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舟》方酌酒

21、第二十一章

　　高三，五月。
　　陈沉的脚受过一次伤，是和穆暮比赛做习题输了，认罚在阳台晾衣服的时候。
　　夏天的气候，总是那样闷热又繁冗，穆暮却不习惯空调的味道，家里的空调买回来都快生锈，也没见他用过几次，却把风扇从早到晚一直开着。
　　穆暮人在客厅，风扇就移动到客厅，人在卧室，风扇便安安稳稳放在书桌旁。
　　陈沉没有了空调，就像一条快被晒干的咸鱼，去浴室洗了好几次澡，实在热得受都不了。
　　从冰箱里翻出昨晚冻在冰箱里的西瓜，切了几块端好盘，全部端给了穆暮，忙不迭关上了卧室的门，开开心心地打开了空调。
　　陈沉嘴里咬着一块冰镇的西瓜，从洗衣机里取出洗好的衣服，天气太热，陈沉赤着脚踩在地板上，端着的衣框挡住了他的视线，不小心踩到的地方，有一块浇花时留下的水渍，导致陈沉一个踉跄直接翻了出去，衣框撞在玻璃上，砰的一声巨响，陈沉一脚踢在半人高的花架上，直接把花架撞了个翻。
　　穆暮听到陈沉的痛呼从卧室跑出来的时候，陈沉正躺在一片狼藉里，看见穆暮的时候，还冲着穆暮咧嘴一笑，转而又露出痛苦面具，陈沉踢到花架的时候，上面的盆栽也跟着倒了下来，不偏不倚，正好砸在陈沉的脚踝上，当即就肿了起来。
　　幸好陈沉从小锻炼，筋骨比寻常人坚实得多，医生只是说脚踝有点外伤红肿，没伤着骨头，只要安静多修养两天就好，没什么大毛病。

　　穆暮扶着陈沉从医院出来，，天已经快黑了，陈沉脚被包裹着，平生第一次用拐杖，虽然陈沉适应的很快，但整体行动依然十分不便利。
　　穆暮在路边招手示意出租车，陈沉却制止了穆暮，说是不想坐车。
　　理由是陈沉觉得自己生平第一次拄拐杖，要多体验一下这种神奇的经历。了
　　穆暮不太理解陈沉这莫名的脑回路，但眼看着陈沉已经一瘸一拐的走到了斑马线前，只好跟了上去，想着反正住的也近，便也没坚持坐车，小跑着跟上了陈沉，伸手扶着陈沉，快速通过了只有三十秒的红绿灯路路口，沿着医院侧门外的护城河走回去。

　　就诊的医院离穆暮的学校特别近，是每年的高三年级高考体检的地方，和学校只隔着一条双边大马路，护城河就在学校旁。
　　河风吹过来，吹散了一下午的闷热，吹来了阵阵烧烤孜然的香味。
　　学校侧门就是小吃街，接近夜晚，又是夏天，天黑得晚，小摊出摊早，鳞次栉比，辉煌热闹得很。
　　加上今天是周六，附近跑步夜游，出来消食的人也比往日多得多。

　　陈沉住着拐杖，身残志坚，走到一处炸酥肉和小鱼干的摊子前，不动了。
　　“你要干嘛？”穆暮问。
　　陈沉下巴扬了扬，指了指小贩摊子上金黄金黄的小鱼干。
　　穆暮扶着陈沉就要走，无情地道：“别想，脚伤的人，不适合吃太油腻的东西，回去给你煮粥。”

　　陈沉拄着拐杖一动不动，眼巴巴的望着穆暮，穆暮却不为所惑，陈沉拐杖一跺，头甩一边，搞得穆暮像个欺压奴隶的土财主。
　　旁边卖小鱼干的阿姨眼看生意要黄，看不下去了，急忙对穆暮说：“你就给你弟弟买一点吧，吃两根不碍事儿的。你看看他脚都伤成那样了，多可怜啊！”
　　穆暮解释道：“阿姨，他不是我弟弟。”
　　在一旁假装生气，试图使穆暮妥协的陈沉一听阿姨的话，却突然围了上来，把拐杖夹到胳膊下，抱着穆暮胳膊，可怜巴巴地道：“穆暮哥哥，买一点吧，小鱼干啊穆暮哥哥，买一点嘛......”

