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渠浅，林深gl》LSP

6、六

　　期中考的成绩单被韩栋贴在黑板边上视力表的旁边，这个年级的文科班有9个，六班按成绩排名第四。

　　成绩单上最顶端的人是陈思思，紧跟其后的是尹秋，这让全班都意想不到。

　　陈思思那是班上再没人搭理她，除了金岚涛。全班人都觉得她看破了红尘，开始认真学习。而尹秋在大家的眼里就是个小屌丝，打游戏睡觉抄作业抓着齐花花讲荤段子，屌丝该做的他都做，没想到竟然是个深藏不露的。

　　晨哥发话按成绩排名选位置。

　　周五晚上，冷溪照例坐在沙发撑韧带，两腿轻松的撑开成一字型，脚尖绷直，双腿的线条舒缓流畅，香槟色的灯光下，面朝客厅闲适的看电视，空调的温度打到最高，衣服松垮垮的垂下来。

　　冷溪下意识挺直了腰身向前倾去够小茶几上的手机，“喂？”电话那头嘈杂热闹。

　　酒精和烤肉的味道好像从那嘈杂的背景音里跃过来似的。“冷溪，出来喝酒，就差你了。”电话那头的声线妩媚又冷清，像将一瓶湛蓝的鸡尾酒汩汩的倒进盛了冰球的酒杯里的感觉，冷溪下意识勾唇，皮笑肉不笑怏怏的说：“不来，你们喝，不用管我。”

　　挂断电话后，冷溪也觉得有些无趣，盘腿起身赤脚跳下沙发，就着手腕上的头绳将头发随意的挽起。冰箱里还有几罐啤酒，随手抽了一罐出来，冷溪皱眉看了一眼手指上猩红的指甲油，暂且顾不得了，随后将啤酒扣开，啤酒泡遇空气喷出来，溅到了拿啤酒的手背上，冷溪将手背凑近舔净了手背上的酒渍，猛喝了一口。

　　右手食指上做好不久的指甲缺了一块，冷溪赤脚踩上地毯，坐下来继续看电视，级群和一中贴吧里闹得不可开交。

　　大家都在说校花分手的事情。

　　也就周六的晚上，冷溪坐在路边的长椅上，周身的酒气，人也浑浑沌沌的，只是一味的伤心难过。

　　唇上的口红胡成一片，晕开了下巴上也粘着些，像极了小时候偷玩儿母亲化妆品的孩子，神色已坠入了痛苦的深渊。

　　无数的声音围绕在身边，时近时远，是深渊底下冒出来的水泡，咕咚咕咚的在下面叫嚣，又清晰的浮上水面。

　　他们说，冷溪，长得好看。

　　他们说，冷溪，是一中的校花，学舞蹈的花瓶。

　　他们说，冷溪，没有理由就是看不惯她，觉得她恶心。

　　他们说，冷溪，就应该是个渣女。　　他们说，冷溪，品行不好。

　　他们说，冷溪，她和她的男朋友们，关系好像不错。

　　他们一遍一遍的叫着：冷溪、冷溪、冷溪、冷溪、冷溪、冷溪……

　　是轻浮、是呕吐、是恐惧、是虚假、是欺骗、是羡慕、是献媚、是阿谀……

　　冷溪是谁，谁是冷溪。

　　冷溪心里轻柔的说：我不在乎。

　　但是，究竟是什么，这样令人难受。眼泪啊，求你不要再出来了。

　　再流，心，就空了。

　　我在六年级握住的第一个男生的手，我在初中亲过第一个男生的唇……他、他们，他们送我一片叶子，或者送我一颗糖果，他们愿意等我放学，他们愿意为我打架，他们总说要把最好的给我。

　　最后都说受不了我，是啊，我也受不了我。

　　我，真的受不了我！

　　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想到这个就让人鼻尖发酸，想到这个就令人哽咽，它是让我哭肿了眼睛的东西，它是我宿醉狂欢后涌上口腔的秽物，它是水槽里空乏飘渺的回音，我掏空了笑容去赎它，它却梗横在我的心脏里，令我痛苦不已。

　　喜欢将眼线画得翘起，喜欢露出我的肩头、大腿、肚脐，喜欢绑在脚踝上的丝带，喜欢在我的脖子和耳朵上缀上一些可以让我发光的东西，喜欢我一头卷得玲珑有致的鬈发，喜欢香水、喜欢衣服、喜欢口红、喜欢包、喜欢鲜花，喜欢灯光……

