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酒浅醉爱酩酊》地狱VIP

24、第二十四章 踏征程

　　等进入盛夏，昮淳已经离城四个月。他没有写过只言片语给我，倒是给贺兰凤保平安。有时候两个小的会来告诉我，父王写信回来了。
　　我只是“哦”一声，问，“要吃冰镇绿豆汤么？”
　　靖云便摇头，“上次美苏打着我们的旗号吃了，害我们被骂。你不能吃凉的东西。”
　　伸手去敲她的头，“丫头片子，到底是你爹亲生的。”
　　有些时候想起他的这些婆妈来，不是没有感动。但这种感动依然没能让我有决心去看他在信里写了什么。可突然有一日找东西时，顺带将它从抽屉里翻出来，直接飘进了脚边的一盆凉水里。墨迹化开，原本的清澈慢慢开始浑浊。这下好，想看也没有了。
　　忍冬手脚麻利地将它捞了出来，拿去太阳下晾着。
　　后来隐约能看见的，是一个名字，左燕姬。他大约是向我交代左燕姬的去处，但与我何干呢？还有三两句话，模糊得横看竖看也猜不出来了。
　　明德十年仲夏，姜丞相的寿宴因战事从简，只有家里的一些人聚一聚，我也回去了。老头子并不开心，在人前不流露罢了。大哥也不怎么笑，朝堂上的那些污七八糟他亦是不喜欢的。只有姜长璟，永远乐呵。姜美芽竟然也回来了。
　　吃完饭，各自送了礼，老头子说累了，要下去歇着。是叫了柳氏陪的。就她没孩子，留下来一个人孤孤单单也是尴尬。
　　等老头子一走，贤妃就说回去晚了于理不合，也起身准备离开。临走她叫我，说有空进宫坐坐。卢氏便让我去送。她内心深处大概很欢喜姜美芽入宫，觉得无比安心，就跟买了巨额保险一样。我也不好拂她的面子。
　　二人走在陌生的丞相府里，她不似之前的没心没肺，而是质问的口气，“昮淳没消息给你么？”
　　我一愣，她为什么这样称呼我老公？摇头，“他只写信给贺兰凤。”
　　她闻言似乎松了一口气。
　　我很是不解，但也不问。有些事情，说得多，漏得多。
　　“你还真是沉得住气。”她竟笑了。
　　我也学她笑，“我该问什么？”
　　她听我这样说，有些失神，而后才道，“你什么也不用问，只需记住，他欠我的，不用情还，便拿命抵。再公平不过。”
　　我却听不懂这样一句话。如果我想知道，只有去问商昮淳。人都是有好奇心的，就算我再怎么压制，它还是像杂草一张长满了我的脑袋。后来姜长璟偷偷来跟我说他要去西涧的时候，我脑袋里萌生出来要跟他一起去的想法，吓了自己一跳。
　　“你说谣传言风行本是康国人？他父亲不是战死的么？如果真是，他们为什么杀自己人？”
　　姜长璟颇有些鄙夷，“那些人为了自身利益什么事情干不出来？且不说言零之死本就蹊跷，当年的那些将领回来之后都是一言不发，对细节闭口不提。这不是让人生疑么？”
　　“你这趟去是做什么？”
　　“哥哥我平时还是做功课的，不瞒你说，我埋的探子送来康国的一些情报，我必须亲自去一趟才稳妥。”
　　我对此很是怀疑，“你的人若是从康国得来的消息，还费劲绕这么个大弯，到了隆越才去西涧？”
　　“那些都是商人，从不参战，往来都是金钱交易，他们也不会到西涧去。”
　　“他们的情报准确么？”
　　他倒是老神在在，“你说如果屠户卖的都是死猪肉，一回有人上当，第二回还会有么？”又斜我一眼，道，“我也不用跟你解释这么多，我来只是想跟你说，如果穆真来找你问我的下落，你就跟她说我去西涧了。”
　　“穆真又是哪号人物？你干嘛不直接去跟她说？”
　　“你还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穆真就是被本公子退婚的那个跛脚女。”
　　“啊？”这下我更晕了。
　　“天色不早，没功夫跟你闲扯了。回头大哥他们问，要说不知道，记住没有？”他严肃地交代，然后神秘兮兮地离开。
　　这人！
