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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林杳啊 ...

  •   从宿舍的二楼望去,那条被老树灌木半遮半掩通往教学楼的路上已经陆陆续续的开始有人了,迷彩的军训服装,参杂在高二一群浅蓝色的校服里尤其惹眼,又是一群新鲜的血液。林杳扣好衣领上的扣子,提上书包出门加入他们,清晨的空气有些冷冽。

      同路的女孩子们,扎着长长的马尾背着包奔跑着,那些头发像飘扬起来丝滑的缎带,带过一缕馨香的风,书包上长串的铃铛叮叮当当的随着她们的步伐响着。

      最近她们好像都喜欢在书包上挂一串糖果色的铃铛,就像前段时间她们喜欢在头上别根草或者别一片很仿真的红烧肉。

      女孩儿的审美都很有趣,也很…可爱,林杳甚至生出想要去摸一摸的想法,当上课支着头出神的时候。

      二十好几的李一璇也同样,之前同她逛街,在饰品店里有遇见这样怪异但很流行的小饰品也会欣喜的买下来,而林杳则立在一旁吸着饮料,看她挑着不同的颜色和款式,反复对比。

      当然林杳不会介意陪李一璇逛街,也不会介意陪李一璇一件又一件不厌其烦的试衣服。

      有时候没有李一璇的陪伴,林杳也可以悄悄的看一个女孩子看很久,她很喜欢看她们涂不同颜色的口红,穿着裙子,带着闪闪的小饰品,很光鲜很迷人的模样。

      不是羡慕,她不会有这样的穿搭,每个人都是不同的,她只是痴迷与一种叫“女孩子”的可爱生物。

      李一璇应该是一个很温和也很随和的人,她觉得什么都很ok,很容易满足,很容易开心,真好。

      军训就这样开始了,一群白生生的学生穿着迷彩服站在操场上有些滑稽,林杳站在队伍里,教官正在训话,太阳底下气温不短的升高,塑胶跑道被炙烤着发出阵阵刺鼻的气味,整个操场除了教官中气十足的声音外,就一片寂静,队伍中间一个同学突然流鼻血被人搀扶着往医务室送去,引得队伍中人向充满冷气的医务室投去羡慕的目光。

      林杳站在原地,脚跟离地,双手贴紧裤缝,内心有些躁动,炎阳下的气温将后背炙烤出湿腻的感觉,静默的队伍中,身上的感官被放大,能清晰的感觉到一滴汗水从发间滑落出从耳后滑落进衣服里,在厚重的迷彩服里蜿蜒向下然后停滞,让人心痒难耐。迷彩服里的内衣一点一点被湿透。明明很想动,明明真的不能再坚持了,却还是咬着牙挺着。

      余光瞥见身边的陈思思,她微微颤动着,已经无声的哭了。教官还在怒吼着呵斥着他们,没用,无能,国家的废物,时代的败笔!能明显的感受到队伍的气氛很低沉带着些怨愤。

      ……有什么东西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站军姿过程中整个队伍涣散的思维开始慢慢聚集。

      从操场的入口,开始,一个人两个人三个人…渐渐的,一个班的人意识到,帮个操场的人意识到,主席台上的总教官也注意到她…

      一个迟到的女生…

      然后像星星之火隐隐骚动慢慢燃烧,队伍中开始有人议论微声议论“校花啊…那好像是校花…”“她在往六班走,应该是校花。”“那个就是群里一直说的冷溪啊,终于看见活的了…”“她怎么现在才到?”“我也想问,我觉得她可能要玩完。”……全年级的人注视着她朝六班走去。

      林杳站在队伍最后一排望着她,被阳光赤裸裸照耀的世界里,被曝晒在太阳底下的人。头有点晕,眼前发蓝发绿各色的光斑开始交错,身体有点感受不到温度,四周都是嘈嘈切切的私语声,林杳觉得自己好像沉在了水底,耳边的声音瓮里瓮气。直到身边有个人,带来一缕风和一点在炙阳下令人舒适的馨香。

