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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7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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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奕活了这么多年,大大小小的事遇的也不少,形形色色的人遇的也不少,男的也好,女的也好,他还没见过任何一个比眼前的妇人还要毒辣的。
简直像个疯子。
她已经上了年纪,穿着打扮得体,可是眼底的贪婪似乎永无止境,癫狂着魔一样看着兰奕,就差流口水了,像某种恶心的怪物。
林玉夕的身份已经确定,兰奕想都没想直接下手杀了她。
头颅落地的瞬间,她还瞪着不可置信的双眼盯着兰奕。
她甚至不知道兰奕的名字,也不知道跟着在后面的少年就是她从未谋面的眼中钉肉中刺。
兰奕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让他回神,这一天他知道了太多不能及时消化的信息,个中滋味非局中人不能了解。
“林玉夕没有孩子,你姓邹。如果你愿意,你会是邹家唯一的主人,也算是认祖归宗了。”
少年轻轻摇头:“虽然从来没有见过我爹娘,对他们也没有记忆,但是,他们应该不会想要我留下来的。”
兰奕尊重他的决定,“那你就跟我走吧。”
夜深了,林玉夕死去的事情还没有被人发觉。
少年看向兰奕,似乎欲言又止。
兰奕问他:“怎么了?”
“我……我先前并不是不信任你,老头儿其实留给我了一个钥匙,他死得突然,也没机会告诉我怎么用,但我感觉,可能在这里能派上用场,我们能不能……”
原来自他们相遇到来到邹府之前,小黑脸都是不信任他的……
兰奕没生气,甚至觉得有些好笑,看来这小子只是看起来有点儿傻,还算留了心眼。
“好。”
钥匙能打开的,是藏在书房暗格中的小盒子,兰奕猜测,那钥匙是老管家留给他的,那么必然跟他父母有关。
邹羽是个读书人,年纪轻轻考了功名,这才被林玉夕盯上,林玉夕看起来就不是个爱舞文弄墨的。
东西放在卧房风险太大,邹羽的书房可能性大一些,林玉夕不常去的地方,就是最能藏东西的地方。
他们的思路是对的,书房有暗格,暗格里……有个盒子,上了锁。
其实很容易被发现,但鉴于林玉夕不知道邹羽留了东西给自己的孩子,也认为邹羽在她眼皮子底下不可能有秘密,所以从来没有想过探查一番。
盒子里放了一副同心佩,和一封信。
邹羽将前尘往事全写了下来,局中人不识字,兰奕只好读给他听。
按信中内容,这封信写于自己夫人临产之际,他还不知道自己的孩子是男是女。
“若是女儿,定像你娘一样貌美温柔,你娘会悉心教导你,你会变成跟她一样善良聪慧的姑娘……若是男孩儿……”
笔迹回折不稳,兰奕能感受到邹羽写信时不怎么平静的心情。
“我原想亲自教你读书写字,看你考取功名,娶妻生子,三代同堂,共享天伦之乐,如今,竟都是妄想。
“为父只愿你能好好活下去,只求你能活下去,若名利皆是奢望,为父愿你,能得一人心,共白头,安享百年。
……
“我的孩子,我恐怕没机会再见你和你娘,但我想让你知道,你是因为爹娘恩爱才来到这世上的。我邹羽此生所爱,唯你娘一人。不知你娘为你取了什么名字,我想叫你‘邹芜’,荒芜的芜。父亲无能,不能见你降生之时,却将你一世安稳寄托于未来的虚无之中,你诞生于杂草丛生,父母无力袒护。但,我的孩子,来这世间一趟,有了寄托,便有了希望……”
一封信读完,小黑脸……不,邹芜的表情只是迷茫。
兰奕知道他这是因为在短期内受到的打击太大,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自己应该如何应对。
悲伤来得太过突然,他甚至还没察觉自己心里漫起的情绪叫做悲伤。
兰奕提笔,写下“邹芜”二字,交于他看。
“这是你的名字。”兰奕道:“你爹给你取的名字。”
邹芜看着那两个字,嘴巴张了张,没能成功发出声音来。
兰奕微叹一声,把他拉到桌前,手把手教他写那两个字。
邹芜瞪大眼睛,目光情不自禁从白纸上的墨迹移到扶着自己手的纤纤玉指上,白玉一般的肌肤,紧紧贴着他的。
不知道怎么回事,邹芜突然就觉得难过起来,像是平静湖水下波涛汹涌霎时间幡然而至,眼底的酸涩怎么也忍不住。
