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你》一只留白君

7、抛弃

　　H市的晚上特别安静，从窗帘缝透进来一束月光。
　　苑林背对着张沉，他感觉过了好久，一看手机，原来才过了10分钟，苑林调整了一下姿势，动了动。
　　“还没睡？”
　　背后传来张沉的声音，
　　“换地方睡不习惯？”
　　也许是因为躺着说话，张沉的声音跟平时的声音不太一样，低低的，沉沉的，很有磁性。
　　苑林深呼吸一口气，说，
　　“没有。”
　　不是不习惯，是在你身边根本睡不着。
　　太安静，他甚至能听到张沉的呼吸声，和，自己的心跳声。
　　“那个...”苑林觉得与其这样下去还不如说点什么。
　　“沉哥，我们明天就该回去了吧。”
　　张沉听到他的话，把身体转了过来，却只看到苑林的后背。
　　“嗯，不过也不用起早，睡醒了再回去就行。”
　　张沉说完，苑林没说话，他等了好久都没等到苑林回复他，张沉有点奇怪，从来到这苑林就一直心事重重的，但他每次问他，苑林又笑着说什么事都没有，他又不好再问。
　　张沉只能把身体转回去，他刚转过去，躺好就听到苑林说了一句话。
　　“明天我想去个地方。”
　　感觉像是考虑很久才说出这么一句话。
　　“去哪，想出去转转吗，我可带你....”
　　“回我爸妈家看看。”
　　“......”
　　张沉一个激灵坐起来，苑林爸妈...的家？
　　苑林不紧不慢的面向张沉坐起来。
　　“嗯，我小时候也是在这长大的。”
　　确实从来没听苑林说过他的家在哪。
　　“这也是你的老家啊？怎么回来也没听你提过？”张沉问。
　　“因为我根本就不想回来。”
　　苑林淡淡接了一句。
　　张沉一愣，苑林嘴角挂着浅笑，但是眼睛里却...有点悲伤。
　　“沉哥，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不爱自己孩子的爸妈吗？我爸妈就是。”
　　张沉没说话，他在等苑林说下去。
　　“我爸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因为我爸出轨。我妈不想要我，用她话说，就是因为我跟我爸长得太像了，她看见我就烦，她恨我爸，连带着也恨我。”
　　“后来我爸再婚，我就跟了我妈，她就是个普通的家庭妇女，除了每个月我爸的赡养费她也没有什么收入，没钱了就让我去我爸家，没要到钱就不准回家，呵，所以我小时候经常是在爸爸家住两天，妈妈家住两天。”
　　苑林无意识的抠着手，
　　“我讨厌这样，我讨厌被这样踢来踢去。”
　　“苑林...”
　　张沉握住他的手，苑林一痛，这才发现，纱布上渗出了血。
　　“别握了，放松。”
　　苑林都没有意识到他因为手指握的太用力之前切到的伤口又流血了。
　　“等我一下。”
　　张沉出去拿了药和纱布进来。
　　张沉坐在床边给苑林重新包扎伤口，
　　“所以，你大学之后就没再回来过？”
　　张沉看过苑林的简历，他的大学就是在A市上的。
　　“嗯，后来被我妈知道我是同性恋，她就更厌恶我了，干脆直接也不管我了。”
　　苑林苦笑一下，
　　“不管也好，我就可以没有顾忌的离开了家了。”
　　“他们从来没联系过你吗？那你大学的费用.....”
　　一个刚成年的孩子，一个人在A市，没有人管，所有的开销都是自己吗？
　　张沉想不下去了，他看着面前这个现在也不过20多岁的小男生，他是怎么在A市活下来的。
　　“打工啊，我做家教也能赚不少的~”
　　苑林开玩笑的说。
　　“别说了...”
　　张沉起身把东西收拾了一下，然后把带血的纱布狠狠扔在垃圾桶里。

　　苑林抬起头看着他，脸上没有悲伤，好像只是在给他讲个故事，然后小酒窝爬上嘴角，
　　“我就是想去看看，看一眼就行，毕竟也回来了。”
　　“嗯。”
　　张沉沉默的坐回床上，大手揉了揉苑林的头发躺下盖上被子。
　　然后就听他说了一句，
　　“明天我陪你去。”
　　“嗯！”
　　苑林点了点头也躺了下来，他看着张沉的背，莫名觉得特别安心，视线渐渐模糊，睡着了。

　　张沉听着钟表滴答的声音，一直没有睡，身后渐渐传来苑林规律的呼吸声，他抵着自己的后背睡着了。
　　张沉慢慢转过身，看着面前的小男生，他睡得很沉，睫毛垂着，身体随着呼吸轻微起伏。
　　这个每天就知道笑的小傻子。
　　他又伸手轻抚了几下苑林的头，最后在苑林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
　　轻的好像怕弄疼他，听到苑林说得那些，他感觉从未有过的心疼。

　　苑林这一觉睡得特别好，好久没睡过这么安稳的一觉了。
　　他醒来的时候，屋里已经没人了，他穿上衣服出了房门。
　　桌上摆了豆浆油条，皮蛋瘦肉粥，张沉在厨房忙活。
　　“沉哥早~阿姨呢？”
　　“醒了，我妈出去遛弯了，你把饭吃了，然后咱们就出门。”
　　“嗯，好~”
　　吃了早饭，两人一前一后的下了楼。

