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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白 ...

  •   林杳睁开眼,全世界都是白色,安详又圣洁的白色,伸手,眼前像是是层白绢,脚下踩着的也是丝滑的白绢。林杳就这样站在原地,苍白的世界以她为中心。

      它们像极了旧医院的天台,挂着等着日光曝晒杀菌的白床单。林杳站在这里也像被罩进了新娘的纱裙,只等心爱人双手狂热的将它撕裂。

      林杳像抽离了灵魂一样,就这样看着这个它们,它们也不飘荡也不招摇,静止无风的白,满眼的白,满脑海的白。

      空荡荡的空间,一遍又一遍的回荡着她的声音,林杳看见她在那个间隙里,在那个间隙里呼唤她,声音在这里飘荡着,像是给肺里灌入了一点氧气,支持心脏的跳动。

      林杳抬眼,涣散的意识重组中,天旋地转中喊出一句:“冷溪!”

      她为冷溪奔跑,朝着这个白色世界里唯一一个有色彩的间隙奔跑,只为她的一声呼唤。

      骤的腾空,林杳看着脚下,自己被悬在万丈高空,脚下是灯火辉煌的城市,灯光与黑暗的对比像是踩在正在燃烧火焰上,脚底被照亮,天空下着雨,林杳闭眼仰头让雨水冲刷着,如果没有冷溪,她宁愿坠落……

      能看见所有的的橱窗都闪着营业的灯火,每一间酒水店都没有打烊,所有的霓虹灯都努力的闪耀着,凌晨五点半,热闹喧嚣与严寒并存,但是林杳孤身穿过每一条街。

      可能真的是那一瞬间她随雨落下,赤脚在这个虚幻的城市流窜。

      推开所有酒馆与咖啡店,找过所有包间与卡座,林杳丝毫不在意自己衣衫褴褛与这里格格不入。

      直到,推开那一扇雕花的木门,看见冷溪穿着黑丝绒的裙子唇上还是棕红的口红,神采奕奕的模样,她捧着的咖啡香气缭绕,脚底的墨绿色地摊舒适柔和。

      她让林杳意识到自己饥饿,疲惫,寒冷,窘迫,不安,意识到自己的需要。

      她只要坐在那里笑盈盈的看着她。

      林杳才像正真的活着,身上所有的不适才能解脱。

      她走近,冷溪向她伸手,林杳全身湿透,头发上滴着水,水滴进她黑色的裙子里瞬间没有了印记。

      她清楚得记得,她摩挲着冷溪的脸,她的唇留在自己唇上的感觉。

      林杳睁眼……那只是一个梦。

      梦境清晰里的触感还停留在唇上,手指上,身体上。

      林杳揉了揉眉心翻了个身,眼睛闭了闭,再次的睁开,摸到枕头边的手机,是冷溪发来的信息,问她早安,并着昨晚没有回复的晚安和小视频一起出现在手机页面里。

      手机里现实着现在已经是中午11点多了,林杳回了冷溪信息,坐起身来,还没来得及点开视频,房间门“吱呀”一声开了,姥姥手里拿着冒着热气的碗,将白开水放置在床头柜上,坐在床边伸手探向林杳的额头。

      烧退了,林杳想同姥姥说话张口才发现喉咙里针扎似的痛,姥姥埋怨她又瘦了,瘦出了骨像,林杳自己倒不觉得,但是,她是又长高了,这点林杳自己有明显的感觉。

      学期初的校服穿着显宽松,学期末合体了不少,她以现在这副身体面对姥姥,她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小女孩了,一下子林杳觉得自己和姥姥也有了距离感。

      姥姥说妈妈去隔壁房间睡觉了,昨晚上守了她一夜。此刻林杳才发觉得自己浑身粘腻。

      待她洗完澡,含着牙刷站在洗漱台边举着手机看冷溪的的视频,姥姥嚷嚷着给她做吃食去了。

      林杳离开的几天里,冷溪每天都要录一个小短片记录自己的一天,然后,发送给林杳,好像做什么事情都惦念着林杳一样。

      昨天的小短片里冷溪一大早就起来洗内裤,说自己不知道大姨妈会今天早上报到,然而鬼知道它下个月会什么时候报道,它想什么时候报道是它的事情了,不过又得买内裤了,冷溪在视频里边搓边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的漫无目的的对着镜头说着。

