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楂与风铃》一粒柠檬糖

18、薄凉的证人（十八）

　　薄凉紧锁着眉头，把手撑在嘴边，牙齿轻轻摩擦着大拇指的指背，现在，她终于明白何旭一定要让她看直播的意思了，他果然还是没有死心，不过，即使何旭没有亲自过来说这件事，她也会关注的，毕竟，要还了那个孩子一份因果，现在庭审这样子，小孩也哭得可怜巴巴的，只能亲自去一趟法院了，如何旭所愿。

　　*

　　审判长和公诉人同时舒了一口气，审判长正要敲下法槌，宣布休庭，案子延期审理。

　　这时，公诉人突然收到一条消息，急忙伸手喊住审判长，“审判长，等等，公安那边传来消息，视频的拍摄者愿意出庭质证。”

　　审判长敲法槌的手顿住，转头看向兴奋的公诉人，喜形于色，很好，看来消息是真的，不过刚刚同意了延期审理，不好直接改口，又转头向辩护人询问，“辩护人，你看是要今天质证还是择期开庭？”

　　梁致望了周安一眼，心知案子拖得越久，越容易出现问题，公安再翻出来什么新证据就不好说了，点点头表示，“当然是越快越好，就今天吧。”

　　周安和周柏也同意庭审继续进行。

　　审判长放下心来，愉快地敲下法槌，“现在，休庭半小时。”

　　梁致一下法庭，周家大少爷周松就搀扶着周夫人过来了，周夫人见到梁致就急急开口，“梁律师，现在车祸的视频爆出来，检察院那边还申请了出庭作证，安安还有可能会无罪释放吗？”

　　“周夫人，我会尽我所能帮助周小少爷的。”梁致安抚周夫人的情绪，“我不会放过案子存在的任何一个漏洞的，即使检察院申请了视频的拍摄者出庭作证，只要我能抓住他（她）言语上的问题，一切还是有可能的，您放心。”

　　好不容易应付完周夫人，梁致头疼地揉了揉眉心，先前的庭审否认席忘的陈述，网上对他的舆论就很不好了，这次爆出视频，他还在否认视频的真实性，之后的职业生涯，怕是难了，梁致苦笑地摇了摇头，可是，为了梁茵，他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

　　眼睛瞥见医院护工打过来的电话，梁致急忙接起来，生怕梁茵出了什么事，“喂，张姨，囡囡怎么了吗？”

　　手机那边传来了梁茵的哭声，“爸爸，我是茵茵，呜呜呜。”

　　梁茵的声音一抽一抽的，哭的很厉害，梁致的心被攥了起来，想冲回医院探查发生了什么事，但是理智阻止了他，庭审还没有结束，他不能随意离开。

　　梁致耐下心来哄着梁茵，“囡囡，把手机给张奶奶，爸爸跟张奶奶说几句话好不好？”

　　“不好，”梁茵小声抽泣着，抬起肉乎乎的小手抹了抹泪水，“茵茵好不容易让张奶奶把手机给我的。”

　　“好好好，”梁致细心地附和梁茵的话，温柔地哄着梁茵，“那囡囡告诉爸爸，囡囡怎么了？哭什么呀？是发病痛痛了吗？还是又被小朋友欺负了吗？”

　　梁茵沉默了，只是小声的抽泣着。

　　梁致不敢催，耳边传来的是女儿小小的哭声，声音很小，就像小动物细碎的呜咽，但很扎人的心。

　　良久，梁茵才嗫喏地开口，“爸爸，你是好人吗？”

　　梁致的脑子像是被棍子重重敲了一记，嘴唇翕动了好几次，才颤抖着嗓音问，“囡囡怎么了这么问爸爸，是不是听到什么话了？”

　　梁茵抽泣着说，“大家都说，爸爸为坏人说话，是坏蛋，我知道，爸爸是律师，律师为坏人说坏话，不是坏人的，可是他们说，律师也分好人和坏人的，像爸爸，就是律师中的坏人，”梁茵说着说着又放声大哭起来，“爸爸，爸爸告诉茵茵，爸爸才不是坏人对不对？茵茵的爸爸才不是坏蛋！”

　　梁致听着女儿无助的哭声，想起自己为了周安，否认席忘的陈述，闭着眼睛否认视频，已经背弃法律和良心，泪水簌簌地流下，又不敢让女儿听到，只好使劲用手捂着嘴巴，耳边的手机还在传来梁茵的哭求声，“爸爸，你告诉茵茵，你是个好人，是个好律师，好不好？”

　　“我志愿加入律师……维护社会的公平正义……”

　　“我一点都不后悔，因为我爱的人是律师，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数不清的人需要他的帮助。”