　　他一如既往的吻我，他一如既往的用额头轻碰我的下巴，我抱着他的双颊，他对我笑，我去咬他的下唇。我以为这就是爸爸口中所说的爱，我以为我能做到，我以为我什么都懂。

　　冷溪微眯着眼睛大脑乱成一团。

　　最后她深深的泄了口气，“宋苑，唉，结束算了，我装不下去了，我本来就不是一个愿意迁就他的人。”当宋苑半扶半扛着冷溪上楼的时候，垂着头的冷溪口齿含糊的说，正说着热泪顺着鼻尖“吧嗒吧嗒……”的滑落，看不清她的面容。

　　冷溪睁开眼是在下半夜，醒来的第一瞬是口中反上来的苦涩，怔怔的看着黑夜里的天花板，身体的知觉才慢慢的恢复。骤冷，起身才惊觉自己横躺在床上对着飘着冷雨的窗。

　　冷溪起身想去关窗，踩进汇集成的水滩里却觉得凉爽怡人，于是站在窗前仰着头用脸庞去迎接那冬天的冷雨。但还是缓解不了醉酒后心中的灼烧，玻璃杯里隔夜的凉水染了夜的墨色，顺着食道滑进了胃里，引起一阵痉挛。

　　翌日，云散。冷溪立在镜前，昨夜的妆，在脸上花成一片，眼泪流过的痕迹印在脸上，烙在心上，她和他就这样散了。冷溪张嘴舔了舔干涸的嘴唇，可发现脸已经哭僵了，而那些令人神伤的事情已经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了。

　　当她打理好一切，就又是那个光彩照人的冷溪，包里装好了练功服和舞鞋，她提上包，轻盈的踏出房门，客厅外小阳台上的植物正沐晨光。她要听整天的歌，她要跳整天的舞，她要踢开那像粘在脚后跟上脏兮兮的口香糖一样令人难过的情绪。

　　这就是冷溪。

　　算了就算了，不妨碍她寻找下一个温暖的驿站，随便吧，人们口中的天长地久，随便吧，令人惊心动魄的海枯石烂。

　　随tm的便。

　　林杳提着新到的颜料，走过艺术楼的二楼，阳光扎眼空气里是昨夜的湿冷，练功房里有声音。

　　林杳路过，鼓点与弦音越来越激烈，一声似布帛崩裂的弦音间歇，恰好见冷溪反转一个大跳抖开了臂上轻纱水袖，旋即脚尖点地，合着还在盘旋的余音，一字马脚落地尖绷直坐立，此刻有种尘埃落定万籁俱寂的神圣感。

　　林杳走近伸手敲了敲门，觉得似梦非梦的，脑海里又浮现出那个暖色调的夏天，细腻的油画里那个轮廓清晰的少女。她现在要进入那副油画里，尽管夏已尽，冬残枝桠稀。

　　冷溪收腿起身，看见立在玻璃门前的林杳。

　　隔着玻璃门，林杳看见林冷溪走近，她看见她的鼻尖的汗水，被浸湿的额前的绒发，红润的双颊，和起伏可见的胸膛。她穿着单薄贴身的练功服，纱质的水袖外罩，可以感受到她的血液在身体里的一阵一阵律动，她的骨架随着呼吸的起伏，她的下巴似乎尖了些，有点消瘦，冷溪提嘴角朝她笑了笑，开门让她进来。

　　“周末过来画画吗？”舞蹈室里的空调温度打得很高，冷溪弯下腰去紧了紧脚踝上舞鞋的带子，脚踝白皙纤细，是少女的风情。

　　“嗯，跳舞很累吧。”林杳问，两个人一起坐在舞蹈室里，冷溪举着水瓶喝水。

　　“嗯，跳的时候不觉得，全神贯注，感受不到，结束之后才会觉得累，通常训练很累也很苦。我小的时候训练，回到家还要强的撑着，等到晚上缩被子里才疼得哭出来。”冷溪风轻云淡的说着，林杳注视着她喝完水，用手揩紧致的下颚上残存的水滴，和嫣红的唇。