      林杳想到了昨晚上的梦。

      余晴女士又走了,冷溪回爸爸那儿住去了,经常,房间放一整天的歌,跳一整天的舞,爸爸总是装作没事人一样。

      冷溪每天在房间里踩着拍子疯狂的跳着,楼下的客厅都能听见狂躁的鼓点。
      冷爸每次敲门进来,冷溪总是保持着不同的姿势,或是贴着墙下腰,或者在地上一字马玩儿手机……这让冷爸觉得冷溪相当闲适的一天总是被她自己安插得满满当当的,而作为一个中年人的他却总是将自己置身于虚空之中。

      林杳举着手机把视频看完后,把嘴里的薄荷味的泡沫吐尽后又拿冷水擦了擦脸,觉得人精神多了,终于回来了,深呼一口气,窗外古镇的滋味被风吹进来,有鸟语,“唧唧切切”堆满耳边,林杳穿戴好准备下楼去,手压低了帽沿,路过走廊时,隔壁房间的门还是紧闭着,妈妈在里面睡觉,吃完姥姥做的饭,林杳坐在楼下晒太阳。

      明天是除夕了,姥姥在楼下的小院子里收拾明天要用到的菜,太阳暖烘烘的烤着,有种让人置身于小阳春的感觉,林杳想说说话,喉咙还是针扎一样的痛。

      姥姥边择菜边同她闲聊,说是舅舅,表姐,表妹,表哥他们明晚上能到,这周遭都是亲戚,大家离得不远,明天晚上年夜饭有得准备的。

      林杳有一个伯母是住这附近的,伯母家的一个表姐比林杳大一岁多,是林杳自幼的玩伴,她与舅舅们的孩子们不同,不像他们总是成群结队的把林杳隔离开来。

      姥姥说,那个表姐今年没念书了,也不在古镇上住了,被伯母带走了,说是走的时候是被伯母一手摁上车的。

      林杳坐在一旁安静的听着,回忆着小的时候和表姐一起在古镇窄窄的街道里玩耍,那些沿着墙角里爬行的虫蚁,除夕后在人家门口没有燃尽的小爆竹,甚至是一些丢弃在光天化日下的瓶瓶罐罐,都是新奇的玩具。

      而舅舅们的孩子则站在屋檐下乖巧的玩着他们悠悠球或者是机器人,两极分化十分严重。

      林杳和表姐小时候的皮孩子时期,一去不复返,表姐的小名叫欣欣,林杳叫她欣欣表姐。

      林杳坐在太阳底下,隔壁家的霍老太太杵着拐杖来串门子,姥姥叫林杳给她搬凳子,拿糕点。

      霍老太太八十多岁的年纪了,记忆力大不如前,耳目也不大好,就着林杳的胳膊坐下,连连说了几声谢谢。

      霍奶奶端详着林杳以为是年节初来乍到的少年郎,问姥姥这个年轻人是她家什么的亲戚,头次来么?之前没见过。

      林杳眼中闪过诧异,不过看她怔怔的神情,还有眼神中的迟缓也明白了,她忘了,还有自己变了。

      她在故乡人的眼中成了外乡人,这是霍奶奶开始的。

      霍奶奶手里握着拐杖,看着眼前如此年轻的林杳,晒着如此和煦的太阳,仿佛自己也是年轻的模样。

      那年的夏天,好像是六十多年前的夏天。霍老太太一直混沌的脑海里突然蹦出“60多年”这个词,让她不禁从衣兜里扯出一张绣了金鱼的手帕来揩了揩眼角,说:“我六十多年前出嫁的。”

      看手机的林杳和择菜的姥姥都有点惊异。

      “我六十多年前出嫁,我坐在凉轿里,抬轿子的有我的兄弟,我只有一个兄弟,我出嫁他来抬轿。

      凉轿里四面八方都是通风的,那天很热,我擦了粉,盖头盖着我的脸,我哭得透不过气。

      我看得见底下,路边有草狗尾草绿得和田里的穗子一样,草上都是红纸屑,我知道已经走到田坎上了,路走了一半了,我离家也越来越远了……”话语里的逻辑清晰,但咬字有点含含糊糊的。

      林杳和姥姥更加惊讶,这个糊涂了的老太太怎么能如此清晰的记得这些,要不是因为霍老太太的声音是粗嘎的,声线是颤抖的,吐词是含糊不清的,林杳和姥姥一定会认为她清醒了过来。

