英缤纷,满画芬芳,满目繁华仿佛烟花三月的都城般熙攘,倒也无甚不妥,光看这一角桃林就足以知作画人技艺有多高超,只是让江沄惊讶的并非是这画本身,只见那似锦繁花上赫然淋漓着暗红色的朱砂,像欣然绽放的罂粟,一朵一朵铺满了整幅画,洇染着十里桃林,点在那最娇嫩最清纯的一簇一簇桃花间,与清丽温柔略带忧愁的桃花极为不符,给人冲击力极大,宛若上了妆的西子,无端添了些瑰丽娇艳,妖娆神秘以及……危险。这份美使人沉醉,却也不禁让人心生寒意。这朱砂星星点点洒在画上,与那份温柔的笔触截然不同。
      江沄看着那些痕迹,鼻尖仿佛萦绕着似有似无的血腥味,他不禁用手去抚摸那些痕迹,第一眼他就几乎可以断定这些“朱砂”是干涸的血迹。

      蓦然,不待江沄的手碰到画卷,执着画卷的玉手就合拢。不闻神色如常,动作极为自然地将画卷收了起来,同时侧头不含目中任何情绪地瞥了一眼江沄,意味不明,不过显然是准备秋后算账,仿佛在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说有《山外桃林间》是骗我的?

      江沄看见不闻的眼神极为心虚,打了个寒颤,顿时便将思绪万千都抛诸脑后,努力笑得格外甜蜜,倒真有几分不闻说的美娇娘的意思,冷美人一笑,冰雪消融,万物初长,这一招骄傲的江美娇娘可几乎从未使过,但十次也有九次胜。

      他装得极为无辜,纯良无害地歪了歪头,面若敷粉,眼角微眯,眼尾泛着月光的清冷华丽,微弯起的唇角仿佛噙着梅花,静谧如姣好花照水,冰肌玉骨尤盛十里寒霜,梨蕊娇艳,勿忘我色的衣衫虚虚拢着不盈一握的细腰,勾勒着令人遐想的身姿,若比褒姒冷三分,胜得西子夺一魄。

  • 作者有话要说:  (1)易安:宋代女词人李清照,字易安居士。黛玉,宝钗:曹雪芹所著《红楼梦》中的女主角。
    褒姒:周幽王的王后,有名的冷美人。
    ps:“回首萧瑟处”取自苏轼《定风波》中“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鸣琴子溅堂:苏轼《浣溪沙·忆旧》
    寿qing(四声)檾qing(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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