　　一路上，苑林心里是忐忑的，他要回去了，那个家里现在变成什么样了，他们，过得好不好。

　　他们打车到了苑林家，
　　苑林的家是在一个小胡同里，这个地方也很少有外人来，都是一些老街坊，年轻人大都出去工作了，这突然来了两个年轻小伙子，自然比较吸引视线。
　　他们看着张沉和苑林，有的人好像认出苑林了，开始小声嘀咕，
　　“这是老苑家的孩子吧，不是说离家出走了吗？”
　　“这么多年了，终于舍得回来啦！”
　　离家出走？
　　苑林听到了他们的嘀咕，张沉没理他们，
　　“你家在哪？”
　　“快了，前面那栋楼，二楼。”
　　两人上楼来到门口，苑林鼓起勇气敲门，他想过自己应该怎么表现，应该说点什么，可这一刻什么都忘了。
　　门里一直没动静。
　　苑林又敲了敲。
　　还是没动静。
　　“出门了？”张沉问。
　　邻居这时开门了，
　　“你们找谁啊！”
　　一个五十多岁的阿姨开了一半的门探出身子问。
　　“刘婶。”苑林叫她。
　　“你是，你是小林啊~”
　　邻居认出了他。
　　“你回来啦！你不是离家出……”
　　“是我妈说我离家出走的吧，我没有，我出去上大学了。”
　　苑林没说其他的话。
　　“哦~这样啊……”
　　“我妈…他不住这儿了？”
　　苑林问。
　　“你走了不到一年，你妈就处了个对象，跟人家走了，这房子也卖了。”
　　苑林听了点了点头。
　　搬走了，房子卖了，他却什么都不知道。
　　也是，他离开了这个家，就不是这家的人了。
　　“没留个电话什么的！”
　　张沉见苑林一直没说话，张口问到。
　　“没有啊。”
　　大妈说完意味深长的看着他们俩个，当初苑林出柜的事，闹得很大，街坊四邻都知道，这回来又看到是跟个男人一起回来，眼神也变得奇怪起来。
　　“谢谢刘婶。”
　　苑林有礼貌地道了个谢，转身就下楼了，张沉也跟了下去。
　　两人并肩走出胡同，邻居们貌似也都认出了苑林，看着他们俩嘀嘀咕咕的。
　　张沉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走吗？”
　　“嗯，走吧！”
　　苑林点头。
　　也没什么可留恋的。

　　秋天已经很凉了，即使是这样，两人还是在街上逛了很久。
　　走了好久可能是觉得有点累了，苑林提议买瓶水，坐下来歇歇。
　　当张沉买水回来后，看着苑林一直在看着一个小区门口发呆。
　　“给，你的水。”
　　“谢谢沉哥。”
　　苑林笑着接过。
　　俩人又聊了一有的没的，说了一会儿，张沉发现苑林没了动静。
　　苑林正看向小区门口，一对夫妇带着一个孩子走进小区。
　　那个小女孩也就4、 5岁，背个小书包，应该是幼儿园刚放学。
　　苑林定定的看着那一家人，眼里涌动着说不出的情绪。
　　张沉大概猜到那一家人是谁了。
　　他没说话，也看着。
　　小女孩笑得很开心，左手是爸爸，右手是妈妈。
　　直到看不到人影，苑林才收回视线。
　　他用包着纱布的手扭开瓶盖喝了满满一大口。
　　他看向身边的张沉，张沉这会儿也在看他。
　　“那是…你爸一家？”
　　苑林点点头，脸上露出酒窝，但却没在笑，只是生硬的抿着嘴。
　　那孩子应该是他的妹妹，原来他爸爸和后母已经有孩子了。
　　他其实只是想碰碰运气，才找借口坐在这小区门口，没想到真的让他看到了。
　　他们，都过得挺好的。
　　苑林低着头一直没说话。张沉把手放在苑林的后脖颈上，轻轻的拍着，秋天微凉的天，他的手是暖暖的，温柔的一下一下。

　　张沉和苑林跟许静仪告别后就回去了。

　　在飞机上，苑林一直很沉默，
　　“喝水吗？”张沉问他。
　　苑林听到他说话，回过头看他，努力让自己的嘴角上扬，
　　“不喝，谢谢沉哥。”
　　“啧......”
　　张沉啧了一声，伸手扯了一下他的脸，
　　“别笑了，你现在笑起来比哭还难看。”
　　苑林先是一怔，然后就是低下头，刘海挡了他半张脸，肩膀一颤一颤，轻轻地呜咽声传来，
　　过了一会儿，苑林声音低低的哽咽道，
　　“他们，真的不要我了.....”
　　如果说之前还有那么一点想念，当看到他们之后，原来，
　　“没有我他们真的过得很好。”
　　苑林的声音在发抖。
　　张沉坐直身子把苑林的头扳到自己的肩膀上，把鸭舌帽扣在他的头上，让他哭个痛快。
　　苑林的哭声并不大，只是身体一直抖得厉害，张沉只能拥着他的肩膀，一直摩挲着他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