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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25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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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过来的时候,第一感受是——
暖和。
邹芜记得他身处的季节,好像是冬天。
他昏睡前,还看到天空落了雪不是吗?
鼻尖萦绕着淡淡的,熟悉的香气。
邹芜紧了紧身边的人,果不其然,那人不堪其扰悠悠转醒,揉了揉眼睛,对他微笑:“你醒了啊?”
对方顺势摸了摸他的脸:“怎么喝了那么多酒?身上有哪里觉得还疼吗?你昨天跟谁起的冲突?伤口有点吓人。”
邹芜没觉得哪里疼,诚实摇头,“不记得了。”
他揉了揉杭伶的头发,把他抱在怀里,轻轻叹了口气。
***
“好神奇啊。”
杭伶看着邹芜逐渐亮起来的眼睛,心想,是了,这就是兰奕记忆中的,他从来没见过的邹芜。
“这是什么灵药啊?是专门给我这种修为不高的人准备的吗?”
“算是吧。”
记忆中,邹芜总是受伤,他不在意那些可怖的伤口,皮肉愈合初期,又会经常再一次裂开流血。
杭伶一开始还以为他是一个人久了,不会照顾自己。
除了研习剑修,他还偷偷看了许多药修的记载,他没有指望自己能成为一个多么优秀的药修,只是想借用自己的力量,让邹芜感觉到一点点之前未曾尝试过的温暖。
他想把心掏出来对邹芜好。那灵药对其他人没有用,此次回来,储物戒里的东西竟然也都带上了,那是之前给邹芜备用的,如今,也算药尽其用。
邹芜眼睛亮晶晶的,杭伶意识到之前他的情绪低落,或许有一大部分原因都是因为身体不适。
并不是因为他要离开。
杭伶沉默着走了两步,回身,扔给邹芜一个小瓷瓶,邹芜反应很快,接住了。
“送给你。”杭伶道:“临别礼物,别总让自己受伤。”
邹芜的表情瞬间又变得难过,杭伶不再看他,邹芜跑到他前面来,小心地观察他的神色。
“我给你带路。”
“嗯。”杭伶抿了抿唇。
两个人并肩走了一会儿,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过了一会儿,邹芜停了下来,“从这里下去,前面有两条小路,走右边那条,从那里御剑离开,师兄他们应该来不及拦住你。”
杭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转过身来看他。
邹芜表明决心:“他们要问我,我会说你执意要走,我也不知道你要去哪里,只说你看起来很着急,大概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亲自去办。”他扁了扁嘴巴:“可以吗?”
杭伶没有回答他,邹芜心里有点儿波澜,杭伶这会儿看他的眼神,倒有点儿像他昏迷之前的那个感觉了。
“你能不能……”别做兰奕的徒弟。
邹芜睁大双眼等待下文,杭伶后半句却迟迟没有说出口。
他张了张嘴,最后什么也没说,转身打算直接离开。
“等一下!”
邹芜叫住他,杭伶攥紧了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他没有回头,但很快,邹芜走到他面前来。
“你之前跟兰奕师叔说,让我跟着你,做个散修去云游,是故意惹他不快,还是认真的?”
杭伶看向他:“是认真的。”
邹芜捏着自己的手指,面上都是惴惴不安:“我还没有正式拜师,如果我说,想……先跟你走,去……游历上一阵子,你愿意带着我吗?”
他把姿态放到了最低,杭伶看着,心像是被什么柔软的东西塞满了一样,但是,为什么是这个时候?为什么是现在?
没有得到他肯定的回答,邹芜已经知道了他的答案。
肉眼可见的失望:“你真是个善变的人。”他努力扬起一个笑脸来:“你走吧,路上小心——诶?”
邹芜话还没说完,被杭伶拉入怀中,“我现在不能带你走,但是,我是很想带你一起走的。”
“嗯?”
邹芜两只手在杭伶背后都不知道怎么放才好,“我……为什么啊?”
杭伶在他颈间深深嗅了一口,笑了一下,放开他,在邹芜迷茫的眼神中,揉了揉他的头发。
“我很着急,有一些重要的事情要亲自去办。”
邹芜:“……”
那是他信口胡诌的,应付掌门和师兄的话,杭伶这就是真实原因不能告诉他的意思呗。
“好的吧。”
跟一朵花一样,邹芜瞬间蔫巴了一些。
“路上小心。”他抬头关切地看向杭伶:“千万不要再晕倒了。”
杭伶轻轻点头,却好像舍不得走,一步三回头,弄得邹芜心里也非常不是滋味。
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总之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安安静静地面临离别。
杭伶又回头看他,邹芜跑上前去,“你再不走,天都亮啦。”
杭伶似乎无动于衷,天亮与否跟他离不离开关系不大。
“你可以……先不要做兰奕的徒弟吗?”
