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是橙黄橘绿时。》方酌酒

34、第 三十四 章

　　黎川从合作公司的办公大楼出来，确定了一下接下来的行程表，下午还要和穆暮见面，去项目场地。
　　看了眼时间，已经中午过半了，黎川准备去便利店买点咖啡和午餐，虽然便利餐真的难吃到爆炸，但毕竟人是铁饭是钢，该吃还是得吃，他可不想饿晕在半路上，提前为事业奉献生命。
　　正在路口等红绿灯，忽然听见马路对面有人叫他。
　　“小川哥哥！”
　　黎川抬起头，将目光从收到的建模图上移开，寻找着声音来源。
　　马路对面的自行车道上，徐州东戴着鸭舌帽，一身无袖短T，黑色短裤，搭配一双浅色运动鞋，正兴高采烈地对着黎川招手。
　　绿灯恰好亮起，黎川跟着人流穿过斑马线，走到了马路对面。
　　看着眼前踩着自行车，也依然比他高出一个头的小朋友，温柔笑问道：“你怎么来了。”
　　徐州东单手将自行车抬上人行道，从扶手上取下一个便利包裹，递给黎川。
　　“喏，老婆子让我给你的，知道你回来了，让你回家里吃饭。”
　　徐州东口中的老婆子，便是徐妈妈。
　　早一晚，徐州东从酒吧回家，跟家里人一起吃饭的时候，便听到徐爸徐妈谈起黎川，也知道了黎川今天会到公司。
　　徐州东一早起床，便打电话问了徐爸的助理兼秘书，问清楚黎川会议大概什么时候结束，以及是直接离开，还是会继续开会以后，便带着让徐妈准备好的便当，等在了公司门口，等着黎川出来。
　　黎川接过包裹，里面是新做好的一些凉菜，还有炖好的鸡汤，正冒着热气，香气扑鼻得紧，让本就饥肠辘辘的黎川，顿时感觉更饿了。

　　从小徐妈妈便对黎川格外喜欢，黎川性格沉稳，小时候学习又好，说话温柔礼貌，远远看见徐妈妈，还会小跑着到面前乖乖地叫徐姨，还很懂得照顾两个比他年纪小的弟弟，徐州东和陈沉。
　　徐妈对黎川是怎么看怎么喜欢，她当初和徐爸结婚，一心想要的，便是生一个黎川这样的儿子，奈何偏偏生了个徐州东，打小就是小区里打孩子王，皮到不行，那不着五六的个性也不知道是遗传了谁。
　　比如将猫猫狗狗的便便，放到讨厌的邻居家门口，带着小区里的其他小孩子，去按邻居楼层的门铃，诸如此类，枚不胜举......
　　做些事情，偏偏让你知道是他做的，可是又抓不住人，搞得你气又气不起来，说骂吧，在徐妈妈发火前，察觉到敌情的徐州东老早便一遁，溜得没影了。
　　徐州东还小的时候，徐妈妈是护士，忙着医院的工作，徐爸也因为公司处于上升期，每天忙得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根本顾不上回家，两人因此有些兼顾不上家和工作，对于徐州东多少有些放养的状态。
　　黎川家是在徐州东五岁的时候，搬到小区来的，黎川妈妈和徐妈变成了同事兼邻居，两家人慢慢熟络以后，徐妈原本要接送徐州东放学的任务，都变成了由黎川帮忙带着回家。
　　有时黎川接徐州东的时候，也会带着陈沉一起。
　　黎川做完自己的功课，还会管着在一旁为该不该悔棋，而打得不可开交的两个弟弟，监督着两人直到把课后作业完成。
　　等徐妈妈下了班，再去黎川家接人。
　　有时候徐妈妈来的太晚或者要值班，徐州东便已经抱着黎川睡着，稳稳地进入了梦乡。
　　这一接送，便一直接送到黎川初中毕业后，黎川外婆去世，黎家一家人搬去深圳。

