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楂与风铃》一粒柠檬糖

4、薄凉的证人（四）

　　何旭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慌乱间，眼睛扫过病床前的小卡片，“席忘对吧，我可以叫你小忘吗？”

　　何旭顾左右而言他的行为让小席忘明白了什么，他慢慢松开何旭的一摆，眼睛缓慢眨了眨，嘴唇松松合合，最终绷不住情绪嚎啕大哭起来，“为什么，为什么明明都救出来了，我爸爸妈妈怎么可能会死掉了呢？”

　　何旭轻轻抱住席忘，轻轻拍打他的背部，无声地给予他力量。

　　席忘太累了，被车子爆炸波及昏迷过去，醒过来就在医院里，所有的叔叔阿姨都对他说父母已经逝去，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去对抗这个冰冷的现实，最终，何旭，这个拯救了他性命的哥哥，是他最终寄托的哥哥，他的到来无疑是击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不过也好，在此刻，他所有的悲伤，所有的恐惧，所有的绝望都可以彻彻底底释放出来了。

　　“小忘，”颜卉在席忘慢慢冷静下来后蹲在他面前，“我也随何队，就是这个哥哥，这么叫你可以吗？”

　　席忘僵直着身子凝视着颜卉的脸一会儿，最后，还是放松下身子，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慢慢地点了点头。

　　“我呢，叫颜卉，你可以叫我小卉姐姐，”颜卉心疼地摸了摸席忘的脑袋，又昂起脑袋看了眼何旭，“这个哥哥呢，叫何旭。”

　　“小卉姐姐好！”席忘乖乖向颜卉问了声好，又默默收拾好自己的情绪，郑重地向何旭道谢，“何旭哥哥好，谢谢你救了我！我以后一定会报答你的。”

　　何旭笑了笑，心疼的摸了摸席忘脑袋，“不用”。

　　席忘摇了摇头，“不行的，爸爸妈妈教过我，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何况，当时何旭哥哥是冒着生命危险从车子里把我和爸爸妈妈救出来的。”

　　何旭愣了一下，也没和席忘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医院有通知你其他的亲人吗？”

　　席忘点了点头，“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借过护士阿姨的手机打给爷爷了，爷爷说很快就过来接我回去。”

　　“那就好。”何旭点了点头。

　　家常话总有谈完的那一刻，沉默良久，何旭还是蹲下身子，双手慢慢牵起席忘的小手，“小忘，你，还记得车祸前的事情吗？”

　　席忘的脸色一白，刺目的灯光，破碎的玻璃碎片，满身血迹的爸爸妈妈，又浮现在他眼前，刺耳的刹车声，巨大的撞击声，噼里啪啦的下雨声，夹杂着爸爸妈妈的惊喊声充斥着他的脑海，恍惚间，席忘觉得自己还在那个狭小的，潮湿的，满是血腥味和汽油味的车子里，忍不住的眩晕感和恶心感席卷而来。

　　“呕，”席忘脸色苍白地干呕一声。

　　“小忘，”何旭和颜卉惊呼一声。

　　“颜卉，你去倒点开水过来。”何旭一边拍打着席忘的背部，一边嘱咐颜卉，“小忘，没关系，要是难受就别想了。”席忘难受地摇了摇头。

　　“谢谢小卉姐姐。”席忘接过颜卉递过来的杯子，一口一口喝着开水，眩晕感和恶心感慢慢褪去，“何旭哥哥，你是不是要抓撞我们车子的人？”

　　“撞你们车的人？”颜卉从席忘手里接回喝完的杯子。

　　席忘转头对颜卉点了下头，复又把目光移回何旭身上，紧紧地盯着何旭的眼睛，小手紧紧攥住何旭的袖子，期盼着何旭能给自己肯定的回答。

　　“对。”何旭定定地回视席忘的眼睛，“我和你颜卉姐姐都是公安，负责承办你们这起案件，现在我们正在调查与你们一起相撞的那台车。”

　　颜卉随之拿出自己的警察证，席忘突然就红了眼眶，抓住何旭的手也微微颤抖起来，“何旭哥哥，求求你，一定要抓住他，是他害死了我爸爸妈妈，没有他，我们的车子就不会出事！”

　　何旭轻轻地拍打席忘的背部，迎着席忘的目光郑重地表示，“我保证，我会尽我所能去调查这起车祸，还你一个真相！”

　　席忘猛地抱住何旭的脖子，“我相信何旭哥哥。”说完，又默默放开何旭的脖子，静静思考完才颤声道，“那天，我爸爸妈妈本来是准备带我回爷爷家的，那时候，爸爸在等红绿灯，妈妈还在问我有没有想爷爷，我说很想爷爷，妈妈提醒爸爸说绿灯了，车子刚刚启动，就突然一阵很强的灯光射了过来。”

　　“小忘，我记得，我救你的时候，你是在车子后排对吗？”何旭轻声问道。

　　“对，”席忘点点头，“爸爸在驾驶位，我和妈妈在后排，因为爸爸说副驾驶不安全。”
　　席忘落寞地低头，“结果后排也没能保住妈妈的命。”

