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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 愿为阿迟裙下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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郊外
林中风声急厉,一抹纤细的身影俯身在马背之上,坐下枣红色烈马迎风狂奔。
紧随其后的是正在挽弓搭箭的一队人,那一队人马如影随形,难以甩脱,杀戮之气渐渐靠近,激的她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快追!别让她逃了!”
眼看前方的姑娘就要被围追,这时一杆银枪破空而出“嗖”一声插进就快得手那人的脑袋。
“是谁!不要命了!”
“命?”
两道人影横截在两方之间,方才出手的少年慢悠悠的将枪拔了出来,血液四溅,他嫌弃的蹙了蹙眉。
与他同行的另一个人带着长帏帽,一只手懒散的牵着缰绳,另一手拿着一把折扇点了点少年的肩头没有开口一时间难辨男女。
为首的人心道不好,心中怒气刚要发作就听手执银枪的少年吹了声口哨笑着问
“想要我的命,来拿便是了。”
方才逃命的少女此时悄悄来到他们身后吐出一口气缓了神说道
“再来晚点我就命绝于此了,你们二人还真是慢的要死。”
顾江此时用扇子挑开眼前的帏帽,斜着眼睛打量这位姑娘淡淡开口
“就是你送的密函?”
“千真万确,我只身前来就是为了此事,家父家母率领一家老小从水路北上,你可要保下我们。”
顾江放下帏帽没有接话,眼前的冯远莫如脱弦之箭冲入敌方阵营,他侧身甩出枪尾,对面应声倒下三两好手,见来者不凡纷纷拔刀准备血拼。
“快点,我没那么多时间。”
冯远莫听见身后的声音勾唇轻笑
“就这几个,还不够我下酒的呢,你们先走着,我随后就来。”
顾江听后不再理会,立刻掉转马头慢悠悠的往回走,身后的姑娘哎了几声紧随其后
“我这次来可是做一笔大买卖!你怎么不闻不问的,莫非是瞧不起我秦家。”
顾江懒得废话,径直往前走,那姑娘见此也丝毫不气愤,反而开始自顾自介绍起来
“我就是大名鼎鼎威震四方,芳名远播的秦二小姐,秦识夏,这下你不能薄待我了吧?”
“哦。”
“你竟然这样冷落我?你我初次相见我应该没得罪你吧?”
“嗯。”
“你这人......真奇怪。”
身后的冯远莫将银枪横在身后单手驾马追了上来混着气音说到
“别理她,她今早起得早了没睡够,现在没缓过神来。”
三人一路慢行回到京都,为隐人耳目特意走的西侧门,直入花萼相辉楼,楼内妈妈早已备好雅间,待到入座饮茶顾江才清醒过来一二。
“秦姑娘此行不但是与我做这笔交易吧?可有投奔之人。”
秦识夏率真坦诚,大大咧咧的捧着茶碗喝了个干净说道
“不瞒二位,我是为了逃避淮南权贵逼婚特来请求我姐姐姐夫庇佑,额,我姐姐就是如今延庆帝身边的意贵妃。”
顾江放下茶碗挑了挑眉毛说道
“意贵妃?按理说有如此背景,谁还敢强娶贵妃小妹?”
秦识夏咬牙切齿
“还不是淮南王那个老狗!仗着手中有几个盐矿横行霸道,淮南那方盐税更是乱的一塌糊涂,他今日寻花问柳明日找些由头诓骗普通人家签下契约,卖了儿女,十几岁的幼童都不放过!我家自得了这座盐矿以来,就知道他肯定会打这个主意,家父小心谨慎生怕一步踏错,给我姐姐招惹麻烦,但是谁知道淮南王色心渐起,竟打上了我的主意,一心想要和天子结亲戚,这天下谁不知道我姐夫并非嫡系血脉,他还上赶着去瞎巴结,真是气死我了。”
秦识夏想到淮南王那皱巴巴的皮肤还有油腻腻的眼神恶心的打了个冷颤,脸上气的发烧,顾江瞧着眼前的小姑娘心无城府忍不住逗她
“那你就眼一闭心一横嫁了得了,等他死了那些盐矿不都是你的?”
秦识夏猛地站起来,眼前的茶碗倾倒,冯远莫眼急手快伸手扶住
“姑奶奶,要嫁你去嫁,谁会把自己的女儿送进虎狼窝啊!”
冯远莫连忙安抚她,叫她坐下消消气,福脉从屏风后绕进来,俯身在顾江耳边说了几句话。顾江冷笑一下让他坐在旁边,手中转了转茶碗声音低了一个度
“你方才说什么?”
“要嫁你去嫁!”
秦识夏怒气未消,稚气未脱的脸气鼓鼓的瞧着顾江
“下一句。”
“谁会把自家女儿送进虎狼窝啊?”
顾江眼中锐意扫过在座几人冷笑着说
“淮南王派亲信入京奏请说是不日入京。”
冯远莫和秦识夏惊呼“什么!”