　　黎川初一的暑假，十二岁的黎川带着两个小三岁的弟弟一起，回了乡下的外婆家。
　　正遇上隔壁家里邻居结婚，外婆去吃酒，家里没人做饭，外婆便带着三个拖油瓶一起出了门。
　　那是徐州东第一次参加婚礼，看着台上，在司仪引领下亲吻的新人，满嘴都是油的徐州东，抱着黎川就是一顿亲，亲完也跟着起哄新人的众人咯咯笑。
　　外婆拉着徐州东的手，一边给他擦干净手上的油污，一边笑着说：“州州亲了小川哥哥，以后可是要给黎家做媳妇的呀。”
　　徐州东鼻子痒痒的，歪着脑袋在黎川肩头蹭了蹭，抱着人又在黎川脸颊上亲了一口，嘴里塞着肉，听见外婆的话，只摇头晃脑地开心说：“好呀好呀！”
　　黎川被蹭得满脸都是油，雪白干净的衣服也被弄得很脏。
　　黎川也不生气，接过陈沉递来的纸巾，给粘人的徐州东擦干净嘴，又夹了一块梅菜扣肉到徐州东碗里。

　　2013年，夏入秋，迎来初一开学的徐州东，像往常一样等在学校门口，等着黎川骑着自行车带他回家。
　　二十分钟后，徐妈妈开着车，停到了徐州东的身边，徐州东在散学的人潮里，还在翘首盼着黎川的出现，没有看见徐妈妈快招废的手。
　　直到徐妈妈下车，走到他的身边，他才知道今天黎川不会来接他，并且以后都不会来接他了。
　　十二岁的徐州东，脸上还挂着婴儿肥，知道黎川离开了南都，坐在车里气鼓了奶膘，一双眼忍得通红，倔强地盯着窗外，不让委屈的泪水掉下来。
　　因为小川哥哥说过，只有长不大的小孩子，才会哭鼻子。
　　他可不要长不大！
　　徐州东回了家也是一言不发，坐在沙发上，手表电话一遍一遍地，拨打着黎川的号码。
　　就在徐州东以为再也联系不上黎川的时候，电话里传出了熟悉的声音。
　　“喂，州州。”
　　徐州东哽咽着：“小川哥哥。”
　　“对不起州州，手机刚刚放在房间里了，我正在搬东西，没接到你的电话。”
　　黎川知道没让他送自己，徐州东不高兴了，现在估计伤心着呢。
　　黎川哄道：“州州别生气，小川哥哥只是在这边上学，有时间还会回来看你们的。”
　　徐州东啜泣了一下，用袖子抹去就要溢出的眼泪，半信半疑。
　　“真的吗？”
　　黎川打开行李箱，整理带来的东西，听到徐州东小朋友小心翼翼的询问，拿起电话，躺在床上休息。
　　温柔哄着：“真的，小川哥哥什么时候骗过你？这样好不好，我们约定一下，如果你每个学期期末成绩都能考的好的话，我就每个暑假，都给你带礼物回来看你怎么样？”
　　“要每个暑假才能再见吗？”
　　听着电话那头传来委屈的声音，黎川都能想象得到，徐州东皱成一团的眉峰，和因为不高兴而气鼓鼓的奶膘。
　　黎川笑道：“那要不我逃课来找你？”
　　“不行不行”徐州东马上摇摇头，拒绝道：“老婆子说了，你高中了以后，是非常重要的阶段，我不能再像小时候一样赖着你......”
　　“那这样好不好，你以后每年暑寒假，都可以随时来找我，我到时候去接你玩儿。”
　　黎川说完，又道：“你要是想我了，我们还可以视频电话，过几天我开学了，我把课表发你一个，这样一来，你就知道什么时候可以给我打电话，什么时候能联系到我了，可以吗？”
　　听着黎川的建议，皱巴巴的小肉脸，终于转阴为情，原本哽咽委屈的声音，终于变得明朗开阔了些，喜道：“那好吧。”
　　徐妈妈看着沙发上自己哄了一路，都不吭不响不搭理人，此刻因为一通电话，就已经破涕为笑的徐州东，忍不住悲叹道，自己这个妈当的，竟然还不如黎川一通电话好使。

