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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第 5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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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再次抬头,顾云沛的眼睛已经没有任何情绪,双瞳因为专注,如猫般凝缩成奇异的竖长型。
周围的村民,像中了魔咒般,在灰白的气氛中,向顾云沛缓缓缩拢。
在顾云沛视角中,他们中的大多数,仍然和刚开始样,呈现平面状,如一个个毫无表情的橡胶人,甚至连长相都差不多,两只眼睛,一只鼻子一张嘴。但他们是真正的人类,是凌至的献祭者。
而有些,则越走,越变得鲜活,身体凸显在画布以外,表情生动。甚至,顾云沛能看见他们流转的眼波和若有若无的笑意。他们的意识已被控制,是凌至的傀儡。
凌至是想告诉他,他的世界才是真实的世界吗?
但无论如何,这些都不重要了。在顾云沛眼中,这些人都注定会死亡,他要杀掉这些献祭者,全部!
否则,这些献祭者就会杀掉他。
“焰北,杀掉他们!”顾云沛的双唇,紧抿成一条线,传递给焰北的意识,清晰得令人发指。
——不论是人,还是傀儡,杀掉他们。
焰北骤然起身,抹了把嘴角血沫,径直向顾云沛走来。他的身体完全恢复了平日稳定,目光直视前方的主人。
两手之间,骤然凝出的蓝色光刃,不再像以往那样锐利,却变得幽暗而结实,如一板厚刃的斧子。
咔咔两下,焰北眼都没眨,解决掉两个个挡在他面前的村民。他扑倒顾云沛身边,双臂张开,挡在他前面,傲然直视正越来越迅速向他们包裹过来的血肉筋骨。
嗷——,傀儡们发出怪叫,裹挟着正常的、或者正在被控制的村民向他们扑来。
唰唰唰,顾云沛面前展现出奇异的场景,一片蓝黑的光芒充满整个视野,掩盖了刚才所有的灰白气氛,在这巨大的、蓝黑色的透明空气中,无数点猩红泡沫从中突出,迸裂开来,炸得漫天慢地,噼里啪啦从四面八方落下来。仔细看,都些被肢解的器官和血肉。
一大股浓烈的血腥气味骤然扩散开,如某种巨大的食肉花在身下缓慢开放。
突然,一张鲜活的女脸从蓝色光幕中挤过,向顾云沛凶狠扑来。她身着长裙,一半脸被焰北削落,靠着张薄皮挂在下颌,森白指骨胡乱挥舞,长卷乱发凌风乱飘。
顾云沛蓦然俯身,从凌飞手中抽出那把刀。就这瞬间,女人已经扑倒他怀中,带血指骨掐进他脖颈皮肉。
噗呲一声,顾云沛挥刀猛扎,钢刀从女人脑穴处全身没入。
女人面现诡异笑容,她嘴唇蠕动着,“孩子!”她模糊地泣喊。
一瞬间,母亲的脸和女人血糊糊的脸,在顾云沛面前交替闪现。
然而这次,顾云沛没有丝毫动容,一切都是假的,所有的看见都是凌至故意让他看见的。他紧抿住的嘴角,下撇成残忍弧度,看着这个酷似母亲的女人倒在自己臂弯之间,毫不留情地抽出钢刀,旋即,带血的脑浆泵出,喷得他满身满脸。
一点绿色随着他右手动作,在视野中跳动。那是他的生命监视仪,短短十几分钟内,他的生命度急遽下降,变成为原来的一半,“40”。
惨叫和厮杀声,突然熄灭,周围一片寂静。
顾云沛站起身来。此时,焰北已解决完所有村民,十指鲜血淋漓,残肢断臂堆满。
焰北就像一座巨大的绞肉机器,顾云沛一声令下,在场所有的人——好的坏的,人或非人——在他不可思议的力量和速度下,全都不堪一击。
顾云沛放眼四周,还是那平面如画般的花园:灰白而笼统的空气中:黑色岗楼、呆板的绿地、坏了的喷泉,倒塌的雕像。
唯一不同又极其刺目的,是大团大团的血液,如鲜红的花绽裂于绿地上,那些被削得无法分辨的肢体,真实得仿佛下一秒还在蠕动。
静静屹立在这之中的焰北,已经收起了能量光刃,他面无表情,满身的脓液和鲜血,带着死亡的气息。
一种巨大的悲呛感,瞬间淹没顾云沛,但也只是一瞬。
“你需要专注,放弃所有无谓的情绪,将能把控的意识放在最重要的事件上。”韦庄的声音不断盘旋在顾云沛的耳边。
“这是你唯一的路,但即便如此,凌至也胜券在握,这是因为,他比你还清楚,你的路将通向何方。”
他低头,脚下一条小径,在呆板的绿色中蜿蜒前行,伸向不远处的黑色岗楼。这是一条,凌至为他铺就的路,他带着嘲弄在路的尽头等着他,等着他自投罗网。
令人绝望的是,顾云沛自己,不得不沿着这条路,一直前行。
顾云沛收掉所有内疚,有些机械地对焰北说,“走吧!”