秦识夏更是一头栽倒在桌子上,死活不肯撒手
“不是吧!怎么追到这里来了,怎么办怎么办!”
顾江打开折扇摇了几下
“为你肯定是不值当远赴万里,你爹娘也自然不会将你送进虎狼窝,可是有的人就不一样了。”
她单手倒茶声音未停
“有的人已经无父无母,身份尊贵,婚嫁非私事而为国事,这样一来就要被送进虎狼窝了。”
“有的人?”
冯远莫低头思考,连机灵的秦识夏也愣神片刻,顾江身旁的福脉默不作声,额头的汗珠悄然滚落。
众人心中答案逐渐明了,秦识夏脱口而出
“你说的,可是长公主?当年万国来贺只为一睹芳容的怀京公主?”
顾江手中茶杯重重放在桌上,茶沫飞了出来,扯出一抹笑
“有些人,上赶着找死,怎么办才好呢。”
顾江沉默片刻,起身低头整理衣裳吩咐福脉
“将秦小姐所出盐矿的盐引拿好,带着我的私印去钱庄取银票,交于秦小姐手中。切记不可过多暴露秦小姐身份,另外派几个得力的,将盐矿四周看牢了,不许人随意走动,违者杀无赦。阿莫,随我去一趟丞相府,要快。”
冯远莫应声而起,秦识夏则坐在此处等待福脉取银票及盐引的交付。顾江快步走出,行走间腰间悬挂的香包铃铛泠泠作响。
他们骑着快马,一路畅行无阻转眼来到了丞相府,丞相府大门敞开,似乎是早就知道顾江要前来。
府内管家将他们一路引进内院,俞朝看到他们来了将手中的信放在烛火上点燃,扔在了一旁的玉托盘之中。
“伯伯,我前来有要事与您商议。”
俞朝颔首吐出一个字“坐。”顾江与冯远莫入下座,管家随即上茶,茶烟袅袅,入喉回甘,上好的红滇。
“你们今日不来,我也要去寻你。末之今日给我来信说他与阿月已经启程不日将会到京都。”
顾江一愣喜上眉梢说道“阿月的病好了?要回来了?”冯远莫瞧她高兴也弯了弯唇角,俞朝点头“没错,想来是东宫储君册封,他要回来续职了。”
顾江表情舒缓不少但没忘记正事有些迟疑的开口
“伯伯,淮南王来京了,他正妃亡故多年,如今入京恐怕是属意与皇室联姻,皇室之中唯有......”
顾江咽了咽口水“唯有怀京公主待嫁闺中。”
俞朝脸上没什么表情,自顾自的饮茶,顾江沉默的等待俞朝发落,冯远莫看着俞朝不知该不该出言相劝。
管家添第二次茶水的时候,俞朝敲了敲茶碗的盖子说道
“阿江,你可知你要走的是一条什么路?”
顾江怔住了,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俞朝又问
“阿莫,那你知道你要走的是一条什么路吗?”
冯远莫想了想回答“封狼居胥,万夫莫当的将军路。”
俞朝点了点头“各人有各人的缘分,各人有各人的路,今日我累了,你们两个自行离开即可我就不送了。”言罢他们二人不再逗留起身离开,俞朝以目相送,没有说话。
春天天气多变,不一会儿乌云蔽日眼看就要落雨了。他走到廊下站定,不知道在瞧什么。
身旁的老管家开口“公子,快进去吧,等会儿受寒就不好了。”
俞朝仿佛没听见,老管家叹了口气,抹了抹眼泪只是静静的陪在他身边。
他自公子小时候就一直陪伴着他,这一路赶考、做官受尽苦楚,后来手上受了伤身体状况更是急转而下,明明正值壮年鬓边却早已生出几缕白发。
这么多年,公子不娶不纳流水一般的珍品送入宫中再被退回来,就算自己是个木头也能看出来公子的几份深情。
可是天下姻缘哪有强求,如今这条路也是要走到尽头了,公子痴情,劝不住的。
“你说,阿迟会不会恨我。”
老管家低下头,想了半晌回答“公子不做,抱憾余生,公子去做万一有几分转圜的余地呢?天下人的心都是肉长的,便是使劲儿捂有朝一日也是能捂热的。”
俞朝木讷的点了点头转身进了书房。
皇宫之中,意贵妃依偎在延庆帝膝头,娇俏地说着体己话,没一会儿小太监顺来就呈上了一封奏折,低头回禀说是俞朝丞相夜扣宫门加急送上来的,人如今在殿外跪着。
延庆帝兴致被打扰有几分不悦,顾及着是俞朝也只好耐着性子,叫意贵妃读给他听,他口中吃着不合时宜的葡萄,一边听一边晃着脚。
“臣朝言:自少时赶考,三元及第至如今数十年,未曾娶妻纳妾,皆因为情根深种,早已有倾慕之人。
伴先帝至陛下数年,不敢说劳苦功高,但也殚精竭虑费尽心血。然今日惶惶上奏实在因为不想再耽搁心悦之人青春年华。