　　颜卉开口问道，“那灯光是从前面照过来的吗？”

　　席忘看了一眼颜卉，摇了摇头，“不是，是从侧面。”

　　“侧面？”

　　“对，灯光很强，晃得我睁不开眼睛，就听见爸爸妈妈一声惊呼声，妈妈一下子扑在我身上，然后，整个车子就被狠狠撞击了一下，翻滚了好几次，玻璃都碎了，扎得我好疼，妈妈也浑身是血，我叫着爸爸妈妈，他们，他们都不理我，我好疼，好疼啊。”席忘下意识抱住自己受伤的胳膊，整个人都在不停地颤抖。

　　何旭和颜卉对视一眼，何旭叹了口气，“小忘，你要是承受不住你就别想了，没关系，我们今天先到这里吧，之后再继续。”

　　“不要，”席忘苍白着脸色使劲地摇头，紧紧攥住何旭的袖子不放，生怕他起身离开，声音带着刚刚的哭腔，“何旭哥哥，你相信我，我可以的。”

　　“好好好，那小忘，我们先喝口水。”何旭接过颜卉递过来的水杯，一点一点喂给席忘，热水慢慢洗刷了之前的疼痛和恐惧，席忘慢慢冷静下来了。

　　“何旭哥哥，我们继续吧。”冷静下来的席忘重新抬头看着何旭。

　　“好，那小忘你告诉我，你有没有看见那辆车的颜色。”何旭握住席忘的肩膀。

　　“颜色，”席忘回想到被灯光照到的一瞬间，“红色，是红色的车子。”

　　“车型呢？”

　　席忘摇了摇头，“我没注意。”

　　“那你有没有看见车牌号？”何旭继续追问。

　　席忘摇摇头，“没有，我没有看车牌号。”

　　“那你有没有看见司机的脸？”

　　席忘细细地回想着，最后还是沮丧地摇了摇头，“灯光太刺眼了，我什么都看不见。”

　　“咚咚咚，”敲门声打断了何旭的问话。

　　颜卉起身开门，是一位护士领着一个老人，“这是席忘的爷爷，老人家从H城刚刚赶到这里的。”

　　席忘眼睛一亮，朝着老人跑来过去，“爷爷！”

　　何旭起身向席爷爷问好，介绍了自己和颜卉的身份，受到了老人的连声感激，何旭心知现在不是问话的时候，线索也基本问的差不多了，就和颜卉告辞，不打扰席忘和爷爷的谈话。

　　途中，颜卉叹了口气，“何队，事情跟你推测的差不多，但是小忘显然没有注意到肇事司机的线索。”

　　何旭低低地应了声，“小忘毕竟还是个孩子，在那样的时刻关心自己父母的身体，没有刻意去记肇事司机的信息也是正常的。”

　　“那现在怎么办，红色的车子那么多，就跟李阳说的一样，车海茫茫的，一个月的时间，我们真的上哪找去。”

　　“没关系，不是传了照片给鉴证科嘛，说不定鉴证科哪里会有什么收获？”何旭安慰了下颜卉低落的情绪。

　　------------------------------------------------------------------------------------

　　G城公安局，张帆和李阳也回来了。

　　何旭在黑板上，把仅有的线索都标注了出来，李阳见状又忍不住开口了，“不是吧，何队，你和小卉去医院就得到肇事车是红色这一个线索啊？”

　　颜卉皱眉反口怼回去，“那我们好歹还知道一个新的线索呢，你和帆哥在现场还什么新线索都没有呢。”

　　“那能一样吗？”李阳下意识回答，颜卉正准备撸起袖子。

　　“好了，现在是在开会，你俩别吵了。”何旭敲了敲黑板。

　　“哦。”在何旭目光的洗礼下，李阳和颜卉都安分了下来。

　　颜卉皱了皱鼻子，小声对李阳嘟囔道，“都怪你，就你话多！”

　　李阳在何旭的扫视下不敢开口，只能趁着何旭转身的那一瞬间做了个鬼脸，又把颜卉气的够呛。

　　“现在看来没有什么线索了，只能等鉴证科那边的消息了。”张帆开口道。

　　“鉴证科那边来通知说，最少三天出结果。”颜卉看了眼张帆道。

　　“但愿是个好消息，不然这案子一个月的时间，可能真的破不了了。”张帆有些沉重。

　　“倒也不是没什么线索。”何旭沉思片刻，轻声开口，“那天，我在现场看见了个人。”张帆、李阳、颜卉闻声齐齐盯住他。

　　何旭打开投影仪，放出了一位女性的影像，“这两天，我一直在还原她的样子，”何旭转头看向众人，“那天，车祸爆炸后，救护车和消防车都过来了，我空出手，转头就恰巧看见她撑伞站在不远处的山林中，我和她应该是对视了一眼，然后她就撑伞走了。”

　　何旭顿了顿，又想起了薄凉的眼神“总之，她给我的感觉很奇特，我有种直觉，她可能看见了车祸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