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洲东陆]国舅爷》承君诺

18、第 18 章

　　月上柳梢，骏烨公府的热闹散去，后巷内冷冷清清。

　　颜九歌在马车前打了个寒颤，颜锋忙要扶着颜九歌上马车，就见后巷内又出现了个伶仃人影。

　　灯火微暗，也瞧不清来人，颜九歌也听见了脚步声，一转头立刻认出了来者是谁。

　　赤玉孤零零地抱着琴，一身单薄衣衫，也无人接送。颜九歌心疼得紧，让颜锋在原地等等，小跑着迎上了赤玉。

　　赤玉抱着琴，也看清楚了前方是何人，见颜九歌忽然向着自己跑来，赤玉心底暖洋洋的，还未待颜九歌站稳，赤玉笑着道：“国舅爷要送我一程吗？”

　　“是啊，上车吧，夜里凉，你穿得又少。”说着，牵着赤玉的手上了马车。

　　其实马车里也好不到哪里去，颜九歌虽是御史大夫，可俸禄也就那么丁点，马车里也就放了几个坐垫，像什么暖被手炉靠枕这般的物件是一个没有。不过总有车厢遮挡冷风，倒也好些。

　　赤玉抱琴坐在颜九歌对面，他刚在路上就见到了颜九歌蹀躞带上系着的桃花玉珏，于是他指着那玉珏好奇地问颜九歌：“这不是那日练小侯爷买的桃花玉珏吗？”

　　“是啊。”颜九歌解下了玉珏，若不是赤玉提起，他都忘了这块玉珏还挂在他身上。

　　“练小侯爷没将这块玉珏送给沅国夫人吗？”赤玉刚说完便想起了宴会上练栖威送给沅国夫人的是一幅山水图，那时赤玉正在抚琴，也没太在意，这时才想起了这事来。

　　颜九歌笑道：“他没送，不过正好了，他送给我我就借花献佛送给你了。”说着，颜九歌就把桃花玉珏放在了赤玉手中。

　　赤玉本也很喜欢这桃花玉珏，但这玉珏毕竟是练栖威送给颜九歌的，他若要过去难免会惹练栖威不快，赤玉可不敢得罪练栖威，可颜九歌要送他，他又不好拒绝。正当赤玉犹豫时，忽然他眼尖瞧见了玉珏上似乎还刻了字，赤玉凑上前去，将玉珏拿在手里仔细端详，那桃花骨朵上正刻着一个“威”字，这下赤玉可更不敢要了。

　　“国舅爷，您还是收回去吧，这上面可是刻了练小侯爷的字呢。”赤玉笑着，将桃花玉珏重新放回了颜九歌的手中。

　　也不知赤玉的哪一句话触动了颜九歌，颜九歌怔怔地将玉珏拿在手中，将拿刻字的一面翻了过来，果见玉珏上刻了一个“威”字。

　　“他竟然刻了字，真是傻里傻气。”说着，颜九歌垂下了头，将自己的面目隐藏在了暗中。

　　赤玉虽看不见颜九歌的表情，但仍能从颜九歌刚苍凉的话语里听出些端倪来，不过颜九歌不说，他亦当是不知道。

　　马车徐徐行了小半个时辰，忽听一声长吁声，马车稳稳地停了下来。

　　垂着头不言不语的人这时才有了动静，颜锋轻轻地敲了下车窗：“国舅爷，笙歌楼到了。”

　　赤玉抱琴站起，刚要推开车门，却被一只手拽住了衣袖，赤玉茫然回头，就见颜九歌一双眼睛盯着自己看，神色坚定：“赤玉，跟我回府，我帮你赎身。”

　　赤玉一惊，没料到隔了这么多年后，颜九歌居然会提起替他赎身这件事。当年，他多么希望颜九歌能开口与他说帮他赎身，但等到颜九歌被打入了天牢，他也没有等到。而如今，他心都死透了，颜九歌忽然提起这事，赤玉心中却再无波澜了。

　　赤玉淡然笑道：“国舅爷，萧姨不会让我离开笙歌楼的，而且……”赤玉顿了顿，似有些难以开口，但他还是想了想，终究还是说了出来，“赤玉现在的身价，国舅爷您怕是赎不起了。”

　　赤玉将衣袖从颜九歌的手中抽了出来，颔首致歉，转身跳下了马车。

　　颜九歌连忙推开车窗，对着快走入笙歌楼内的赤玉喊道：“我会替你赎身，一定会！”

　　此时的笙歌楼还未打烊，颜九歌的声音很大，传遍了笙歌楼内，笙歌楼内的人们纷纷惊奇，见赤玉抱琴而回，不由得偷偷瞧着，心里既羡慕又嫉妒得很。

　　唯有赤玉清醒，待马车走远，赤玉才缓缓转身，云淡清风般地笑着自语：“国舅爷，七年前你若是这般说，我该多感动啊。”