　　“你们呢，画画，累吗？”冷溪问道。

　　“还好吧。”林杳穿得厚重，又裹着围巾，舞蹈室里的空调温度很高，脸上有不清不楚的绯色。

　　冷溪看着林杳，林杳转过眸来，两人视线相撞，随即林杳躲避似的垂眸，冷溪下意识觉得对方有点好笑和……可爱。

　　林杳去了楼上的美术室，彼时是周日早上九点。

　　这天是个日光充足的一天，气温仍久低不上，林杳坐在美术室里，心思偶尔从画里探出来，听见楼下舞蹈室里的音乐仍未停止，探出来的那点心思又缩了回来投进画里。

　　冷溪继续跳着舞，停下来喝水时，看见窗树木黑色的枝桠，挂不住一片枯叶，却停了几只鸟雀，近窗的那一只扑棱着翅膀朝楼上飞去，冷溪缓过神来发现已近黄昏。

　　林杳下来时，冷溪也刚走出舞蹈室。两个人，竟这样练了一整天，显然是饿得不行了。

　　冷溪说冷，要吃汤锅，林杳就这样跟着她。冷溪是个豁得出去的人，练功服外面就加了一件短卫衣，脖子锁骨晾在外边儿，太阳落坡去了，风一个劲儿的往领子里头灌。林杳任由她将手伸进自己的口袋里，又见她伸出来将挽起来的头发解开垂在脖子上挡风。

　　林杳站定，将自己的长围巾解下来，她也不太会给别人系围巾，那围巾又厚又长，她只得笨拙的一圈一圈的往冷溪的脖子上缠，又将自己外面的穿的厚外套脱下里往冷溪的身上套。

　　冷溪是没想到，这样厚的一件大外套里，林杳还穿了件白色高领毛衣，难怪随时摸她的手都是热的，她竟怕冷怕成这样。

　　冷溪看着眼前穿着白色毛衣的林杳围着自己忙前忙后，感觉她真个人都温和了散发着柔和的光晕，待林杳做完这些，冷溪努力伸出脖子来稍显笨拙的转了个圈说：“我这样看着丑吗？”林杳摸着下巴闷闷的说：“好看。”但是冷溪心里却浮现出米其林轮胎的样子。

　　冷溪伸出手环住林杳的脖子凑近她，逼她与自己脸对脸。冷溪的心里闪过昨晚，心里有点抽疼。

　　林杳的眼里还是没有光亮，一片漆黑，但是一片净，冷溪凑近看着她，觉得她苍白又深沉，两个人的距离鼻息可闻，“宝贝儿，我觉得你真好。”

　　“别动……我看见你眼睛里的我了……我看我到底丑不丑……哈哈哈哈哈哈，你脸红什么呀？”冷溪笑起来，林杳脸红扑扑的，挣脱掉她的手臂，在寒风里疾走，但是体内的心跳如雷震，她怕冷溪一靠近就能听到她的心跳。

　　“小林，我们当同桌吧。”冷溪追上去，自上个夏天后林杳没有想过冷溪会这样闯进自己的生命里来，抬头漫天飘零的落叶，也显得欢快激动，林杳回过头来看她，看见她和煦的笑容。

　　冷溪坐在火锅店里就着这身造型拍了张自拍发给死党宋苑，宋苑正练琴，收到冷溪的信息后，腾出右手去拿钢琴上的手机，左手依旧盲弹跟着谱子走。点开图片后，左手的旋律“铮！”的一声断了然后一阵狂笑，差点没把对面正在专心致志练《马里奥通关曲》的傻逼秦磊吓跌坐在地上。

　　“宝贝儿，你怎么失了恋就变成米其林轮胎了哈哈哈哈……”冷溪刚点开这条语音就后悔了。

　　“请停止你的嘲笑否则我们断口红绝交。”冷溪回过去一条语音后就不再理她。　　周一，冷溪将一头鬈发束高，娟丽的鬓发修饰着脸庞，突显出五官绝笔的优势，高挑的眉峰，摄魂的杏眼，清浅如其名的瞳仁，棕红调的口红，形同画报里冷冽的港风女郎，一改往常在学校里平和的样貌，撕裂了所有的伪装。

　　如果说陈思思的改变是悔过趋于平凡的真实，那冷溪的改变是展现出她蜷缩在体内的所有的锋棱。

　　早自习前，林杳呆滞的坐在位置上吃早餐，见冷溪走进来竟然忘了咬面包，冷溪朝她单边挑了挑眉，走到她的位置旁，拿起她的豆浆猛吸一口，余下吸管上一小圈口红印，林杳看见她俯下身来时，面部轮廓清晰的线条。

　　放下后继而朝前走去，林杳拿起豆浆回过头望她，冷溪正料到她的回眸，转过脸去朝她wink，旋即坐下支着下巴戏谑的看林杳如何处置剩下的豆浆，林杳内心也很挣扎，要不要继续喝手中似有些烫手的豆浆。

