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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26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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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破落巷子外钻出一个小脑袋,左右望了望,竖起耳朵听,确认巷子里静悄悄的,才整个人探了出去。
跟小老鼠一样贴着墙根走,浑身上下都脏兮兮的。
虽然生活窘迫,但他平时还是挺爱干净的,可是最近发生了太多他根本无法理解的事情,这种细枝末节的事他无暇顾及。
他回到了那个不能被称作家的小破房子里,里面被翻得乱七八糟,跟他离开时候的样子如出一辙。
那个男人恐怕早就跑了,他没有想到自己看起来懦弱无能的无主见儿子会杀人,估计被吓得半死。
当然,他自己也没有想到。根本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爆发力,他明明只是推了那人一把,只是在心里升起了“如果他能死掉就好了”这样的念头,那人被他推倒在地,然后真的再也没有起来过,七窍流血而死,他现在都忘不了那双一直没有闭上不可置信的眼睛。
已经在外面躲了三天,他这三天没怎么吃过东西,天气越来越冷,感觉快要下雪。
他觉得最起码不能就这样冻死在哪个街头,他不甘心,就算是死,也要回家吧,如果这地方能称作是家的话。
不过“家”里没人,正合他意,刚好回来拿些东西喘口气,稍微放松一会儿,然后继续出去躲起来。
他整理了自己屈指可数的几件旧到不行的衣服,带着好歹能御寒。
又翻了翻屋子里有没有能吃的东西,可惜没有,其实这在他的预料之中,他总是一顿饭吃饱了不能奢望下一顿什么时候能吃上,这房子里的每一处他都很熟悉,没有能藏吃的的地方。
“杭伶。”
“谁?!”
正在整理东西的少年猛地转头,吓出一身冷汗,大概是因为惊吓,又大概是因为太久没吃东西,这个转身的动作让他头晕眼花。
已经到了一会儿的杭伶,一点一点从阴影中走了出来,屋子里没有丝毫光亮,借着外面的月光,他多少能看清是个男人,凭轮廓看,应该是个挺好看的男人。
里面的少年疑惑地看着他,虽然有一种十分诡异的熟悉感,可是……
“我们认识吗?”
“算认识吧。”杭伶朝他走过去:“你爹呢?”
少年见这男人气度不凡,思忖着自己和门的距离,以及再次逃脱的可能性,随口回答:“跑了,或者死了。”
他听起来很无奈:“我也不知道。”
杭伶就跟回到了自己家里一样妥帖自然,他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以为自己会愤怒或者难过,但实际上,心里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发生了什么事?”他不记得自己的回忆中经历过这一段。
少年的眼睛很亮,带着纯粹的警惕:“你是谁?我没有见过你,你是我爹的朋友吗?”
杭伶想了想,开口否认道:“是仇人。”
少年往门口靠了靠,比之前紧张了不少。
“你是……债主?”他说:“你找我没有用,我没有钱,我爹……是死是活在哪里我都不知道,你要是神通广大,能把他找到,你的钱或许就能收回去了。”
杭伶轻笑了一声,缓缓摇头。
少年不明白他这个动作的意思是什么,他只是觉得这个男人好像在嘲笑他。
确实如此,他年轻,胆子不大,运气很差,而这位一言一行之中都透着胸有成竹,自信到让他有些害怕。
鼓足勇气,想着自己大概也是跑不掉的,不如背水一战。
“你找我没有用,而且我告诉你,我杀过人,跟我爹可不是一类人,他是任你们搓圆揉扁的鹌鹑,我可不是。”
“哦?”杭伶偏头看他:“你杀过人?杀了谁?什么人?”
少年努力压抑着自己并不平稳的呼吸频率,“跟你一样上门讨债的人,他可死得很惨呢,我劝你,冤有头债有主,我爹欠你们的钱,你还是找他去吧。”
“我不需要钱,我是来找你的。”
杭伶纤长的手指轻轻拂过屋子里唯一的一张破烂的桌子,他记得这个。
在没有遇到邹芜之前的每一天里,他都期望能和自己的父亲在同一张桌子上吃一顿饭,哪怕只是馒头咸菜,而事实是,他等了那么久,等到他十几岁,已经懂得太多的事情之后,还是没能等到那顿饭,他甚至连每天吃饱饭都是奢望。而他心心念念,一直放在心里的唯一一个亲人,为了还债,把他卖掉了。
“找我?”少年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我没有欠过谁钱。”
杭伶当然清楚,即便是在他父亲抢走了他每日卖苦力卖命挣的工钱,身无分文饿得要死的时候,他都没有欠过谁一分一毫,他有过想要偷点儿东西稍微填填肚子的时候吗?印象中是有的,但他从来没做过。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自己,他总是觉得,即便是有血缘关系,他跟他的父亲,那个好吃懒做的赌徒,绝对不是同一类人,他时刻谨记要守好底线。如果死在这条线上,那也是他的命。
“你说,你杀的那个人死得很惨?”