兰奕先是看到了宣纸上一滴接着一滴的眼泪,然后听到了邹芜抽泣呜咽的声音。
只两个字,还没写完,就被泪水淹没,搞得一塌糊涂。
兰奕不知怎么安慰他,只好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没事了。”
邹芜回身抱住他,放声大哭。
兰奕能躲开,但是没动,虚虚揽着他,轻轻拍着哄着,一直重复着之前的三个字。
邹芜哭泣的声音太大,林玉夕的死最终还是被撞破了。
邹芜记忆中最后的画面,就是那些人冲了进来,然后,兰奕做了什么,轻而易举地带他成功离开邹府。
他们一路上没有停歇,期间兰奕问他要去哪儿,他含含糊糊说了什么,兰奕就带他回了那间破庙。
“你是在这里离开的。”兰奕对他说,从袖中拿出什么东西,正是在邹府写着他名字的两张纸,和他父亲留下的那封信。
“就在这里重新开始吧。”
兰奕把信交给他,一个简单的指法,写着邹芜名字的两张纸就烧了起来。
“跟我回去吧,回荣郡宗去,那里离蕲州很远,邹家的人不会找到你,林家的人也不会再有机会伤害你了。”
邹芜红着眼睛看着那团还在燃烧的火焰,把那封信也烧了。
他说:“好。”
之前老头儿没了,邹芜什么都不知道,他像其他人一样,只是把尸体拖到了乱葬岗。
如今只是过去了几天,他知道的事情已经太多了。
老头儿对他算不上好,但也算不上不好,邹芜长得好看,他也知道自己长得好看,老头儿让他整天弄得脏兮兮的,说这是保命的法子。
其实邹芜也不是什么都不懂,但直到今天才什么都懂了。
他跟兰奕去了乱葬岗,费了些功夫把老头儿的尸体翻了出来,重新安葬。
当然,是兰奕出钱,邹芜出力。
邹芜问兰奕借钱买了壶好酒放在老头儿坟前,想陪他喝一杯,被兰奕拦下了。
“你从小到大喝过酒吗?”
兰奕拿过酒杯,自己喝了。
“你小主人,今日起,就交给我照顾了,我会照顾好他的,荣郡宗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地方,还是能让他吃饱饭的,你放心吧。”
***
“邹芜。”
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邹芜猛地回神,瞧见杭伶遥遥站在廊下,轻轻浅浅地瞅着他。
“抱歉。”邹芜赶紧跑过去:“我没听到……”杭伶好像叫了他好几声。
杭伶面无表情:“过来。”
邹芜赶紧跟过去,杭伶房里研好了磨,邹芜不明所以:“你要写信吗?”
杭伶垂眸,又在研磨:“反正闲来无事,我教你写字吧。”
邹芜一愣,随即高兴起来:“好啊。”
话一出口觉得是不是不太合适,“会不会太麻烦了?”
杭伶看他一眼,摇头道,又重复了一遍:“反正闲来无事。”
“给。”杭伶递给他一支毛笔,“你先写一遍你的名字。”
邹芜扁扁嘴:“我……字很丑。”
“所以才要写,才要练。”杭伶认真开口。
邹芜被他眼里的认真打动了,这才确认他不是在故意打趣,而是真的要教他写字。
老老实实提起笔,一笔一划,邹芜写得也很认真,不过,这两个字是透着认真的丑,还是丑。
他有些不好意思,抬眼看杭伶。
杭伶没有开口,走过去,执了他的手,一笔一划,教得很认真。
邹芜看着那两个字一点一点呈现在眼前,瞪大了眼睛,呼吸乱了,怎么会……
杭伶倒是从头到尾都很平静,“字要静下心来写,才能写好,你的心太乱了。”
邹芜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自己触碰到了什么不该触碰的东西。
他想躲来着,杭伶也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邹芜动弹不得,完全在他的掌控之中。
最后一笔落下,杭伶撤身离开,拿起纸张,轻轻吹了吹。
“练吧。”杭伶笑道:“你的字确实……该好好练练,等你练好了自己的名字,我再教你写其他字。”
邹芜一脸惊疑不定,杭伶沉默看了他一会儿:“怎么了?”
“没……没事。”邹芜赶紧拿起笔,低头练字。
确认他看不到自己的表情了,杭伶面上的柔和才彻底消失,神色冷了下来。
他知道邹芜在惊讶什么,他不仅人与兰奕有几分相似,写的字……也几乎和兰奕一模一样。
这都是邹芜自己的杰作,可惜他现在什么都不知道。
知道一切的人最痛苦,杭伶就是最痛苦的那个人。
邹芜想把他变成另一个兰奕,却因为他始终是杭伶,就舍弃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