　　全班人都没想到冷溪会选择林杳当同桌，班上座位格局已经定下来，对于周末级群里面传言的事情，班上的人都将信将疑，不免对冷溪有所揣测和疏远，见到冷溪今天的打扮更是实锤了他们心中的猜测：校花是个不良高中生。

　　然而冷溪一脸清闲的支着下巴，玩弄着林杳短浅柔顺的头发，而林杳则醉心于自己的绘本。

　　“你加了我们这个级的年级□□群吗？”冷溪漫不经心的问。

　　“加了。”林杳拿起橡皮擦修饰着手中的风景速写。

　　“你不想问我什么吗？”冷溪接着问。

　　“不想。”林杳放下手中的笔说。　　冷溪笑着揉了揉她一头柔顺的头发说：“真乖。”然后起身去上厕所，林杳不自然的摸了摸鼻子。

　　冷溪冲完水走出厕所门，正好听见议论自己的声音，抬眼正好是隔壁班的人，她们认识冷溪，冷溪不认识她们。这个世界的纷争永远找不到源头，有意的撩拨，无意的招惹，都是触发战争的摁钮，左右已经撕开了所有的伪装，没有什么要澄清的，也没有什么要争执的。冷溪摸了摸耳垂上的耳钉，朝她们那个方向走去。她们见冷溪面容不善，便悻悻然住了口。冷溪也未有什么动作，只是走过她们身边时冷冷的说了一句：“大妈，您挺闲呐。”带着周身的锐气。

　　余下的是整个洗手间的寂静。

　　冷溪回到座位上时，上课铃已经响了，但是晨哥却迟迟未到，班上很是肃静。当晨哥走进来时，手上拿着资料夹，今天有教职工大会，晨哥身上穿着工作服，还是那一丝不苟的样子，只是脸上透露着严肃。他站在讲台上，没有打开课间也没有打开资料夹，他自上而下的俯视着，眼神扫过每个学生的脸，看着他们堆放着书本的课桌，迟迟未有言语。

　　六班的学生有些懵，见到晨哥这副神情，不禁让人想到了期中的成绩，想到了没有补上的作业，想到了昨晚偷偷去的网吧，想到了自己犯过的错误和令人心虚的事情。　　只见晨哥缓缓的用平淡的语气说：“当我和你们一样年龄的时候，我的父亲我的老师我周围的人都对我寄予厚望。我和你们一样年纪的时候，我的书桌上也摞起围城一样高的书。我的经历还不够，曾经我短暂的生命里，只有乏味和艰苦。但是我依然感谢我经历的那些艰苦，因为它能让我坦然的面对未来的苦难。”

　　“我的生命真的很简单，它是由一个一个的目标组成，当我在很小的时候我热衷于给自己立目标，并且一个一个的去实现它们。生命的确很简单，我不断的坚持一再倔强的坚持，我只知道坚持，因为我想知道在我坚持下的下一个瞬间预订的结局会发生怎样的变化。

　　我的生命实则不简单，当我有一天孤身一人面对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我意识到了我的渺小，意识到了我的无能为力，我看到了这个世界之浩大。我意识到了我所面临的诱惑，我意识到了我要的东西，我看到了我被这个世界变得浮躁。

　　如果他们曾经以我为傲，那他们现在必定失望。不论是我自己的懦弱还是我真的是因为些原因，但是我做出了这个选择，我来到了六班，我不失望，我不为此感到有何不妥，我自己也因此感到荣幸。

　　我的生平经历就是这样，在失去中得到，在得到中失去。以对我尚不丰富的人生履历的总结，我想告诉大家要学会：吃苦、坚持。对于在坐各位，我很高兴认识你们，你们是我的第一届学生，对我而言有非凡的意义。我希望你们一定要砥砺前行，一定要看清楚自己，要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我想希望你们不论在人生的那个阶段，都不要忘了学习，用学习完善自己；不要忘了忏悔；用忏悔来救赎自己；不要忘了感恩；用感恩来找回自己。

　　你们一定要趁现在好好学习，因为你们以后面临的路，是异常艰难的，只有用知识才能源源不断的提供给你能够应对的力量。尽管这样说有种泄露天机的感觉，但是于你们而言是弥足珍贵的提点，因为当我还在这个年龄的时候没有人告诉我，我将面临什么。”说罢晨哥神情庄严肃穆，朝着底下的学生深深的鞠了一躬。

　　说到这里冷溪想到了包里的舞鞋，林杳想到了抽屉里的画板，金岚涛想到了测田径的计时器，教室里的学生无不在心里默默的想着自己的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