少年不知道他什么意思,没有接话。
“让我猜猜看,那个人……你只是在心里想让他死,然后只是稍微发力,碰了他一下,那人就七窍流血,承受不住,昏死过去,很快就没了气息?”
少年瞪大了眼睛:“你……你当时也在?”
杭伶轻轻摇头,他回望少年:“你很奇怪自己哪里来的力气是吗?也很奇怪,明明饿了很多天,却怎么好像不像以前那么痛苦,还有……身体总感觉有暖暖的气流分散在身体各处,是吗?那种舒适感令人着迷,就像……误食了哪位神仙的灵丹妙药一样。”
少年此刻的心情已经不能简单地用“震惊”来形容了,“你怎么会知道?”还知道得这么清楚,简直……就像是他本人。
“坐吧,跟你说话,我的感觉也很奇妙。”
杭伶坐在桌子的另一头,少年迟疑了一下,在他对面乖乖坐下。
“原本,你此刻应该在一个富足之家无忧无虑当个小少爷,不应该住在这种地方,受这种苦。”
少年死死地盯着他,这个男人他明明不认识,却觉得异常熟悉,对方看起来更熟悉他。
知道他爹的存在,知道他住在哪里,还知道他的身世。
“你是……谁派来的?”
“放心,你在那些人眼里跟已经死去的猫猫狗狗没有区别,我不是他们的人。”
杭伶浅淡地笑了一下,“你还记得自己以前的名字吗?”
他忘记了,却也忘了是什么时候忘记的。
少年并不回答他的问题,“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杭伶眨了眨眼睛:“你偷走的东西,是我的。”
“什么?”少年不明所以,有些生气:“我没有偷过谁的什么东西。”
“你那如有神助的能力。”
少年心里“咯噔”一下,“我……那是你的能力?可我……我没有想要……”
“我明白。”杭伶轻轻叹了口气:“我比谁都清楚你,所以我更清楚,你从来没有想要掠夺过什么,偷窃过什么,你逼自己在肮脏泥泞的破巷子里,活得像个正人君子。”
少年感觉被羞辱了,“我不想堕落,这样不对吗?”
“我也说不好什么是对,什么是不对。”他神情有些恍惚:“可如果你的性格是争强好胜,心思再缜密一些,或许就不会有那样的结局了。”他会早早发现邹芜一切不寻常之处,或许,他会使劲浑身解数,让那个邹芜完全爱上自己,不会一直把他当做是兰奕的重生容器。
“什么?”少年听得云里雾里:“结局?谁的结局?”
“你的日子过得很苦吧?”
少年横眉冷对:“跟你有什么关系?”
杭伶垂下眼睫:“我可以帮你解脱。”
少年一怔:“什么?解脱?”
他立刻起身就想往外跑,跟他说了那么多有的没的,还不是想杀了他!他宁愿是自己理解错了,可是……
杭伶只是轻轻抬了下手指,少年就动不了了。
汗水从额角一滴一滴流下来,少年浑身僵硬被定在原地。
他彻底相信自己身体里突然出现的怪异能量是眼前这个男人的了,跟他本身拥有的相比起来,自己从他那里“偷”来的那些根本不值一提。
但是!又不是他故意拥有的!他又不是始作俑者!他只是被迫接受罢了!
“我没有……”他气愤不已,为什么他命运里遇到的一切都是不幸和痛苦?!
“我知道你没有。”杭伶缓缓起身,走到他面前,“我还知道你现在在想什么。”
他指尖一闪,整间屋子霎时间亮了起来。
少年瞪圆了眼睛,眼前这个男人……
“其实不久之后你的日子就会好起来,你会遇到一个人,你非常爱他,甘之如饴愿意为他付出一切,但是……”杭伶对他笑笑:“杭伶,如果这世上只能存在一个杭伶,让我留下来吧。”
他其实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