      冷溪站在她的身旁。

      林杳觉得此刻自己体内警铃大作,还好此刻是在站军姿不用与她有任何的交流。

      冷溪穿迷彩服很好看,好看到好像她穿的不是迷彩服,而是T台上还未展出的时装,像时下即将流行起的新元素,冷溪没有化妆,素唇素眉五官精致。

      校花就这样高调的返校了,返校后第一件事就是被教官点名批评,六班冷溪军训迟到记过,这的确很高调,甚至让这个年级所有的新生都记住了有这么个人。

      后来校花就顺利的打入大家的内部,她只是从外地演出回来不想军训旷了两天课而已。

      军训途中休息的十分钟可以看到由她为中心的一个小团体,军训结束后也能看到她身边总是跟着一堆人,反正校花就算上厕所,也会有群女生陪同。

      这让本级男生很绝望,连女生都要来抢人。军训是在开学后的第三天开始的,很多外校生学校地儿还没捂热,就开始有人给冷溪递情书了,竞争之惨烈可想而知。

      冷溪脸上看不出什么来,原地休息的时候林杳看着她,和她们说说笑笑。

      军训结束了,天气还是热。林杳摆弄着桌角的小植物,那是她特意买来养在教室里的,比拳头稍大一点的小玻璃罐里,有一株小小的多肉,灰绿灰绿的,丰腴的叶片末梢是浅淡通透的紫色,像是有人拿水彩给它点上去的。林杳很喜欢它,它叫小小森。

      林杳的每节课下课后都会自己默默的注视小小森,军训结束后,有些东西正在悄悄的改变着,比如班上的氛围,林杳不能很专心的看着小小森发呆了。每一节课下课都会很嘈杂了,大家彼此都熟悉了,课间的十分钟,林杳都会听到前排的女生围绕着冷溪谈论着穿搭美妆护肤和恋爱,林杳总是会有意无意的听到她们时而欢笑时而感叹,又时而赞美,当然还有“齐花花”细哑的尖锐的刻意的附和。

      大家都有意无意的宠爱着迁就着爱护着冷溪,会似有意似无意的帮助她接近她,金岚涛去讲台边接水的频率越来越高,会故作嫌弃的朝冷溪竖根中指再佯装不耐烦的帮她接杯水;陈思思会打听她放学后坐哪班车,好恰巧与她同路。林杳看着这间教室,来来往往的人,此起彼伏的笑,桌角的小小森也好像也在低声的说话,林杳撕了一张便签写了一行字贴在了它的小玻璃罐上。上面写着:万物晴朗,按时成长。

      史上最风度翩翩帅气迷人的班主任程哥不太像班主任,比如:他没有温水瓶,没有地中海,也没有方言口音……他有时候会带瓶饮料来上班,有时候会在体育课去找金岚涛、李贺他们打篮球,他很会为人处世。办公室里的八卦老年团都会在批完作业后聊两句家长里短顺带夸他两句。

      但是的确,校领导们和班主任团们都觉得他当个老师太屈才了,他适合大城市,适合更好的工作,至于为什么会来当个小班主任,谁都没打探出来为什么。

      林杳在走廊上,晚自习后的疲累握住了她的神经,天气还没有正式凉下来,今晚闷热异常闷热,大约晚上会有一场雨。走廊上亮着大灯,照得明晃晃的,照得疲累在林杳的脸上无处遁形。有人刚从教学楼出来,手上还捧着食堂带回来的夜宵,空气中有方便面的味道,有炸土豆的味道;有人是火急火燎的回到宿舍放好书包后,奔出来收床单衣服的;还有人穿着睡衣站在寝室门口,同隔壁寝室的人说话。

      林杳走过一个转角,回到自己的寝室带上门,那门经过多届师姐门的磨练,已经温顺无比,轻轻一带,“哒”的一声就合上了,隔绝了外面的闹热。林杳翻上自己的床,坐在上面,耷拉的腿儿,林妈打来一个电话。

      “喂,杳杳?在宿舍吗?”电话那头的声线有些空旷,不难猜到林妈在医院。

      “嗯,怎么了?”

      “你周末回来吗?”