　　2017年10月，还在大一的徐州东，和朋友一起合伙，在徐妈的资助下，在大学城附近开了一家酒吧，约定了三年之内，连本带利归还，徐妈轻笑着签了徐州东一本正经带去的合同，并将一张三十万的银行卡交给了徐州东。
　　合作开酒吧的伙伴之一，家里是做酒水经销的，所以酒水进价这一部分，替几人省下了不少钱。加上徐州东自己调酒技术不说顶峰，一流绝对有，所以经营前期，连调酒师的费用都省下来了。
　　陈沉和穆暮各投资了五万块，两人不负责经营，纯粹就是为了帮徐州东解决现金不足的问题。
　　本身说好是借出，但徐州东也不矫情，想着要是亏了，就把钱还给穆暮和陈沉，若是能赚，那大家就有利一起享。
　　于是二话不说，当夜便找人拟定了合伙的正式合同，第二天一早，徐州东便带着薄薄几页纸，前后出现在了陈沉和穆暮宿舍门口，盯着让两人签了字后，才心满意足地潇洒离开。
　　陈沉本身就是做设计的，室内设计这一块对他来说，简直驾熟就轻，用一些废铁和废穆料，做了一个一米多高的巨型乐高怪物，直接成了酒吧的门面担当，撑起了酒吧的门庭。
　　穆暮则负责店内的视觉设计，家具是陈沉设计的，颜色是穆暮选的，壁画风格是徐州东要的，勾线和上色，是穆暮和陈沉一笔一划添的，陈沉拖导师帮忙找了学校里相熟识的代工厂，定做了一批纯色穆质家具，忙忙碌碌又轰轰烈烈了一个多月，一家主打潮流时尚，迎合大学生消费倾向的新型酒吧，正式在大学城里落了户。
　　直到大四临近毕业，因为毕业设计忙得焦头烂额的徐州东，实在无暇顾及酒吧的事情，提前带着穆暮和陈沉，连着半个月，在市中心的各个酒吧里流连，最后在一个不起眼的小酒吧里，找到了一个因租金到期，而临近破产的酒馆老板。
　　几人怀着试一试的心态进了酒吧，说明来意后，让老板调试了两款普通的鸡尾酒，竟然比其他酒吧的酒喝起来味道更纯粹，三人当季让老板再调几款，先后试了十余款酒，每一款都令徐州东瞪大了眼睛，甚至一向清酒不下喉陈沉，看着徐州东的模样，也忍不住好奇心，跟着尝试了起来。
　　三人不解，调酒技术这么好的人，怎么会把一个酒吧经营成这样。
　　老板无奈，到底一分钱难倒大高个，酒吧的地段离市中心很远，周边都是普通小区，多是老人小孩，没有年轻人群的消费主力，进货成本加上各种租金工资，毕竟术业有专攻，擅调酒但不善经营的老板，越做越悲伤，慢慢就做到了临近关门。
　　在徐州东的重金诱惑，以及陈沉三言两语的游说下，老板翻身再就业，摇身一变，从小破酒馆的一把手，变成了大学城最热闹酒吧的调酒先生。
　　“小川哥哥你知道吗？这么大一个石墩”徐州东在视频一头一边比划着，一边滔滔不绝，怒不可遏。“送货的将他们放在了楼下就走了！我和陈沉废了九牛二虎之力，还找了两个人做帮手，才把东西抬进了门。结尾款的时候我一定要说这件事！最少都要扣他五百块！”
　　毕业三年以后，已经在自家设计工作室实习结束，并且早已正式入职的黎川，因为设计和出差的事情连轴转，此刻听着徐州东的唠叨声，渐渐的低垂了脑袋，最终附身在桌上睡了过去。
　　视频里的声音越来越小......
　　“晚安，小川哥哥，做个好梦，最好是可以梦到我噢。”

