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官是反派》南乔公子

8、太后

　　是夜，下了一天一夜的大雪终于停了，整个京城都银装素裹。
　　宫中的侍卫分批分队的巡视在皇宫的各个角落，踩着厚厚的积雪，簌簌的作响。
　　御书房依旧灯火通明，萧梓西埋头看着奏折。
　　守在御书房门口的连公公忍不住捂嘴打了个哈欠，上下眼皮子分分合合。几个小太监也是一样困得不行，用力掐着自己才能勉强打起精神来。
　　“太后驾到！”
　　听到声音，连公公和小太监们连忙跪下行礼。
　　太后挥手让众人退下，独自走进了御书房。
　　“朕说过了，谁也不要来打扰朕。”
　　萧梓西头也没抬一下。
　　太后看着埋头在折子堆里的小儿子，眼底闪过一丝心疼，但很快就又隐去了。
　　“皇儿还在长身体的时候，勤勉是好事，但也要注意身子。”
　　“母后？”
　　萧梓西惊喜的抬头，然而在触到太后冷淡的目光时，心头仿佛又被浇了一盆冷水。
　　“母后怎得这个时辰还不休息？”
　　“听说你还没睡，就过来看看。”
　　萧梓西目光复杂的看着太后，既渴盼得到母亲的关爱，又惧怕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旁人都以为太后有多疼他，但萧梓西知道，太后有多厌恶他。
　　他是不被期待的那个孩子，是太后的耻辱。
　　他恐怕永远都不会忘记先帝驾崩的那个夜晚。
　　当时，宫里上上下下都在忙碌着先帝丧事和新帝登基之事，唯独太后一个人在寝宫内室喝酒庆祝，庆祝自己的丈夫终于死了。
　　为先帝守灵的萧梓西听到内侍禀报，太后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里，他就不放心的过去看看了。
　　岂料，喝得不知今夕是何夕的太后却是笑着对他说：“本宫今日高兴，你那混蛋父皇终于死了，哈哈！”
　　“母后……”萧梓西惊呆了，他从未见过这个样子的母后。
　　“别叫我母后！”太后双目赤红的看着他，眼里布满恨意。
　　“你知道你是怎么来的吗？你那好父皇在他心上人那里受了挫，喝醉酒就来我宫里行那禽兽之事！知道怀了你之后，我就想喝药拿掉，但被你父皇知道了。他用我儿的性命威胁我，必须把你生下来。我儿，那是他的嫡长子啊！”
　　太后说着说着，就呜呜的哭了起来。
　　萧梓西也哭了，被突然变得面目狰狞的太后吓到了，也终于知道了自己的出生是不被母后期待的。
　　太后突然又道：“你是不是在心底里暗自高兴，以为你那混蛋父皇重视你？”
　　萧梓西没应声，只是看着她。不过，他心里确实有着一丝安慰，他的出生虽不被母后期待，但还有父皇的重视。
　　“我告诉你，不是的！”太后咬牙切齿的说，“是因为那个贱人怀了他的孽种，他想易子！你该庆幸梅婕妤在当时也怀上了。”
　　说罢，太后冷笑连连，而后又大声笑了起来，笑声中是嘲讽，也是悲凉。
　　当时的萧梓西再怎么聪慧过人，也才只是个八岁的孩子，没有明白他母后话里的意思。
　　看着状似癫狂的太后，萧梓西落荒而逃了，一如他记忆中曾在先帝寝宫落荒而逃的云骏丞。
　　在跑回灵堂的路上，他撞到了一堵人墙，嘭的一声摔倒在地。
　　他仰头看向撞倒自己的人，瞬间鼻子一酸，就那么坐在地上哭得稀里哗啦的。
　　而那时的云骏丞只是厌恶的蹙了一下俊眉，转身离开，连一个正眼都没给他。
　　小小的少年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哭得更加伤心。
　　御书房里，母子俩都沉默着。
　　良久，萧梓西才徐徐说道：“已近三更，母后回寝宫休息吧，儿臣也准备歇下了。”
　　“皇儿还在怨哀家？”
　　“儿臣不敢。”
　　“你是哀家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哀家哪里会真的不疼你？”太后重重的一声叹息，“哀家只是恨先帝既多情又无情，再加上白发人送黑发人的送走了你大皇兄，这几年一直沉浸在悲痛中，以至于忽略了你。”
　　“母后的苦衷，儿臣都明白。”萧梓西对此很淡然。
　　“你明白就好。”太后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两只眼皮子突然都跳了一下。
　　“皇儿，听说你近来和云骏丞相处融洽，哀家不甚放心。”
　　“君臣和谐是好事，母后为何不放心？”
　　“先帝还在位时，云骏丞就已经大权独揽，将整个朝廷都搅得不安生。自你登基以来，他放任手底下那些人胡作非为，处处针对你。如今他对你的态度好一些，很难说不是另有所图。皇儿，你切记不要被他的伪善所迷惑。”
