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血红袍》城芾

29、Chapter28

　　中国·哈尔滨·某间俄式咖啡馆
　　雨夜，莫蕊穿着一身简单的休闲装，伴随着自己最喜欢的雨声与时钟的滴答声，边喝咖啡边翻看着兰波的《彩图集》。当复古挂钟锈迹斑斑的雕花时针已经堪堪指到了“10”，吧台后面的店员打了个哈欠，她抬起头的时候与店员的目光正好碰撞在了一起，同时她也看出来了店员公式化的笑容里掺杂着些许不耐烦与催促。她飞快地低下头，摩挲着桌上咖啡杯光滑圆润的杯壁，似乎想从已经冷掉的咖啡里寻找出一丝温度，就在这时，通讯响了。
　　“莫里斯。”
　　她的动作停住了，下意识地望向了窗外。大雨在玻璃上留下了模糊的投影，窗外斑斓的霓虹灯也化作了无数光点。大雨中偶尔穿过几个匆匆离去的人影，她猛地站起身来：“……亚历山大。”
　　对方愣了一下，似乎不太适应这个叫法：“可以见一面吗？”
　　她死死地扣着桌面，似乎想从碎花桌布上抠出一个洞来。因为刚才她的动作太大，差点儿带翻了桌面上的咖啡杯，她忙虚虚地扶住杯子，却被冷掉的液体刺激得一哆嗦。她想起了以前，亚历山大、不、准确来说是伊戈尔为她调过很多次咖啡，其实她很不喜欢喝咖啡，她喜欢甜的东西，所以她感觉每次喝咖啡都是一种折磨；他知道她喜欢吃甜食，所以每次调完咖啡后会帮她做很多小甜品，她会很开心。他做的小甜点都很可爱，有时候她觉得自己躺在了软软的糖果做的云上，甚至可以舒舒服服地睡一觉。
　　他们会窝在沙发上一起看电影，她会像一只柔软脆弱的小鸟一样偎在她怀里；他们也会一起过节，也会互送礼物。
　　但是现在，他们已经是敌人了。
　　他们已经剑拔弩张了半年。
　　她看到了店员眼中的厌恶与不耐烦，虽然他只是看了一眼。莫蕊拄着桌子深深地呼进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吐了出来，瞬间感觉自己冷静了不少。想到这里，她不禁扶住了额头：“你想干什么？”
　　亚历山大平静地说道：“叙叙旧。”
　　莫蕊低下了头，闭上眼睛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呼吸：“别卖关子了。”
　　他沉默了一瞬：“你从实验室出来的时候，伊戈尔就已经死了，”这明明是一个平静的叙述，就像讲故事一样，但是故事的内容却发生在深冬、流连于深渊，最后将墓碑深深地插在了最柔软的地方，“你之前爱的他，都是我装的。”
　　他突然笑了一下：“怎么样，我装的像吗？”
　　他听到了电流轻微的穿梭声，却没有听见她的声音。对面安安静静的，没有呼吸、没有心跳，他怀疑对面还有没有人。
　　他不觉得自己说谎了，也不觉得自己在吐露真言。
　　我就是故意的。
　　许久，她才轻轻地说道：“亚历山大，我爱过你吗？的确爱过；但是我杀了你吗？的确杀了，你已经在13号实验室里就被我打成筛子了，变成了一堆烂铁，连全尸都没给你留下。我亲手杀了我最爱的人，就在一年之前。”
　　“多讽刺啊，我那时候还叫对了你的名字。”
　　女人的声音有些沙哑，女巫的低语里往往混杂着致命的毒药，她们用宽大的帽檐遮住了自己脸上的表情，徒留下嘴角的那一抹讥讽的弧度：“别忘了，最后走出实验室的只有我。你只不过是个阴沟里的老鼠——对，还是你亲手杀死了你弟弟。”
　　“我赔掉了爱情，你却赔掉了你的□□和亲弟弟。”
　　她无意识地抹了抹下巴，上面有些滑腻：“这么一比，谁更划算呢？”
　　之后她就关掉了通讯，左手死死地扣在桌面上，入目之处是点点鲜红。真奇怪，我今天明明没有穿红衣服，为什么却看到了红色？她迷迷糊糊地望向了侧面的窗户，反光里面有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她茫然地摸着下巴，血迹如同晕染开了的胭脂，厚重之后是迤逦的残骸。指尖轻触在玻璃上，她看到那个女人的指尖与自己相抵。
　　她低下头，望着桌布上擦不净的鲜血。
　　她想起来了，她在亚历山大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就觉得喉咙里热热的，火热的岩浆在喉咙间翻滚挣扎，她不记得这个过程是否疼痛，她只记得自己死死攥住了喉咙，硬生生地将那绝望的液体掐断在了乔装很久的狼狈之中。她的意识在这个残忍的故事里受着凌迟，言语的利刃下是淋漓的鲜血，一点一点浸透了她的防线。
　　就像现在。
　　“小姐？小姐？！”
　　“你怎么了？是不是……”
　　好像有人在敲击着桌面，还有人拍她的肩膀。女人的手掌贴在玻璃上，她死死地盯着被反复冲刷的镜像，任由下巴上的鲜血一滴一滴地砸在冰冷的台面上。这时，她缓缓转过头，充血的琥珀色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站在最前面的那个特警，半晌，她颓然地卸下了身上的全部力气，软软地倚靠在椅子上，捂住脸发出了一声自嘲的冷笑。
　　领头的特警愣了一下，慢慢收回了手：“监……监察官？”
　　她的眼皮耷拉了下来：“人呢？”
　　特警有些不明所以，她突然将手上的蛇神猛地摔在了桌面上：“门外的那个俄罗斯人呢？！你们没看出来他是α级通缉犯吗？！”
　　“监察官？您，您先冷静，”站在不远处的那个人似乎是谈判专家，他举着双手走过来，小心翼翼地安抚着莫蕊，“您需要先去医院……”
　　莫蕊不禁嗤笑一声，不等他们说完，她就站起身来快步穿过人群，连雨伞都没拿就踏出了咖啡厅。
　　空无一人的街道在滂沱的大雨中显得无比朦胧。她想起了她当上喀戎监察官的前一天，威廉姆斯向她提出了分手，她也是这样从餐厅里冲出来，一头钻进了雨中。
　　身后是警察们的呼唤声，她置若罔闻。她使劲眨了眨眼，却看不清任何东西。
　　她似乎又回到了原点。雨过天晴的第二天，她成为了喀戎监察官；她可能会在同样意识混沌的第二天，适应在这里的监察官生活。
　　她看到了亚历山大从模糊的雨帘中走来，衣袂纷飞。他将一把雨伞塞进了自己的手里，但是这一次，他没有陪在自己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