　　2021年夏，南都的夏天降了暴雨，整个城市都被困在了大雨中，三天下了足足一年的降水量，相当于上百个西湖水，在一条之内倾数倒进了南都。
　　地铁站里，一趟地铁走到了海寺和沙运站之间时，困在了这里无法前进，地铁上的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甚至不知道雨水已经倒灌进了地铁站，冲入了隧道之中。
　　忽然人群之中有人尖叫起来，众人跟着往玻璃窗外瞧去，只见倒灌的雨水正渐渐向地铁车厢逼近，水位也跟着不停地上涨，有的人拿起应急的击穿锤敲打着应急玻璃，却被同车的人及时制止，若是真的敲穿玻璃出了车厢，也根本出不了地铁站，甚至按照现在的水淹速度，别说出去了，只会加速倒灌的雨水进入车厢。
　　车厢里有人开始小声哭泣，有人无助的打着因为断了电根本没有信号而打不出去的电话，发出的求救视频，也显示一个巨大的红色感叹号。

　　黎川刚从S省回来，本想打车回家，可雨实在太大，他在车站等了半个多小时，打车APP却一直显示排位等待中，智能地图上也显示了无数正在拥挤中的路段。
　　黎川看着车站外的大雨，雨势根本没有要停息的意思，想着地铁回去应该也就八九个站左右，黎川不想耽误时间，给徐州东发了一个消息，便转身进了地铁站，却不想依然被困在了地铁上。
　　一个小时过去，地铁里面早就断了电，雨水已经漫灌进了车厢，并且很快掩盖到了胸口上，黎川感觉模糊中，有人在水中抓住了自己的手臂，甚至有带着自己往一旁倒去的架势，黎川下意识反手抓住拉他的手，地铁里漆黑一片，只有个别乘客的手机举过头顶，打着微弱的光。
　　黎川在黑暗之中，将那人拉近了一些，只听得微弱的女孩子说话声从肩膀处位置传来，“救救我和孩子，求你。”
　　黎川一听是个女生的声音，带着脆弱与急促，顾不得许多，忙道：“你抓紧我，别松手，你的小孩在哪里，几岁？把他交给我，我来抱着他。不会有事的，你不要害怕明白吗。”
　　对方似乎是没有力气了，没有说话，而是将黎川的手带着，抚摸上了她的肚子，黎川震惊担心不已，这竟然是个孕妇！
　　黎川记得，水淹进来的第一时间，发现逃不出去后，第一个哭的似乎便是她，原来不仅仅是因为畏惧害怕死亡，而是因为她还有个没有来得及看世界的小生命，还在她的身体之中。
　　一瞬间的慌乱过后，黎川随即立刻安抚着自己恢复镇定，忙问道：“你穿的是裙子，还是裤子？宝宝几个月？”
　　孕妇虚弱地回道：“是裙子，宝宝五个月了。”
　　黎川随即脱下了自己的西装外套，摸索着递到了怀孕女生的手上。
　　问道：“你还有力气把衣服扣在腰上吗，我把你举起来，可以做到吗？”
　　黎川记得他所站的位置左前方，便是车厢扶手，现在因为淹水，座位上的人早就已经站起来了，他所在的车厢是末节，刚开始在高客站上车的乘客早就陆续在前几站下了车，现在地铁车厢里的的人不是很多。
　　黎川凭借着印象，带着女生摸索着往有座位的方向走去。
　　“能摸到吗？座位扶手？”
　　女士喘了喘气，半晌回道：“可以。”
　　黎川扶着她，“很好，你先踩上去，把胸口透出水面，你会好受些，注意摸索一下车厢高度，不要撞到。”
　　随即，黎川向车厢里其他人呼喊道：“有人吗？帮帮忙，这里有个孕妇，谁能帮我把她举起来，我一个人不行。”
　　每个人都在等待中渐渐丧失了信心，从最开始的哭喊咒骂，变成了偌大的车厢中死寂一片，黎川呼喊求救，没有人回答，不远处的前一节车厢的手机手电筒似乎听到了黎川的声音，手电晃了晃，却没有过来的意思。