已经走到这里,就只能继续向前走。
黑色的巨大岗楼矗立在两人面前,遮住了天上的光,周围越来越静,越来越暗。
吱嘎——
绞盘转动,铰链滑动,夹杂着金属合页拉开的声响。
面前,是一条狭小的、阴暗潮湿的廊道,伸向黑暗。
顾云沛和焰北踏进门内,嘎吱一声,门在身后闭合。
一片黑暗中,好一会儿才能分辨出,廊道尽头,有小小的白色光点。
无意中挥手,一点绿色荧光跳跃着划过,顾云沛看见,腕表上的数字再次急遽下落,黑色的表盘上显示着个颤动的数字“35”。
他在黑暗中,自己对自己僵硬地点下头,打算继续向前走。
还未抬脚,一团黑暗挡在他身前,两条长而有力的手臂,如藤蔓般缠上他,一只手扶着他后颈,另一只手按着他头颅向下压,顺着力量的方向低头,顾云沛与焰北迎上来的唇相贴。
眼前什么都看不见,嗅觉和触觉的感官得以放大,焰北的面颊上还沾染着血液和尘土的味道,口腔里却温暖糯软,唾液微甘。
焰北的舌尖,缠绵着舔舐顾云沛口腔中每个角落,灵活游走中,释放出某种难以言喻的化学物质,侵入着顾云沛的五官,进入他的脑海,熏染着顾云沛,安抚着他所有的情绪。
“我在这里”焰北的声音从极近,但仿佛又极远的地方传来,萦绕在顾云沛头颅中。
失神的顾云沛陡然被这声呼唤般的情话唤醒过来。凌至,正通过他脑中密布的神经尘网络,将他的意识一点一点地抠挖蚕食,而焰北,则在这场赌博中押上他的性命,将顾云沛最后的百分之十牢牢控于掌心,无论如何,他有焰北……
“我爱你!”焰北的声音,清晰又柔软
——他有焰北,他就永远拥有生命的10%。
咔哒、咔哒,……
焰北和顾云沛的脚步声在深邃黝黑的廊道中反复回荡,刚才那微小的白点则逐渐扩大。远处,飘来若有若无的几声音符,听不清曲调,也分不清节奏。
顾云沛收敛起全部心神。他的百分之十,将带着焰北,去和自己的另外百分之九十,还有强大的数值公司对抗。结果必败,但人类所有的希望,不就存在于与必然失败的对抗中吗?
“你需要专注,将能把控的意识放在最重要的事件上。而这其中,焰北是所有事件的中心,他是你最强大的武器,是保护你最后的壁垒,更是凌至的最后一片碎片,是凌至的命脉。”
临行前,这句话被韦庄千叮万嘱。
还有一层意思,韦庄表面上并不承认,但心里已经默默退让:焰北是爱顾云沛的,而顾云沛,……
音乐声越来越大,首先能清晰分辨的,是大提琴拉出的低缓悠长的背景音,间或夹杂着小提琴忽上忽下的灵动跳跃,然后是合奏的鼓点和弦乐,最后,是宛转悠扬的钢琴声。
终于,走到终点。突然见到光线,刺激的顾云沛闭上双眼。
再次睁开双眼,面前呈现出诡异的场景——黑色、白色、灰色。
这是个废弃的、宗教用途的古剧院,中间方形的硕大舞台,四角各立一颗石柱,石柱直冲穹顶,上面的洛可可式浮雕早已残败剥落。
剧院两端,各有一扇离地约两层楼的高窗,灰色的天光透过腐朽的木窗格照射进来。
四处都是陈旧的灰色幕布,墙上是褪色的宗教壁画,蜘蛛在所有可能的角落中蔓爬结网,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
舞台上,破败的条幔布、倒塌的石雕像。七个人,身着黑色燕尾服,分别使用不同的乐器,占据不同的方位,合奏着一曲古典音乐。
顾焰二人所立之处,是一道拱门,正对着舞台。
顾云沛伸手,扯掉面前垂落的幔布,灰尘激扬飞舞。两人并肩走出,站在舞台前方。音乐还在继续,七个人始终专心演奏着。只是偶然,看一眼台下的两位访客,但目光呆滞,宛如几台摄像机器般。
顾云沛仔细观察着周围,终于,发现了让他一进来就觉得诡异的来源。他视野中所有东西,都没有颜色。就连身边的焰北,也已经变灰变暗:他的头发是深黑色的,他刚才还沾着血腥的脸颊变得灰白斑驳、往日新鲜的红唇也变成介于黑白之间的暗灰。
顾云沛,已经彻底失去颜色的分辨能力。
他抬起手腕,灰白色的数字“30”漂浮在腕表的黑色表盘上。
还剩下百分之三十,顾云沛深吸口气,稳定住心绪,将所有注意力放在焰北身上,他细细描摹他的轮廓,他的额头、眼睛、鼻梁和线条清晰的嘴唇。他需要把他的全部记住,哪怕只剩下百分之十。
慢慢地,焰北的外貌在顾云沛眼中,重新清晰起来,虽然,还不是原来的模样,但皮肤从死灰变得白润,尤其是他的右耳,那颗青铜鎏金十字架下的玛瑙,奇迹般恢复成原来温润而柔和的红色。
“焰北,我把自己交给你,我的意志就是你的意志,我的自由就是你的自由。”顾云沛凝视着焰北,脑中意识电波,如潮水般从一层又一层涌入焰北脑中。
焰北点点头,扶着顾云沛的双肩,将他向后推,让顾云沛面朝舞台,但背靠巨大石柱。他转身,凝神,准备对付即将到来的恶战。
Bang!
一声低沉的重低音标志着某段乐章的结束。临近焰北的其中两人,放下手中乐器站起身来。
音乐再次奏响,顾云沛的意识,空白了一秒。某种感觉,或者说是对某种音频的感知能力,再次剥离了他,音乐的声音好像小了,也好像空了,他的生命度再次下降,变成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