      不过林杳温柔的看着她,通过她松垮的肌理参透她时隔六十几年的少女时的笑。

      林杳想起了冷溪,那时候坐在她身边,她举着镜子描眉画目,窗外是灰扑扑的冬天,教室里的雾气朦胧了外面墨绿的枇杷树,她擦好口红转过头来,把刚上唇的红色全印在她的脸颊,然后一脸狂笑的看她呆滞后手忙脚乱的在脸上乱抹着。

      林杳想知道霍奶奶年轻的时候是不是和冷溪一般鲜艳,转念一想霍奶奶年轻的时候怎么会和冷溪一样,这个世界上再找不出第二个冷溪式的少女。

      林杳抬头看着天上浮着的云,低头看了看清淡的古镇,觉得自己泡在一杯茶里,一吐一吸都是香的,很是惬意。

      姥姥择好了菜端进屋里,霍奶奶有一句没一句的和自己说着话,不知不觉的坐过了一下午。

      冷溪打来电话问林杳烧退了没,春节怎么过,有什么好玩的,有没有想她,想她有没有定时想,想她为什么不主动给她发信息,发信息为什么不说想她等等,一系列的问题之后,冷溪推断得出结论:林杳想她不给她发信息,说明想得程度不够,说不定有可能林杳并不想她,因为不想所以也根本想不到给她发信息,所以林杳不想她。

      林杳在电话里解释一通,从发烧解释到她想冷溪,再从想冷溪解释到发烧,最后把自己给绕了进去,绕来绕去,盘根错节,最后林杳放弃了解释,不甘心的对着电话闷头闷脑是说了一句:“我就是想你!”

      怪她不善言辞,说不出想她有多深。

      过了十几秒之后,林杳听见电话另一头冷溪努力想要压制住的笑声,然后反应过来:冷溪故意绕她的。两个人拿着手机嘴角都抑制不住的疯狂上扬。

      林妈路过走廊看见林杳脸上灿烂的表情被吓了一跳,林杳什么时候又学会笑了?

      林妈正诧异的问她跟谁讲电话,林杳说是冷溪,冷溪也在电话另头问是不是林阿姨,林杳说是,转过头和妈妈说了两句话再把手机放耳朵边时。

      “林阿姨新年快乐!!!林阿姨身体健康!!!林阿姨越活越年轻啊!!!!”林杳耳朵差点没给震聋。

      “她走远了。”电话那头呆了几秒钟后。

      “哦。”

      “你在故意讨好我妈?”林杳说。

      “有吗?没有啊,要给家长留下好印象嘛……”冷溪在电话另一头说。

      除夕夜里晚上小舅舅,小舅妈,表哥表妹先到,后来跟着是大舅舅,大舅妈,另一个表姐。

      姥姥是世界上最好的姥姥,非要自己去接每一个孩子。

      每一年姥姥家里都会上演一出孔融让梨,林杳就坐在沙发上安安静静的看着表兄妹的互相推让着压岁钱。

      观战的时候,小舅妈见自己的孩子都收过了压岁钱于是凑过来说,杳杳是客人,难得过来一趟,小舅妈没给买什么,给杳杳包个红包,想要什么自己买,要好好学习。说着把红包往林杳包里塞,林杳压根也没拦着她,看她自己兀自的自导自演。

      她在外乡人眼中也成了外乡人,这是从小舅妈开始的。

      林杳从不和舅舅家的孩子们说话,从小就这样。

      小时候大舅舅带着林杳和表姐去隔壁巷子吃席,穿戴好了之后大舅舅要先牵着表姐在古镇上的街边擦皮鞋,再去隔壁巷子吃饭。擦皮鞋的是住古镇上的扁叔,扁叔擦皮鞋连洗带擦包刷油,总共1块钱。

      大舅舅一双大棕皮鞋,一双鞋,大表姐一双小黑皮鞋,两双鞋,扁叔收1块5。

      父女俩擦完鞋也欣赏完自己脚上的鞋有多亮时,林杳坐在街沿边儿和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欣欣表姐玩儿翻绳,大舅舅看了一眼林杳脚上的布鞋,叫林杳自己去隔壁巷子吃饭,他和表姐先走了。