臣俞朝,自知身份低贱,尚公主不能有余,但仍愿一试,臣母为商贾,发家至今家财丰厚,愿以全部求娶长公主为臣妻,执子之手宜室宜家,臣此生必不负长公主,唯有臣妻一人足以,百年之后愿与公主合葬于公主陵,不改夫姓,不从夫纲,不受生育之苦。
既为驸马,臣将学子万千尽数交付于陛下应天府,受天子管教,为天子世代效命,臣之痴情非陛下家眷得以见之,皇天后土实所共鉴。
愿陛下矜悯愚诚,听臣微志,恕臣侥幸,圆臣夙愿,自请为公主裙下之臣。臣生当陨首,死当结草。臣不胜犬马怖惧之情,谨拜表以闻。”
延庆帝听着听着直起身子,看着眼前的意贵妃,待她读完二人脸上表情溢于言表,意贵妃被俞朝上表的言辞恳切打动,将头靠在延庆帝胸口说道
“臣子痴情一生,陛下何不成全。”
延庆帝为难“爱妃啊,你有所不知,今日淮南王入京正是为了长公主婚事所来,我们既答应了俞朝,那盐税就不好收回了。”
意贵妃娇滴滴的抬起下巴撒娇道“陛下成人之美,所遇困难自然是要考验求亲之人,淮南王心怀不轨,横行霸道多年,如今不知颜面敢求娶我大凉嫡长女,那以后陛下威严该如何自处,我们要是有了女儿,难道也要拱手送人吗?陛下。”
意贵妃垂泪欲泣,似是真到了逼不得已将自己亲女儿送出去的时候,两行清泪从她姣好的面容落下。
延庆帝不忍美人落泪于是唤顺来传召俞朝,趁淮南王还未上奏立刻写下圣旨赐婚。
写罢之后将意贵妃抱在怀中哄了又哄,美人方才不再垂泪。
俞朝手捧圣旨一个人踱步走出宫门,虽是早春,但夜里风依旧很凉,风吹的两侧夹道呜呜咽咽,犹如鬼泣,四下宫人快步走过,不敢多停留。
等到明早醒来,有心人就会发现自己的算盘早已落空。
另一方在顾江的安排下,秦家众人顺利入京,秦识夏见顾江行事稳重,特来攀谈了许久。
顾江因为得知阿月的消息内心高兴,便同她多说了一会儿,自知道阿月不日返京后,她心中的一块石头总算是落下来了,但是寻药依旧不能停歇,她如今真的不想让阿月再四处奔波。
这边的秦识夏像只叽叽喳喳的小鸟,高谈阔论她四处游玩的见闻
“哎!你知道吗顾江,我曾经被一个神医救过!那个时候我误食了有毒的菌菇命悬一线,眼前都是幽灵一般的小孩儿,甚至看见了本应该在皇宫的阿姐,这个神医看我可怜独自游玩喂我吃了一颗丹药我就清醒了,哎,他看我天生骨骼轻奇问我要不要拜他为师,还给了我一本医术叫我研究,可惜我志不在此,我只想做一个云游四方的女侠,哎,顾江,你听说过什么优丸吗?说是活死人肉白骨,这天下哪有这么厉害的药啊。”
顾江捏着杯子的手一僵,猛地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秦识夏
“你看你看,你也不信对吧,哪有这么巧的事儿啊。”
顾江嗓子发紧,她抓着秦识夏胡乱比划的手腕哑着声音问道
“你方才说的,是优昙凝露丸吗?”
“好像是这么个名字吧,那本书我早就.......”
“立刻去找!务必找到!只要你找到,花萼相辉楼的一切包括你出手的盐矿我都尽数奉还!”
秦识夏看着眼眶红红的顾江被吓的一愣
“干嘛啊,一本医书而已,你要我就回去找找看,做生意就是做生意,你我相识一场,我看你为人实在不错,我就大方点送你好了,全当作交个朋友了。”
顾江眼眶中就快挂不住泪,她呵了一声坐回位置。
这叫什么,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吗?
天下这样巧的事情,竟然让她遇见了。她右眼一行泪滑落下来,秦识夏往旁边一躲
“喂,不是吧,你哭什么啊,一本书而已,这么感恩戴德啊?”
“不是。”
顾江摇头又笑又哭“我只是高兴,终于不用分开了,终于不用分开了。”
秦识夏不解的看着顾江问一边的福脉
“额,你家小姐这种情况多久了?开花萼相辉楼之前有吗?莫不是累坏脑子了?”
福脉抿着嘴笑,摇了摇头,看着顾江又哭又笑的样子忍不住也含上了眼泪。
这下好了,小姐心愿得偿,再也不用和阿月分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