      “回来的。”

      “过来看看奶奶吧。”

      “哦,好。”

      “嗯,早点睡觉。”

      “好,晚安。”

      外面,起风了,天有些昏黄。

      宿舍,熄灯了,黑茫茫的。宿舍外面的老树上栖了只不知道叫什么的孤鸟,“呜啊!呜啊!”拖长了嗓音有一声没一声的叫着,叫得让人心头发麻,风摸黑窜了进来,扰得人也不得好眠。

      静了片刻,只得一瞬间的暂停后,几声脆响,接着就像倒豆子一样,一片雨幕了。天气要开始转凉了,林杳平躺在床上想着,然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脑子里的弦一断,终于经过这一个星期的挣扎陷入了深眠。

      不知道睡了多久,昏黄的天空骤然被闪电撕裂,一瞬间恍如白昼,然后“咵擦!”一声巨响,把深眠中的林杳捞了上来,恍惚中好像回到了昨天下午。天朗气清风景和畅,他们都笑得很开心,连桌子上的小小森也很愉悦。林杳也很开心,看见他们围在一块儿谈论着一些天南地北的趣闻。看见她,冷溪,被人们包围着,簇拥着,衬托着。看见她的侧脸,眉眼带笑。

      林杳在恍惚中伸手去摸摸她的眉毛,去摸摸她的嘴唇,正当伸手。幻影忽散,昏暗中,是自己空空的寝室,林杳抓了抓头发,翻了个身,才发现自己也在笑。

      第二天醒来,不知道雨什么时候停的,宿舍门口的积水未干,门口的老树被风吹断了一大截枝桠,林杳跨过去,心里想着昨晚那只孤鸟会不会就是站在这截树枝上被狂风吹跌下来,她曾经也收留过一只。

      食堂里排了长长的队,林杳吃了好几天的鸡肉卷了,习惯了一种食物,会吃到腻味为止的,前面那个女生也是班上的,叫徐熙,脸圆圆的,眼睛圆圆的,鼻子圆圆的,连嘴巴也圆圆的。

      林杳站在她身后高出她一个头来,好像她意识到后面有人转过身看了林杳一眼,发现是同学,对林杳笑了一下就转过身去了。

      林杳提着早饭到教室时,冷溪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此时才不到七点。林杳发现冷溪这几天早上会在七点钟前到教室睡觉,然后在程哥来守早自习前醒过来。林杳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慢慢的吃着早饭,前排的冷溪还趴着,墨黑的卷发从衣领处倾泄下来,垂在肩下。

      冷溪动了动,眨了眨眼立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女孩子的夏季校服总有一套被她们拿到校外改小了不止一个号,遇到风纪仪表检查那天就换上没改的那套。

      她们夏季校服的白色衬衫本可以垂到大腿根处,却被改到刚好卡住腰。

      林杳吃好早饭去接好水打算回座位去,转身抬眼就看见冷溪睡眼惺忪发丝蓬松,挺着身子伸着懒腰,脖颈白皙,露出半截紧致腰腹,自胸腔到腰间的起伏与线条被一览无余,她是个舞蹈生。

      林杳觉得嗓子紧了紧目光在她身上移不开,冷溪揉了揉眼睛看见站在身前的林杳端着杯子,杯子里热水腾起袅袅水雾,这是个人男生还是女生……,冷溪看着她,眼中有些好奇。

      林杳别过脸朝位置走去,冷溪转过头去看她,她很高,清瘦,头发细碎柔顺贴在脖子和耳后。开学这样久,好像没有注意过她,也没有与她说过话,她叫什么名字。

      数学课代表韩栋第一节下课后抱来了昨天批改好的数学练习册,一组一组的发下去,班上的人名字都记得差不多了,前几组发得很流畅,发到最后两组的时候,一本练习册上面写着林杳,但是韩栋印象里对班上有没有这个人很模糊,于是举起这本练习册朝班上大声问了一句:“林杳在那一组?”

      冷溪正在同徐熙陈思思说话,两个女生纠缠着围绕着她,韩栋一问,冷溪顺着他的目光向后望去,后面倒数第二排那个中性发型的人,应该是女生吧,举起了手。

      她就是林杳,冷溪望着她勾唇笑了一下,右眼被鬓边的卷发掩住,林杳不巧也望见了她的风情万种……

      周末如期而至,林杳拖着自己的行李箱坐在大巴车上。奶奶转院了,林妈把医院地址和病房号发给了林杳,现在已经是晚上八点了,手机里的新生群里信息栏不断往上窜,好像是在讨论下一周艺术课开课的事情,李一璇神不知鬼不觉的的改了个群名片叫【外校生】李一璇,继续在群里活跃着。林杳翻了几条信息觉得有些无聊,按下熄屏键后,车启动了。