　　当然我没跟他提我要去西涧的事情，因为他绝对不会同意，还会想办法给我软禁起来。他说谎话是一套一套的，贺兰凤被他唬住是很有可能的。所以他前脚走，我后脚就开始准备。这事儿我得去跟贺兰凤说，只有她能帮我挡了外界所有的人。可我还没有想好要怎么跟她说。
　　偷偷请刘岚拿些首饰去当铺给我换小额的银票，还准备了好些牛肉干，急用的伤药……
　　贺兰凤得知了动静便来问，你这是要出门？
　　“实不相瞒，我要去西涧。”
　　“为何？路途凶险，你一个女子，怎能只身上路？”
　　“我会改成男装，脸上这疤兴许还能帮不少忙。至于为何……有很多话要问他，没有办法一直干等下去。如果战事拖上三五年呢？我不可能等那样久。”我说过我只等一次，不会等第二次。
　　贺兰凤一直是聪明人，她没有再问。假若我在路上就死掉的话，对她来说未必是坏事。
　　“帮我一个忙，瞒住所有人，也不要在信里告诉他。如果他知道，我肯定在半路就会被截住，给送回来。”
　　她点点头，给了我一个承诺，“好。”
　　我说，谢了。
　　“如果与善跟靖云问起，我要怎么跟他们说？”
　　我想了想，“就说美苏去找医仙治脸上的伤。”
　　而贺兰凤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美苏，其实我是羡慕你。”
　　我此时并不知道，在今后的岁月里再也见不到她，而她就像一块不倒的丰碑，一只不死鸟，永远横在我与商昮淳之间。其实我并不亏欠于她，处于她的位置，很多时候她都没有办法推脱。她亦能推脱，只是她自己不愿。所以认真算起来，是商昮淳欠她的。这才是他长久都不能释怀的原因。
　　在一个夏日的破晓时分，我独自踏上了西去的征程。
　　现在的江洛阳，一身灰蓝布衣，深麦肤色，右脸上是一道长长的刀疤，不那么狰狞但足够明显。幸而姜美苏是高挑的，不过单薄了些。这种容貌作男子打扮，也还是有些醒目。但正如商昮淮所言，我的目光可以冰冷狠绝。只是有些神秘的小人物而已，一般路人也懒得招惹。真正的江洋大盗，我再怕也躲不过。
　　做出这样的决定时，就已经料想过失去安稳。若安稳只是死气，要来做什么呢？曾经的那些向往，在这样的战争背景之下显得如此可笑。
　　背后的淳王府越来越远，我却离自由越来越近。
　　之前预想过的山贼拦路抢劫，小盗顺手摸瓜，老鸨逼良为娼……等等无尽狗血居然都没有上演。沿路的百姓对于战事的热衷程度没有我想象的那样高，毕竟陟域现在的生活水平不错，还没有到要将儿子送去参军才能管饱的地步。各家都有自己的营生买卖，不种地也有别的活法。只是家有女儿的人会特别恨康国的人贩子，他们会不折手段骗卖汉女。
　　我与我的瘦马奥巴顺利地到达了川江城，离西涧还有不到一百里的距离。
　　夕阳之下，余晖淡洒。
　　眼前这座城池带着一丝神秘与沧桑，而它属于我的丈夫。在这里，我应该可以睡个好觉了吧？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这样想。
　　必须赶在川江城门闭合之前入城，因战争的缘故，每日城门关闭的时间也比以前提早了，据说原来的川江几乎快要是座不夜城，晚间的节目很多，这里的商业气氛是很浓厚的，所以才是两边争抢的肥肉。只是地理环境实在不合我意，白天很热也很干燥，嘴唇都能开裂，而到了夜晚又寒凉得很，能穿棉袄。昼夜温差让人难以忍受。
　　可就是这样一个地方，竟让我有些心安。
　　走在宽阔的街道，看两边商铺林立，是繁华也是世俗。这里与隆越的感觉完全不一样，那是在天子脚下，人人都带着倨傲的神色，自以为都是皇亲国戚，不可一世。而川江得而复失，是淳阳王的领地，他现在亲自督战，有的是士气，有的是人心。
　　这样一个自得其乐的地方，我倒是喜欢。
　　迎面突然跑过来一个小厮模样的人，用兔子一样的速度，从我身边擦过。然后我发现我的胸口多了一样东西。掏出来一看，竟然是很熟悉的一个玉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