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界以南》然芜

86、第86章 朗月无迹，梦无痕

　　第四天．
　　夏日的热浪一波又一波席卷而来，夏蝉终于经不住寂寞，开始夏天的第一首曲调，再些日子，一群群夏蝉将会鸣奏起夏日协奏曲，和着风扇空调的响声，一起度过这一个特殊而又平凡的夏天。
　　莫子嫣带着韩羽来到南宫府邸。“南宫晗，给我滚出来！南宫晗，滚出来！”“不要这样，羽。”莫子嫣赶忙阻止。“你懂什么？”莫子嫣的确不懂，不懂他为什么那么生气，不，现在这样，应该叫做“恨”，这种恨潜入骨髓，她无法理解。
　　南宫晗慢慢悠悠地下楼，他身着黑色衬衣，卷着袖子，一只高一只低，凌乱的头发盖在头上，脸色苍白。韩羽快步走到南宫晗跟前，攥紧拳头一挥，他没有抵抗，直接摔在地上。“你还手啊！这是怎么了！还手啊！”韩羽发疯似地吼叫，“南宫晗，你这样算什么！跟谁比堕落！啊？”子嫣扶着表哥站起，“羽，你不要这样。他心里难过，你不要伤害他。”南宫晗微微低着头，栗色的头发盖住他大半个脸，整个脸跟石化了似的，没有任何表情。他抿嘴沉默，然而这才是最可怕的。
　　“伤害？到底是谁伤害谁？要不是他……”韩羽抬起手指着南宫晗，继续说：“他，要不是他质问伯父十年前的事情，伯父怎么会心情不好，又怎么会独自驾车上路？都是你，你害得伯父失去左腿。伯父最不喜欢蓝宇，你偏偏喜欢，偏偏喜欢蓝雨默，偏偏要和蓝雨轩成为好朋友。伯父那么放纵你，你却这样伤害他，这一切都是你的错！”
　　韩羽见南宫晗不动不语，心中更是狂躁，“这样就有用吗？这样就可以躲开一切吗？这样南宫集团就可以摆脱内忧外患的局面吗？子嫣让开！”莫子嫣退到一旁，她看到一旁的管家唉声叹气，难道南宫集团和蓝宇集团有世仇？那么哥和好友之间的感情该有多曲折？世间的事情，或许并非是表面上那么简单。
　　“你一定知道什么？”久久沉默不语的南宫晗扬起头，终于说出第一句话。“知道又怎么样？”“说。”“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他勾起嘴角，“你一定会说。”

　　从醒来到现在，他完全变了一个人，从前那个充满斗志，充满活力的南宫穆突然间消失，失去的左腿使他阴郁起来，夜未眠，他开始害怕失去；入夏刚刚鸣音的夏蝉，在树上有一句没一句地哼鸣，这是他最爱的时节，正是这样的夏天，他和倪璨相遇。
　　每每想起和她的相遇，他的眼神中总有许多迷离不确定的东西，她坐在绿荫下画画，时而浅时而深，华美的线条，从她手中铺展开来，画中有一个男子，他看得出她对画中人的用心。但他从不轻言放弃，喜欢，一定要坚持，得到。女孩突然转身，见有个人盯着自己的画看，以为是知音，她微笑，她不知道的是，这个微笑，璀璨了他的世界；他们都不知道的是，这个时空，会成为他内心里最华美的守护，成为他心中永恒的南界，从这里源源滋生的南界以南，却是后来灾难的根源。
　　他无时无刻都在放大对她的思念，都在放大对画中人的憎恨。
　　这几天，他一直在回忆过去，回忆和她在一起的日子。他翻阅着多年前的信件，清秀的字迹，隽永的体态。
　　你是我眼里的海
　　是清风吹拂后一地淡雅的洁白

　　想你，是映月湖畔
　　一池捞不到的月光

　　你浅浅的微笑
　　在月白风清之时绽放
　　舒雅，明净
　　朗月无迹，梦无痕

　　这首《梦无痕》并非倪璨原创，小诗中的情态却像极了倪璨的心绪。自从她失意时将许多案头文字付之一炬之后，他再找不到这般清朗的字句。思念思念，思谁？念谁？斯人不再，情绪了然明晰，叨叨碎碎，缓缓流淌。

　　“什么？我妈妈爱的人是蓝正琪？开玩笑。”南宫晗冷笑，可他眉目凌厉，眼神中的表情已经表明，他不得不相信这样的陈述。
　　“这一切都是蓝正琪的错，他明明不喜欢伯母，还给她希望，所以伯母才会抱着能够和他在一起的想法。并且，伯母车祸之前，手机中最后一个联系人就是蓝正琪。”听到这里，莫子嫣觉得以前的想法实在太天真，不论韩羽说的是真还是假，这一切的一切，就像是一个圈，附属着相同而又不同的因果报应轮回，车祸车祸车祸，还是车祸？
　　“南宫晗，你应该庆幸，你有这样好的母亲，还有伯父这样伟大的父亲，他可以给你他所拥有的一切，包括他的商业帝国，还有他对你母亲的爱。可你凭什么作一副这样的样子，这样对得起谁？光是凭着他给你的物质生活，你就没有理由这样对他。”
　　南宫晗突然起身，拿起车钥匙离开。信，不信，亦幻亦真的世界，真真假假的话语。去他妈的真相！现在他只是想见到父亲，去面对那并不太确定的未来，不论怎么样，他都要坚持下去，就算孤独也无所谓。
　　他进去的时候，父亲正在吃香蕉，见儿子过来，他把手中的香蕉放在桌上，掰了一个，轻轻地剥皮递给儿子，“爸爸。”
　　这是记事以来，父亲第一次以这样的形象出现在眼前，第一次感受到父爱，却是在这样的情境之中。衔着泪，狼吞虎咽，他终于啃完一根香蕉。他双腿发热发软，跪在地上，低着头，“爸爸，对不起，对不起。”
　　莫子琳看得很清楚，丈夫轻轻地抬手抚着孩子的发，安静地说：“孩子，没关系，我不怪你。”平日里处处争锋相对的父子俩最终还是给命运一个和谐的答案，南宫晗已经改去周身邋遢的模样，这一袭黑衣，掩盖着曾经苦苦追寻的一切，没有谁知道，它们会不会在某一天喷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