　　黎川又道，“孕妇很瘦，宝宝只有五个月，我需要再来两个人，帮我拖住她的头和脚就可以了，拜托帮帮忙吧。”
　　人群中隔着稍远的距离传出一个男声，问道：“你在第几节车厢？”
　　黎川见有人帮忙，忙回道，“第八节,左侧第一个座位！”
　　黎川感觉到水正在波动，是有人正在向他靠近。
　　男生来到他的身边，试探着问道：“我和我朋友，两个人，都是体育生，够不够？”
　　黎川感激道：“够！谢谢！”
　　几人合力，站到了座位之上，摸索着将女士扛起，脱离水面放平，女士抱着横杆借力，黎川和两个男生则分别托起了她的头腰和腿。
　　黎川感觉肩膀上的人抖了一下，似乎有痉挛的意思，孕妇在这种情况下发生痉挛可不是好事。
　　黎川拍了拍负责托住头部的男生，忙道，“快想办法和她说说话，她有轻微抽搐的情况，别让她昏睡过去。”
　　又是两个半小时过去，经历了三四个小时漫长的等待，终于迎来了转机。
　　在医院的电视新闻里，黎川才明白今天的地铁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500多人，经过三四个小时漫长的等待，有的人却还是很遗憾的，永远留在了地铁车厢之中。
　　同他一起被解救的两名体育生已经被家人接回去了，出地铁那一刻，黎川才知道那两个男生根本还是高中生，只不过早已过了变声期，加上地铁光线不明，所以黎川才不知道两个人根本未成年。
　　几人在医院做了简单的检查，孕妇情况比较严重，一来就急忙送到了急诊室，黎川等人确认没有什么大碍后，谢过医生出了门。
　　黎川和那两个大学生到了孕妇的病房，还没进门，就见病床旁已经来了孕妇的家属，见孕妇有人照料后，黎川和那两名大学生道别，接着便走到了医院接待台，找值班的护士借了电话。
　　他的手机在地铁上扛起孕妇的时候，不小心掉到水里了，谢过护士以后，黎川先打回家向父母报了平安，又打给了在家等他的徐州东。
　　可徐州东的电话一直处于占线状态，不论怎么打，就是打不通，黎川无奈只能放下电话出了医院。
　　整个医院因为地铁困人事件，闹哄哄的，黎川看着不断被抬进抬出的担架，还有呼啸着远去的救护车，庆幸着自己也算是劫后余生了。
　　他忽然很想见到家里等他的小孩，他知道徐州东联系不上自己，肯定很着急。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黎川一个箭步冲进了雨中，医院离他家只有三个街区的路程，现在许多路段因为积水早就不能通车了，红绿灯也已经因为断电不再显示，十字路口站着一□□警，正辛苦地维持着秩序。
　　黎川一路小跑着，半路在路边看到一辆倒在地上的自行车，黎川顾不得有没有失主，骑上自行车往家里赶去。
　　等到了家，却没有看到徐州东的身影，一旁的ipad正插播着新闻，黎川看了眼播放列表，全部是关于今地铁站的报道，黎川登录微信，想给徐州东打电话，ipad却像是完成使命一般，电量耗尽关了机。
　　看着厨房做了一半就被丢下的菜，锅里还炖着半生不熟的汤，黎川此刻光是靠想，都能想到徐州东此时此刻是个什么样焦急的状况。
　　徐州东看到黎川发来的消息，知道黎川在地铁上，给黎川打电话也一直打不通，又看了平板上一直播放的新闻，心里担心，肯定是出门找他去了。
　　想到这里，黎川顾不得一身脏乱，衣服都没换，拿起桌子下的插钥匙就出了门，先是跑到保安室借了座机，给徐州东打电话，一连打了好几个，都显示是在通话中。
　　黎川跑到地下室，却发现路口早就堆满了防水的沙袋，车子根本开不出去，黎川随意找了个车位把车停下，一路跑着出了车库。