这是在试探他的心意?
邹芜扭捏起来:“为什么?你不喜欢兰奕师叔吗?”
若是细讲起来,根本不是“不喜欢”三个字就能概括的,包括现在,实力允许的话,杭伶还是想把兰奕扒皮抽筋乃至于游街示众……真是可惜了。
杭伶目光看向别处:“三月为限,等我三个月可以吗?时间过去很快的,你先不要做他的徒弟,做谁的徒弟都不行,等等我,我会回来找你的。”
邹芜想问他为什么,想问他为什么要让他等,想问他是不是……喜欢他。
杭伶没忍住摸了一下邹芜的脸,跟想象中的手感一样,他现在年轻,天真,是一块还没有粘尘的璞玉,感情重心似乎也已经偏向了自己,虽然不知道发生这种转变的原因,但……明明是最好的时机。真是该死!
“三个月后,如果我没有回来找你,你就当兰奕的徒弟吧。”杭伶想了想:“或者其他人的徒弟也可以,你们荣郡宗那几个金丹长老就很不错,颇有仙风道骨之感,你跟着他们,能学到的东西只多不少。”
邹芜:“……”
这么糊弄的话,真当他傻,什么都听不出来么。
再说了,金丹长老,元婴大拿,傻子都知道应该跟着谁。
“为……”为什么?
邹芜想问清楚,但是杭伶的态度非常明显,他不会回答的。
杭伶又触碰了一下他的侧脸:“答不答应都好,我会记得我的承诺,保重好自己。”
邹芜从心底里涌出一种巨大的恐惧,杭伶这是在跟他道别,还是……永别?
“你要去哪里?”邹芜问他:“还会回来吗?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想见到的话,总能见到的。”
***
杭伶离开后,在邹芜看不到的地方等了一会儿,看到邹芜也在原地逗留了好一会儿才走,艰难地舒了口气。邹芜对他表现出来的是完全不加掩饰的留恋和不舍。
可时机不对,他不知道自己应该觉得开心还是失落。
邹芜回去的路上,他跟着走了一段,确定没有被发现,看他安全回到灵顺峰之后,杭伶才真正离开。
他此行的目的已经基本达到了,明明此刻应该可以享受垂涎已久的胜利果实,却因为某些原因不得不远离邹芜……
杭伶猜测自己大抵本来就不适合修炼,他遇到了邹芜才想要强行逆天改命,所以即便重来一次,也依然怎么走都不顺。
归根结底,上天并不喜欢他,而与他相似度极高的兰奕,却是天之骄子。
昏迷这段时间,他的意识就像身处时间长河里,度过了几百年。从他降生,到遇到邹芜,再到邹芜将他抛弃,一件件一幕幕上演了无数遍。
整个回忆的过程,就像把他的五脏六腑掏出来煎炸烧煮,再清洗一遍,重新放回去,然后无限次重复。
他漫长的人生中,所有的甜都跟邹芜有关,但痛彻心扉的苦也无一例外全都是邹芜带来的。
杭伶不是个绝对意义上的好人,他只对邹芜好,并且从来没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可当邹芜站在他的对立面的那一刻,他才知道邹芜也有可能从来都不爱他。
这比杀了他还要让他痛苦。
但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邹芜看起来越来越喜欢他,不需要去探求真正的原因,只看结果,他在邹芜还没有爱上兰奕的时候,成功夺得了他的喜欢,这很重要,而现在,他只需要去解决他们面前唯一的阻碍,然后再回去找邹芜就好。
作为这个世界的外来者,杭伶并不清楚这里存在什么规则,他从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的回忆中抽离出去之后,出现了一个声音,是他自己的声音。
只告诉他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这个世界只能存在一个杭伶。”
一开始,他并不能体会这句话的真实含义,又经历了几次回忆冲击之后,突然想起来。
在这个世界上,除了跟他相似的兰奕之外,确实还存在着另外一个他。
那个杭伶,才是真正属于这个世界的杭伶。
他必须去看看这其中到底出现了什么问题。
走到了这一步,任何人都不能阻止他和邹芜在一起。
他自己也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