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歌的鸟儿往哪飞》虎皮斑鸠

2、相伴共芳华（二）

　　那群人，越来越近了。
　　小镇上下所有人皆屏住呼吸，一句话也不敢说，四周死一般的寂静，似能听见十多里外树叶落下的声音。
　　还没等那群士兵走近，便有几个藏在土墙后的心急壮汉操起家伙，神不知鬼不觉脱离了队伍，猫着腰往镇口那边潜去。
　　领头的秃头中年见状，着实一愣，在原地低声警告了他们几句，却没得到应有的答复，只得又惊又气地啐出口唾沫，骂道：“妈蛋，没用玩意儿。”
　　早知道，就不该叫那几个废物过来，这下倒好，预先布置好的所有计划，全被他们几个猴急的打乱了……
　　啧，希望人没事。
　　“头儿？”秃头男后面的黑皮肤小青年焦急地戳戳他后背，“那几个是有家小的……”
　　头子追悔莫及地扶额叹气，心下已不知骂了那些个没心的多少次，挥手打断小青年的好心提醒：“不能不管，派几个胆大的，跟你一起去。”
　　小青年没有说什么，默默点头。他小心翼翼扯出腰间一节破旧白布带上下挥动两次，又旋转挥了三下，重新塞回腰带。左右两角落的四个壮士心领神会，不声不响变成一路纵队，贴墙摸索着往他那边走去。
　　秃头男将身子微微探出一点，边查看边吩咐道：“把那些废物带回来。”
　　五人连连点头，为首的青年深吸一口气四下环顾，观察了四周的情况：“等会儿，你们跟着我的路线往前走。”
　　事态严峻，容不得半分懈怠。一切都已准备好，青年将自己镰刀系在腰上，如离弦之箭般蹿向左前方土墙之后，后面四人一个接一个赶紧跟上。
　　黑皮青年大是有点作战的经验，曲折向前走了大半会儿，虽说没被人发现，但这前进的路程竟被延长了近一半左右，几个人累的像条狗，终是没找到那群擅自离队的莽撞乡民。
　　他心头陡然一凛，现在那几人连毛都不留下一根，莫不是被大兵抓了去，但他转念一想，那些人又没啥利用价值，都是些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莽夫，抓去岂不是徒增麻烦？
　　这么想着，青年微微挑起嘴角，轻发出一声鼻音，神情放松了些。自己怕是多想罢，再找找，也许，那几个正躲在哪个犄角旮旯里瑟瑟发抖呢。
　　忽然，青年旁边的房舍中似是响起了几人的惊叫，虽说不是非常响亮，但着实把屋外的五个正处于警备状态的壮汉吓得不轻。
　　“小李哥......你这样，真的没事吗？”窗户被稍稍掀开个角，李钟隐澄澈的双眼从小小的缝隙中出现，他说话时声音压得极低，眼巴巴望着这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青年。
　　小李嘿嘿笑着，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对他摆摆手表示自己不会有什么问题，心道这孩子才十三过头，可不能出了啥差池，于是半哄半劝地又将窗户掩上。
　　他身后的一个壮汉绑着满头麻布，颇是担心地拍拍他后背，道：“这次不会出事吧？”
　　“放心，”小李没有回头，只是故作轻松地甩了甩自己黏在额头上的碎发，“至少现在不会。”
　　壮汉听后，倒是十分放心，也是，只要这毛头小子带路，还真没什么差池。
　　小李深吸口气，瞅准个时机，正要向前方的一堆废砖残瓦加速冲去，忽然又被人拉了下。
　　他以为还是刚才那缠麻布的壮汉又有啥屁事，极不耐烦地回头，立即被吓一跳，怪异地压低了自己的惊叫：“靠，李钟隐你不要命了？！”
　　李钟隐不知何时窜出了那房舍，脚步轻得几乎没声，以至于在小李发现他之前，根本没人察觉他的存在，他似是还没意识到自己到底处在何等危险的境地，只是凑到他耳边，小小声声道：“我，我知道那几个叔叔在哪里。”
　　“是是是，我也清楚在哪儿，”小李一片汗颜，想着先用几句话先打发走这搞不清楚状况的熊孩子，“你先回去，这儿太危险。”
　　李钟隐也认识到了危险，颇不好意思挤挤眼睛，一扭头钻回房里，小李见状，总算是松一口气。
　　头绑麻布的壮汉突然摇摇小李的肩，目光望向前方某处道：“头儿，那边有人进镇了。”
　　他晃晃脑袋，立马从刚才的小插曲上回过神来，眯起眼睛拼命往那边瞧，他似乎听见了几声断断续续的马蹄声，又不是很确定，心中十分焦急。
　　“要，要采取行动吗？”另一壮汉战战兢兢问着。
　　小李皱了皱眉，想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有些不坚决摇头：“再等等，若是伤了自己人，可不是闹着玩的。”
　　这一次，那马蹄声，更加清楚了。
　　到底是不幸，还是万幸，所有的结果，将在下一刻揭晓。
　　......