　　颜九歌要给赤玉赎身的事情传遍了朝野内外，就连今日的早朝上也有人举着折子要弹劾颜九歌败坏风气。

　　颜九歌丝毫不惧，凛然回驳，说他与赤玉相识多年，自己也只有赤玉一个蓝颜知己，为他赎身有何不可？既而又将朝中娶了三四房妾室的官员们搬出来举例，指责他们滥情，把那些官员们驳得哑口无言。

　　散朝后，天子越古灼留下骏烨公练震和车骑将军练栖威议事，越古灼笑呵呵地对练家父子说道：“真是不得了了，区区一个御史大夫要给青楼伶人赎身，竟传遍了大街小巷了。”

　　练震也笑道：“毕竟颜大夫喜好男风，是要热闹些。”

　　练栖威悄悄地翻了个白眼，绷着一张脸似乎心情不好。

　　越古灼以为是因为之前练栖威与颜九歌因笙歌楼里的事结下了绊子两人还没和解，也不在意，他又问：“骏烨公觉得颜九歌能将赤玉从笙歌楼赎出来吗？”

　　练震心下好奇天子怎么这么关心颜九歌替一个青楼伶人赎身，不过天子有问，练震不得不答，他道：“若颜大夫真心喜爱赤玉公子，应该可以吧。”

　　“真心喜爱？”越古灼摇了摇手，“若真的喜欢，在七年前他就会替赤玉赎身了。如今不过是想赎罪罢了。”

　　“赎罪？”练栖威不解天子的意思。

　　“赎罪，赎让赤玉白白等了这么些年的罪。”

　　晌午的笙歌楼一般不开门，但今日晌午的笙歌楼分外热闹。

　　萧姨摇着扇子，言笑晏晏地看着坐在对面的颜九歌，眼里透着精明：“颜大夫，赤玉这身份您也晓得，他如今是我笙歌楼的头牌，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赎去的。”

　　“这我自然晓得。”颜九歌也笑道，心里却将萧姨腹诽了遍，七年多前若不是他罩着笙歌楼，笙歌楼哪有今日的排场，只是时移世易，自己如今想赎赤玉，倒比登天还难了。

　　萧姨掩唇又笑：“颜大夫是误会我意思了，我萧姨可不是不讲情面的人。

　　多年前若非颜大夫关照，笙歌楼也没今日的排场，您要赎赤玉，这个数就好。”说着她伸出一根手指比了比，意思是一千两，虽不是小数目，但也不算坐地起价。

　　颜九歌刚要答应，却被萧姨抢了先，萧姨又道：“可人愿不愿与您走，您不问问赤玉吗？”说着，萧姨向着颜九歌身后的人点了点头，站起身，将位置让给了赤玉。

　　萧姨走到颜九歌身边，附耳说道：“一个人等了太多年，心会等枯了的。”而后萧姨直起了身，又说道，“如果赤玉答应，颜大夫送一千两来就是，我萧姨绝不反悔。但人若是不答应，颜大夫可不能强人所难了。”

　　经萧姨这般提点，颜九歌早知道结果是何，他苦笑点头，对萧姨应道：“看来今日我是赎不走赤玉了。”

　　萧姨没有应声，只是呵呵一笑，便转身下楼。

　　待萧姨走远，赤玉这才开口说道：“对不起国舅爷，我不愿意离开笙歌楼。”

　　“是怕我待你不好吗？”

　　“国舅爷待赤玉极好。”赤玉凝视着颜九歌说道，生怕颜九歌误会他，“但是国舅爷心里的那个人不是赤玉，赤玉想要的一个真正爱我的人，国舅爷您不是。”

　　“可是我们俩之间本就不需要这些，你我是知己，是朋友，我带你离开这里，有什么不好吗？”

　　“赤玉幸得国舅爷这么个朋友，但是国舅爷，您骗的了天下人，可曾骗得了你自己，你对我不过是为了赎罪罢了。为了将对那人的爱恋转在我的身上，你感觉愧对我，所以才想赎我走的吧。”赤玉不想再让颜九歌逃避，而且颜九歌对那人的爱恋终究无果，与其看着颜九歌逐渐迷失，不如由他来揭开这鲜血淋漓的现实，让颜九歌接受。

　　颜九歌感觉心仿若被扎了一刀，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善解人意”的赤玉，就如赤玉所言，赤玉不过是那个人的影子罢了，他默默地爱着那个人那么多年，到现在还爱着吧，但他不能再对不起赤玉，在他即将失去生命前，他想向赤玉赎罪。

　　“赤玉……”

　　忽然，赤玉站起了身来，他走到了颜九歌身边，俯身抱住了颜九歌，在颜九歌耳畔说道：“您爱的那个人，是当今陛下吧。”

　　颜九歌身子猛烈地颤抖起来，他推开了赤玉，瞪着对方，自己心底的秘密被对方赤裸裸地说了出来，仿若将他的伪装一层层地剥离，将最难堪的他曝露在光天化日之下。颜九歌嘴角颤抖，却说不出一个字来，而赤玉只是怜悯地看着他，最终一声叹息传来，赤玉匆匆离开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