　　太后谆谆教诲着，语重心长。
　　萧梓西垂眸应了一声“是”，心里却是止不住的再一次失望。
　　他的母后哪里会特意半夜来关心他？她只是来挑拨他和亚父之间的关系，就是见不得他好！
　　太后离开御书房后，萧梓西站在原地久久未动。他的心里又一次泛起了对父母的恨意，但眨眼间就又被无尽的黯然所代替。
　　连公公小心翼翼的从门口看了一眼，连忙快步走进来，“陛下，可要现在安置？”
　　“去云府。”
　　此时，萧梓西莫名的想见到云骏丞。
　　“陛下万万不可。”连公公急忙跪下劝诫，“陛下深夜前往云大人府上，恐遭人非议。”
　　论理，皇帝连夜前往臣子府上商讨大事，是臣子的荣幸。但是，谁都知道本朝天子只是个没有实权的摆设，深夜前往权臣府里，这不是明摆着让人说闲话么？
　　“狗东西！你是内侍，不是御史！”
　　“陛下，老奴是为您着想呀。”
　　“不必多言，朕意已定。”
　　连公公见说服不了皇帝，便退而求其次的提议道：“陛下，不如让暗卫带您过去。”
　　“嗯。”
　　***
　　云府。
　　何楚看着从后墙翻进来的小皇帝，心中犹豫着要不要拦下。
　　何启想也不想的，就跟府里的侍卫打了声招呼，给小皇帝放行。
　　萧梓西躲着云府的巡逻侍卫，以及出来起夜的小厮，一路顺顺利利的摸到了东院。
　　何楚对何启恼道：“大人已经歇下，你就这样放陛下进去，若是大人怪罪下来，你自己一力承担。”
　　就算是妻妾男宠，也没有敢半夜爬床的。不过，皇帝陛下毕竟是皇帝陛下，胆子就是比寻常人大。
　　“行，你别太担心，说不定大人心里还挺高兴的。”何启不以为意，又一次徘徊在作死边缘。
　　带皇帝过来的暗卫主动来见何楚和何启，说：“两位大人，小人是陛下身边的侍卫，多谢二位。”
　　皇帝身边藏有一支精锐的暗卫，何启何楚都是知道的。他们见对方不说，便没有点破，因为他们家大人也没有点破此事。
　　“这位大人不必客气，我们是云府侍卫，只负责守卫大人和云府的安全。”言下之意，只要不伤及云大人和云府，他们就不会出手。
　　皇帝的暗卫道谢后，便守在了云府外。
　　这是他带着皇帝出发前，连公公特意叮嘱他的，先向何启或者何楚打声招呼，然后守在府外。
　　萧梓西凭着少有的记忆，摸到了云骏丞屋里。
　　借着窗外的月光……嗯，还有突然亮起的灯光，萧梓西走到了床前。
　　床幔用金钩掀开着，没有放下，云骏丞平静的睡颜就这样大大方方的呈现在萧梓西眼前。
　　此时，萧梓西的情绪已经平复下来，站在云骏丞榻前有些不知所措。
　　其实早在萧梓西推门进来的时候，云骏丞就惊醒了。他故意装睡，就是想看看萧梓西要做什么，谁知道竟是站在他床前一动不动的。
　　没过多久，萧梓西打了个呵欠，困得要命，爬上床躺下，就那么直接躺在被子上，冻得缩成一团。
　　云骏丞被他的行为给弄糊涂了，不过看他冻得直哆嗦的样子，便开口说道：“把外衣脱了，盖上被子再睡。”
　　萧梓西轻轻的“啊”了一声，因为太冷太困，就麻利的脱了外衣钻进被子里，寻着热源，一点点的试探着靠近。
　　云骏丞看在他全身冰冷的份上，心软了软，任由他钻进自己怀里取暖。
　　他是把萧梓西当作儿子一样来对待。平日里，云泓清也会经常这样爬上他的床，非要跟他一起睡。不过，自从莫大夫来了之后，云泓清就很少大半夜的跑过来了。
　　“亚父是什么时候醒的？”
　　“你进来的时候。”
　　顿时，萧梓西就不困了，心里隐隐有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
　　“亚父为何任由我进屋，还让我在此歇下？”
　　“陛下又为何深夜前来？”
　　萧梓西扁了扁嘴，“我就是想念亚父了。”
　　“说实话。”
　　“亚父，”萧梓西犹豫了一下，“母后今晚来御书房了，她让我不要相信亚父。”
　　“嗯？”云骏丞不禁略显诧异，“陛下就这样在臣面前把太后出卖了？”
　　“我只相信亚父是真心为我好的。”
　　萧梓西心里难过，就想对他撒撒娇，在他怀里蹭了蹭。
　　云骏丞无奈的叹道：“你还真跟清儿一个样，都只是半大的孩子。”
　　“我比清儿大很多，他只有我一半的年纪。”萧梓西莫名的骄傲。
　　云骏丞失笑，说道：“你也只有我一半的年纪。”
　　萧梓西八岁登基的时候，云骏丞二十岁。今年萧梓西十二岁，云骏丞二十四岁，他们之间足足相差了十二岁。
　　“明年就不到一半了，以后年龄的差距感会越来越小，六十岁的老头和七十岁的老头就看不出来什么年龄差。”
　　“陛下想说什么？”
　　“没什么，我随便说说的。”萧梓西收起了自己的小心思。
　　云骏丞看了他一眼，最终什么都没再问，只说：“很晚了，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