      林杳不以为然,坐在老街沿边儿和欣欣表姐还有扁叔玩儿得忘了时间,后来姥姥来找她,把她牵回家煮了一大碗的抄手给她吃。

      林杳小时候皮,但是不傻,成天东窜西跳的假小子,内心一直很敏感,自那之后她就不再和舅舅表姐站在一起了。

      林杳见该收的红包都收齐了,任务完成了,就说感冒还没好先上楼睡觉了,余下一室空洞洞的热闹。

      后半夜林杳睡得迷迷瞪瞪的,听见姥姥和妈妈在说话,林妈早起要坐车离开,是A市那边出了点事情。

      姥姥在房间里和她收拾东西,边收拾边说话,故意压低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依旧显得突兀。

      “我说过很多次了,你要是真的不想养这个孩子,就给我养,你们不拿她当宝,我拿她当宝。”姥姥收拾了一包吃食往林妈的行李里塞,让她带走。

      “妈,她是我的女儿,我怎么可能不想养她。”林妈拉上背包的拉链。

      “你自己看看,这孩子从那次回来之后,一次比一次瘦,你们到底要她怎样?”

      “我也很担心她,我不知道怎么办……唉……”林妈深深的叹了口气。

      “你们要不然就让她留在我身边吧,至少生活上我可以照顾到她……”

      林杳默默的翻了个身,床吱呀了一声,然后余下安静的睡眠,直至第二个清晨。

      冷溪在昨天的vlog里说想看看古镇长什么样子,林杳想了想附近有什么好玩儿的,于是揣着手机直接奔去了庙会,但是她算错了一步,这个时候的庙会人山人海。

      林杳够高举着手机,对着镜头傻了吧唧的笑,极少看见她这样笑,隐隐露出两颗虎牙,就算人多得难寻立足之地,林杳也依旧是最耀眼的。

      被来回的人挤着,林杳举着手机录着,像冷溪给她录volg一样,庙会上的杂耍,被扯成一团一团的雪白的龙须酥,叫卖的一大碗里只有一根的拉面,还有那些小贩小摊上卖的精致的小玩意儿,林杳买了一串糖葫芦举着手机边走边吃。

      林杳嘴里含了个糖葫芦,前面的小摊上卖饰品,林杳买了个镯子,看着它放在阳光底下用手机录着阳光照耀下的光感,含着糖葫芦对着镜头含糊不清的问冷溪喜不喜欢,仿佛冷溪就在镜头里对她说喜欢。

      来旅游的人还蛮多,林杳弯着腰挑镯子的时候,旁边两个女生欲言又止,林杳转身正准备走,其中一个女生突然鼓起勇气上前叫住了林杳,“小哥哥,可以加个微信吗?”

      林杳站在原地有点不知道怎么回答对方。

      “小哥哥加个微信吧。”另外一个女生也跟着上前说,林杳手拿着糖葫芦和装镯子的盒子,另一只手拿着手机,顿了顿说了一句:“不好意思,我用□□。”然后转身挤进了人群里。

      两个女生惊讶的看着对方,是个女的……

      晚上冷溪在卫生间里卸妆,手机“叮――”一声特别关注的提示音,冷溪正往脸上敷了层面膜,拿着手机塞了耳机走出卫生间准备上楼去自己的房间去,正巧碰见要出门的爸爸。

      “爸,去哪儿?”冷爸加紧了臂弯里的文件夹,弯下腰去提鞋,“有点事情要处理。”说完就走了,“大过年的什么事情?”冷溪纳闷,自己踏着拖鞋上楼去了。

      林杳的微信界面里多了一条语音,林杳放下手中的笔和速写板点开那条语音,“小哥哥,你的微信我有加噢,哈哈哈哈……”,是冷溪。

      冷溪坐在自己的梳妆镜前举着手机看着林杳在庙会给她录的视频,看得她也想去那里,去庙会看杂耍吃糖葫芦买各种小玩意儿,顿时感觉自己的房间那么小,房子那么小,装不住她,想要出去啊,和林杳一起。

      “我的眼镜掉了,今天去庙会给挤掉了,捡起来的时候被人踩碎了。”林杳在微信里说,冷溪想到她早就看林杳脸上那副黑边的眼镜不爽很久了,一直没找到机会让她换……

  •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能看到我,就说明解锁了。
    如果解锁了你也没有看到我,说明你没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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