      耳机里的音乐开得很大,林杳望着窗外,车还在市区里车道拥堵,开得很慢,路边都是周末被学校放出来的学生。前面有个熟悉的身影,车子向前驶过,那是冷溪。

      冷溪正和朋友在街边慢行,化着浓妆穿着吊带和短裤,只拿了个手机,一头鬈发被放下来簇拥着脸庞。在暖光下的街头同朋友们玩笑打闹但平时在班上平易近人的样子格外不同,周身的锐气,更加的真实。那穿着黑衣直发的女生揽着她,后面背着乐器的男生笑着追随着她们,大巴车驶过,冷溪的身影离开了林杳的视线。

      林杳不懂,冷溪与陈思思不同,冷溪也与徐熙不同,冷溪与李一璇也不同,总之她与她见过的所有女生都不同。

      她不是那天练功房里油画里走出来那个女生,也不是军训时那个有万丈光芒的女生,也不是班上那个温和明艳的女生……

      正想着,对面座位上一个女人和她后座一个中年男人用粗鄙得难以入耳的方言吵了起来。

      林杳眨眼看着那个女人,她身上杂乱的气味通过肢体的挥动和空调风煽动涌向林杳,让人觉得她活像一块卤水浸过,店里陈放过,菜市里贱卖过,苍蝇蚊子萦绕过的一块死猪肉。

      再加上空调的冷风一激,心里更是泛起一股想要呕吐的欲望。林杳摇了摇头,差得远了。

      林杳没想过会和冷溪说话,也没想过要和她说话,她觉得她们的人生不会有什么交集,她也不必去扰乱这本来就应该如此的轨道。林杳喜欢看她,喜欢看任何美好的东西,她觉得冷溪的一切都很美好,冷溪是万点星光下一个新颖又别致的存在。

      林杳站在病房门口,门牌号与林妈发过来的一致,推开门,其他床的病人都移走了,只剩林奶奶与林妈还有一盏小夜灯亮着,林杳走进去。

      “妈。”

      林妈回过头起身去接她肩头的书包。

      “吃过饭了吗?”

      “吃了,你们呢?”林杳脱下背上的包。

      林妈拿过书包放在病房的柜子上,招呼她过来坐。

      “我们也吃过了,你过来陪陪奶奶吧,她想你了。”

      “嗯。”

      “妈先下去一趟,主治医生那边报告出来了。”林妈说着,推开门就出去了,仅余下林杳和林奶奶。

      “好。”

      林杳将凳子朝病床挪近了些,病床上林奶奶的咽喉下的那个大洞插着一个粗大的管子,她已经瘦脱了相,和记忆里那个精干的奶奶截然不同,她的一呼一吸都使这根管子跟着抽动,看着极其艰难和痛苦。

      此时已经是十一点多了,病房里只有缄默,和空调偶尔发出的声音,能听得见走廊上护士推车的声音,和外面渺小的车鸣。终于林奶奶打破了这沉默。

      “林杳……”奶奶的声音变了,从前中气十足,尖锐泼辣,如今沙哑粗嘎,被病痛折磨得衰微。她每说一句话都要伴随着一阵喘息,像极了溺水挣扎的人。

      “嗯。”林杳陷进了自己的思绪里。

      “对不起。”可能是情绪剧烈的起伏引起了林奶奶一阵剧烈的咳嗽,然后一口脓黄色的痰挂在她干瘪的嘴边。

      林杳起身扯了张抽纸又俯下身去为她擦嘴,林奶奶的眼眶里蓄满了一泡热泪。

      “我…”又是一阵剧烈的喘息。

      “都过去了。”林杳说。

      “我知道,我…知道…你心里很难受,我对…对不起你…”林奶奶有点泣不成声。

      “我…不求你能原谅我,我只希望…我能看到…看到你结婚…结婚…看到你生子…我想看到你后半生…能安稳…”林杳坐在病床前,神情有些呆滞。

      林妈这个时候走了进来,“妈不是让你少说话嘛,少说两句吧,好好休息,杳杳这么大了,您别操心了。”说着将林杳拉了出去。

      林杳站在那里,觉得自己才从一个泥泞的坑里爬上来,回忆又将她拉了回去,眼眶里没有泪水,心也不会再觉得痛,有些迷茫还有惘然。

      只是没有任何预兆,骤的一句垮堤的洪流从两片嘴唇里窜出来。“我爸呢。”

      林妈愕然,“我们也不知道。”然后滑入沉默。

  •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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