　　另一边，警察局，地铁站，医院，凡是能想到的地方，徐州东统统去找了，可是都没有见到黎川的身影。
　　徐州东穿着志愿者的衣服，在地铁站外跟着救援队一起等了很久，可看着身旁不断进出的救护人员，徐州东也跟着焦急如焚，一想到新闻里的报道和不断攀升的死亡人数，恨不得此时此刻能齐天大圣附身，变幻出千千万万个自己来，只要能找到黎川就好。
　　徐州东每送出需要急救的一名乘客，都盼着下一辆救护车上有黎川的身影，可他又害怕着躺在担架上的人是黎川，在一次次担忧与侥幸中来回反复。
　　等到夜幕降临，救援活动也差不多结束了，在地铁站里不停寻人的徐州东此刻已经累得没了知觉，失神落魄地坐在地铁站外的台阶上。
　　一滴眼泪不争气地留了下来，接着越来越多，挨着淅淅沥沥的雨声，逼迫着徐州东接受失去黎川的事实。
　　同个救援队的组员已经准备离开，临走时叫了徐州东一声，徐州东泪眼模糊中抬起头，却看见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穿过脏乱的街道朝自己狂奔而来。
　　徐州东擦干泪水，接着就被一个冲击逼退着倒退了好几步，但手臂却稳稳地接住了来人。
　　徐州东抱着怀中人，失而复得的感觉被冲碎，不敢置信，满是哽咽。
　　“小川哥哥......我以为我要失去你了！”
　　黎川紧紧抱着他，揉搓着徐州东冰冷的后背，安抚道：“我没事，真的没事。”
　　徐州东翻看着眼前的人，恍若隔世一样，确认黎川安好，又将人紧紧拥入怀中。
　　像是受了无尽委屈，此刻抱着黎川的徐州东，像是终于找到了告状的大人，止不住带着浓烈的哭腔道：“我找了你好久，地铁站的人都出来了，可是我没有看到你的影子，对讲机里不断说有人死掉了，让我们去接人，我好害怕那个人是你！黎川哥哥，我不能失去你，我不想失去你。”
　　黎川捂着徐州东冻得通红的耳朵，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高出半个脑袋的少年，红着一双眼，温柔哄慰道：“我没事，我真的没事，我知道你在等我，我现在不是来见你了吗？”
　　听着黎川温柔的安抚，徐州东像是终于找回来一丝理智，看着眼前失而复得的人，终于将原本准备好的话，说出了口。
　　“小川哥哥，我们可不可以在一起，我们在一起吧，我喜欢你，一直一直都喜欢你，我想跟你在一起，一辈子都在一起，我想拥有你，也想被你拥有，我会给你做全天下最好吃的饭，还会将你照顾得很好很好，全世界第一好的好，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你，小川哥哥！”
　　黎川听着眼前人热泪盈眶的言语，坦诚的目光中，悉数都是他的影子。
　　他哪里会不知道徐州东的话语有多真挚，从懂事起，黎川便知道自己对这个小他几岁的小朋友，开始有了不太一般的感情，可那时候少不更事的黎川还不了解，这种不一般的感情是什么，只知道自己想照顾徐州东，喜欢和徐州东在一起，喜欢徐州东跟在他身后，也喜欢徐州东每次的依赖和关怀。
　　等后来弄清楚，这种习惯和喜欢，是出于何种原因后，黎川便将这份情愫长久的保留隐藏了起来，始终像个亲切的邻家大哥哥一样，照顾着徐州东。
　　直到徐州东上了大学，黎川以为徐州杜上了大学就会和他疏远，像是无数成年人的渐行渐远一样，徐州东会交女朋友，他们见面会保持客套的礼貌，原本的亲昵和依赖会烟消云散。
　　可是徐州东没有，反而每年暑假都来找他，无论走到哪里，都是小川哥哥长，小川哥哥短，我们家小川哥哥，我们家黎川大神.....

　　直到此时此刻，亲耳听到徐州东的爱意，黎川终于将所有的心防卸下，他不用再担心自己的感情，会伤害到眼前这个爱了许多年的少年，此时此刻，他只想亲吻这个将他紧紧抱在怀里，忐忑不安的灵魂。

　　救援车渐行渐远的探照灯下，两个满身脏乱的身影紧紧依偎在一起，夜幕和雨水带来的寒冷，被炙热的拥吻和温柔驱散。

　　永夜的天终将明起，将我爱你的模样，照得个清楚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