　　回到家里，原本闷热的室内凉快得很，陈沉突然想起来，下午两人出门太急，空调便没关。
　　陈沉怕穆暮不习惯，脱了鞋，一蹦一跳的，准备去茶几上找空调控制板，把空调关上。
　　穆暮却突然说：“就这样开着吧，也凉快些。”
　　陈沉闻言，背靠后一倒，整个人瘫在沙发上。
　　“得令！”

　　陈沉坐在饭桌前，喜滋滋地夹了一块小鱼干，放到穆暮碗里。
　　“穆暮穆暮，你知道古人要是要买猫，是怎么做的么？”
　　穆暮盛了一碗粥给他，摇摇头，道：“不知道。”

　　陈沉不知从哪里找到一把竹制的女士折扇，一手扇着滚烫的热粥，又夹了一块小鱼干放到穆暮碗里。
　　“据说古人那时候养猫，特别注重仪式感，在古代养猫是需要写聘书，下聘礼，才能将猫接回家的。”

　　穆暮在厨房一边削着黄瓜，准备做个凉拌的，陈沉脚伤了不能吃发物，所以泡菜类的凉菜，穆暮都没买。
　　穆暮往碗里放着调料，一边头也不回地说：“那挺好，这碗粥算是我给你的聘礼了，吃吧，一碗不够，锅里还有。”
　　陈沉把旁边的凳子挪过来，把受伤的那只脚放上去。
　　“不要打断我嘛”
　　陈沉把扇冷些的粥碗，放到穆暮的位置面前，又盛了一碗给自己，继续粥扇着扇子。
　　陈沉像个科普博主一样，一本正经地解释着：“古代猫奴买猫，叫聘猫，是需要正儿八经给“聘礼”的，猫奴们看中哪家的猫，如果想带走养，就需要给主人家送聘礼，大部分情况下是送盐，不过按不同地区的习惯，也送苎麻呀，糖、茶叶、芝麻、大枣、豆芽之类，但如果看中的是小野猫，就需要给猫妈妈送一串小鱼啦！”

　　穆暮听到最后一句，突然想到了他和陈沉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也许从那时候开始，穆暮就是陈沉捡来的小猫。
　　不过也算是陈沉花了五百块人民币的大洋买来的。
　　又或者，刚刚夹到穆暮碗里的小鱼干，是陈沉给穆暮正式下的聘礼。

　　穆暮端着拌好的黄瓜，从厨房里出来，向陈沉摊开手掌，手指勾了勾，示意陈沉给钱。
　　“所以这就是你花了我五十大洋，非要买小鱼干的理由？给钱，打包费代购费运输费装盘加工费，200块。”

　　陈沉一筷子格开穆暮的手，刚要拿过醋瓶往拌黄瓜里放，就被穆暮把瓶子夺了过去。
　　意思是：醋也是发物，不能吃。
　　陈沉细细地叹了口气，哀嚎道。
　　“拌黄瓜不放醋和面不放醋有什么区别，一样没有灵魂！”
　　穆暮却不管他，摊开手心往前一伸。
　　陈沉讨好一笑，两根手指在穆暮没有收回的手掌心上爬行，挠得穆暮掌心痒痒的。
　　“待会儿结账行不行，你听我把话说完嘛，我好不容易给别人讲一回故事，别打断我。”

　　穆暮收回手，状似思索后点了点头。
　　“可以啊，扮演听众算是群众演员，像我这种专业级别的听众，一个小时五百。”
　　“财迷！”
　　陈沉从兜里掏出八十块钱，放到穆暮手上，那是他被徐州东压榨下来后，仅剩的余粮。
　　陈沉笑眯眯地继续道：“最后一步也是最重要的，就是猫奴和买来的猫之间，会签订聘书，相当于是猫奴和猫主子签订的契约，猫奴通常会在聘书上写明，啥时候聘回来的主子，长啥样，聘礼多少，希望主子以后不要离开我，帮我捉捉老鼠之类的。怎么样？是不是很有意思？”

　　穆暮边吃边点点头，表示还行，瞧了眼手表，显示已经九点半了。
　　穆暮看着旁边空碗里的小鱼干已经快被陈沉堆成塔了，夹了一半放到陈沉碗里，说：“吃饭吧，猫崽子，现在都几点了，明天还得去学校呢！”
　　陈沉咬了一口小鱼干，美滋滋地说：“这么算来，你是我的猫崽子，我也是你的猫崽子，这买卖划算。”
　　穆暮瞧着陈沉美滋滋的样子，反驳道：“我怎么就是你的猫崽子了？你天天住我家，吃我的，喝我的，衣服也是我洗，饭也是我做，你见过这么操劳的猫崽子啊？”

　　陈沉嘿嘿一笑，说：“穆暮你特殊嘛，谁叫你赶在民国前成精了呢！你忘了？你可是我花了五百大洋从医院捡回来的？别不承认啊！”
　　穆暮没法继续反驳了，因为陈沉说的，的的确确实是事实。
　　行叭，除了没有下聘书签订契约，按照陈沉说的故事范本来看，他和穆暮也的的确确，算是互相的猫奴。

　　陈沉在巷子里捡到穆暮，又在医院花了500大洋，救了穆暮一命。
　　穆暮每天给陈沉做饭，虽然是给自己做饭的时候，顺带了陈沉的那一份.....
　　不过陈沉好像也总是陪在穆暮身边，生命中那些重要的，不重要的日子里，相遇以来，他们似乎总是在一起。
　　这么一看，两人也算是互相交换了聘礼。
　　以此推类的话，穆暮确实算是陈沉的猫崽子，陈沉也是穆暮的猫崽子。
　　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