　　“我的爸爸是世界上最好的人，帮助了好多好多需要帮助的人。”

　　当初的宣誓词，妻子临死前的叮嘱，女儿的炫耀，仿佛历历在目，是啊，当初的他也是个好律师，如今，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梁致努力崩住自己的声线，“囡囡，爸爸当然是个好律师了，你之前不是总喜欢向其他小朋友炫耀，爸爸是全世界最好、最好的爸爸吗？”

　　梁茵扑地笑出声，伸手抹去泪痕，使劲地点点头，“我就知道，爸爸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也是最好最好的律师！”

　　梁致挂断电话，蹲在楼梯间泣不成声。

　　*

　　何旭一收到薄凉发来的同意出庭作证后，高高悬起的心终于落到了地上，幸好，自己赌赢了，薄凉观看了庭审直播，还愿意出庭作证，急忙把消息通知公诉人后，就赶紧去幸福小区接薄凉。

　　接到薄凉后又马不停蹄地赶到法院，毕竟休庭时间才半小时。

　　薄凉正准备踏入法庭，何旭喊住了她，薄凉下意识回头，只见何旭把右手搭在左肩的警衔上，沉沉地注视着她，郑重地宣誓，“薄凉，我用我的生命保证，我会保护你的生命安全，所以，不要怕，我在这里等你。”

　　何旭身穿警服，庄重地宣誓，阳光打在他的侧脸上，很帅气，也很有安全感，薄凉恍惚了一下，明白这是何旭对她当初说的害怕市长一家报复的回答，轻声笑了笑，也没说话，推开了法庭的大门，走了进去。

　　*

　　审判长依法审查了薄凉的身份信息后，率先发问，“薄凉，你今天到法庭来有什么事情？”

　　薄凉低着头，扫过被害人席上的席忘，席忘的眼角红红的，鼻头也红红的，无声地开口喊着凉姐姐，很惊诧薄凉的到来，薄凉无声地叹了口气，“我是之前车祸视频的拍摄者，也是车祸的目击证人，发生车祸的时候，我恰巧在附近的山林里拍视频，凑巧拍到了车祸刚发生的时候。”

　　审判长点点头，“公诉人，你有什么问题需要问吗？”

　　公诉人点点头，“薄小姐，请问你当时看到车祸发生的情景了吗？”

　　“看到了。”

　　“有看清楚肇事司机的脸吗？是周柏，还是周安？”

　　“有，”薄凉顿了顿，“是周安，他当时慌慌张张从驾驶位上下来看现场，我很确定我看清楚了他的脸。”

　　“不可能，”周安戴着手铐狂怒，“我当时明明...”

　　周安又把话咽了下去，明明什么？明明在别的地方？众人对着周安没有说完的话心思各异，浮想联翩。

　　薄凉低下头笑了一声，不紧不慢接了下去，“明明下车看了一圈，发现没人是吗？”

　　周安脸上的血色顿时消失，仍然坚持着辩解，“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审判长敲了敲法槌，重新cue回庭审流程，“公诉人，你还有什么要发问的吗？”

　　公诉人瞄了一眼休庭回来后就格外安静的梁致，全程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还是决定把主动权握在自己手上，谁知道梁致待会儿会不会搞什么幺蛾子，“薄小姐，U盘里的视频是你拷贝剪切来的吧？有没有原版的视频，之前没有核对，我们需要核对一下。”

　　薄凉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内存卡，公诉人交给书记员播放，开头是山林，然后是薄凉的脸，她似乎调整了视频的方向，恰好对准案发时的路口，“我是薄凉，我今天准备在这里拍摄以车为主题的视频，希望我能好运。”

　　薄凉垂下眼睑，这是原来的灵魂做的事情，她带着摄像机恰好在周边山里拍视频，可惜发生意外消散了，身体由她接手后发现立在身边的黑乎乎的东西，就是摄像机。

　　薄凉轻声开口，“案发视频在半小时之后，直接拉进度过去吧，有些私人的唠叨，不方便在庭审过程播出来。”

　　书记员看了眼审判长，审判长点点头，“时间不多了，直接拉进度吧。”

　　书记员直接拉到了案发开始的时候，视频和公诉人方才提交的视频没有什么两样，就是缺少了公诉人方特意制作的放大的画面。

　　书记员停止播放，取出内存卡。

　　公诉人点点头，“审判长，公诉人没有问题了。”

　　审判长转头看向辩护席上的梁致，“辩护人，你有什么问题要发问？”

　　梁致这才慢慢抬起头，从休庭之后的开始庭审，他一直在纠结做什么决定，慢吞吞地开口，“薄小姐，之前你并没有提供视频，也不想出庭质证，现在你为什么又出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