　　“太阳出来罗儿——喜洋洋欧——郎罗——”
　　在场的所有人，皆是被这一句嘹亮的山歌听得一愣，但那唱歌的，似是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依旧肆无忌惮唱着。
　　五人中一眼力好的壮汉低声叫了一声，既感动又惊讶：“是那几个汉子！后面还有人！”
　　小李定睛看去，泱泱几百人中仨领头的，正是刚才几个擅自出队的壮汉，其中一个牵着马的缰绳，喜笑颜开。
　　“挑起扁担郎郎扯——光扯——”
　　全镇上下两百多号人，就像是看见了曙光似的，眼前都是骤然一亮。三人身后跟着的，是一支身着蓝军服、步伐规整的军队。
　　月，瞧瞧地拨开了云层，将光洒在青石路面，亮晶晶的，像是一块发光的翡翠。
　　“上山岗欧罗罗——”
　　小李带领的小分队中，有人开始兴奋地躁动起来，想要冲出去。他很快察觉到了这几人的异样，竖起食指放在嘴边，示意别急着轻举妄动，卯足劲往那边大吼道：“上梁不正下梁歪？”
　　牵马的嘿嘿一笑，环顾四周，一边寻找着声音的主人，一边吼着：“前廊不平后廊陡！！”
　　小李身后那几人这么一听，倒也没再管什么谨不谨慎，大笑飞扑向那边带路的三人，重重拍打着三人的后背，狠狠教训了他们一通。
　　小镇其他的百姓也都陆陆续续出了藏身之处，齐齐盯着这一队规模不算太庞大的士兵，半是疑惑半是欢喜。
　　“没想到，上头竟然还顾着我们这边。”须眉花白的茶博士被两小童搀了出来，提着个茶壶，颤颤巍巍的手将茶壶抖得叮叮当当响，浑浊的眼珠中难得透出了一丝喜悦。
　　旁边同行的妇女笑着放下了自己抱在怀中的三四岁孩子，任凭小孩手舞足蹈地到处疯跑：“看的出来，政府还是关照着这边的啊。”
　　镇长尽量把嘴咧到最开，走到汉子牵的马前，见马上有个军装笔挺的军官，赶紧又是哈腰又是感谢的。他不知说了些什么，竟逗得那军官喜笑颜开，立即跳下马来。
　　李钟隐和父亲见状，总算是放下了警惕，父子二人扶着个拉二胡的老头子走出房屋。
　　镇长注意到了他们，满脸堆笑地招招手，示意父亲过去谈话，李钟隐略带疑惑地偷偷瞥父亲一眼，父亲似是也很高兴，不敢怠慢，嘱咐了拉二胡的几句，甩甩袖子就往镇长那边跑去。
　　李钟隐其实也有点想和父亲一起过去的意思，但考虑到这边的老艺术家可是不能怠慢，只得暂时放下了自己的小心思，抬脚准备送老人回家。
　　生活阅历丰富的老人哪会不知李钟隐心中正想的是什么，他笑眯眯抚摸着李钟隐的脑袋，语气不急不缓：“小知更若是想去，便去吧，我还不至于找不到回去的路。”
　　李钟隐眼前一亮，但还是有点担心老人，毕竟这年头这么乱，他憨笑着摇头道：“没事，知更可以等等再来，现在把您送回去才是最最要紧的。”
　　老头子把手中的二胡扛在肩上，将他的后背往那边推了推：“去吧，看，镇长也在等你。”
　　李钟隐听话的看过去，果真，镇长和善认真地盯着他，他挠挠头，有些尴尬，既然镇长都准了，他也没办法，只得鞠躬和老人道声歉，小心翼翼跑去。
　　镇长见李钟隐来了，还没等他走近就欢欢喜喜地揽过，抓住他两只肩膀就往军官那边送：“啊，这位长官，这呢是我们镇上的名角儿，既然贵军队来了，何不留几天，欣赏下我们这的戏曲儿？明天再上路也不迟！”
　　军官上下打量一通这个看起来傻乎乎的少年，正想用军队时间紧来推脱，忽被旁边心思缜密的部下打住，不知听了些什么劝，竟然欣然点头，同意了邀请。
　　镇长笑得更开心了，恨不得把自己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似的，拍拍李钟隐，对身后的父亲道：“您们快些准备去，军官们要听曲儿！”
　　李钟隐猛地一愣，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被父亲大步流星地拉走了。
　　他被父亲拉得踉踉跄跄，左手被捏得生疼，焦急喊道：“爹！”
　　父亲回头，依旧是板着个老脸：“怎么？”
　　李钟隐用力甩甩手，想要逃离父亲的束缚，奈何却是无济于事，闭紧双眼气愤地大喊着：“我不要去唱戏！！！”
　　父亲闻言，忽停了脚步，眼神冷峻得让人害怕：“为何？”
　　“每次都是花旦，早就演腻了！”李钟隐此时竟是有了平时没有的莫大勇气，壮起胆子，抬头直视父亲那咄咄逼人的目光，“现在世道这么乱，根本就不需要戏班子！”
　　父亲眨巴眨巴眼睛，倒是显得十分放松，扶膝蹲下轻声问着：“你，再说一遍？”
　　李钟隐任性地鼓起腮帮子，胆子又是大了几分，直勾勾盯着父亲，一字一顿重复：“我说！现、在、世、道、这、么、乱！根、本、就......”
　　“啪”！
　　耳边净是嗡嗡的鸣响，伴着左边脸颊的火辣，李钟隐大脑中一片空白。
　　“说完了吗？”
　　父亲掏出手帕擦了擦手，脸上没有太多的神态波动，依旧板着脸。
　　“嗡——嗡——”
　　李钟隐被这耳光吓的不轻，捂着脸哆哆嗦嗦说不出一句话来，有些恍惚，又是点头又是摇头的，蜷缩成一小团，看起来有些可怜。
　　父亲呵呵冷笑几声，抓住他的臂弯，硬是往前方扯去：“你不唱，戏班所有人都没好果子吃。”
　　“这都什么人啊......”年轻士兵啃着干粮，望着俩人远去的背影，似是想到了自己从前的那些事情，重重叹息一声。
　　旁边的同伴听他这么说，也淡淡斜瞟一眼父子二人：“这父亲，倒是狠得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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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亲爱的客官萌！好消息！好消息！好消息！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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