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绒绒都逼着我说爱它该怎么办》二月萧瑟

7、七

　　大喵子驮着芈鹿稳稳落在垃圾桶前。这里距离他家很远，见来了生人，有的野猫慌忙躲避，有的亮出獠牙发出威胁的声音。看见大喵子却分外亲切围着他喵喵咪叫得欢欢喜喜。

　　难道这群猫没看见我从大喵子背上下来？
　　难道不是骑着大喵子的我才是最厉害的？
　　芈鹿腹诽。

　　二狗子：“可是齐天大圣曾经背过的和尚也手无缚鸡之力啊？”
　　“人家是金蝉子转世！拜托看《西游记》认真点。但谢谢你们给我抬咖。”说话的同时芈鹿爬上巨大的垃圾桶，打着电筒寻找。

　　看不见大橘猫，光线所及处只有成包或是零散的垃圾。猫咪们不会弄错，大喵子也没有否认，老橘猫一定在这里。芈鹿闭眼仔细倾听，垃圾箱底部传出细微到几乎听不到的猫叫。
　　芈鹿长时间参与救援，身边时刻带着胶手套。堆积的垃圾会耽误救援。他以为猫狗会帮着他将垃圾尽数飞起来加快救援，猫狗的回答却和以往相同——他们下界时被没收了几乎所有神力。留下的那些只能保命。

　　芈鹿不假思索坐上垃圾箱边沿，担心踩伤可能在垃圾堆不知哪个位置的老橘猫，便只能尽力俯下身将垃圾一包包拿出，拿出后放在耳边细细听里面有没有猫叫。一包，两包，整包的垃圾，散落的垃圾，一点一点，小心翼翼。

　　“主人，我来帮你汪！翻垃圾也是狗狗的必修功课之一汪！”黑烟过，哈士奇变成了警犬，一边翻找一边细嗅。“主人，还在下面汪！”
　　二狗子朝垃圾的中心一个劲钻。“主人！找到了汪！要不要拖出来？”

　　“不要！”
　　体弱多病的老橘猫如果真在垃圾最下层，二狗子强行将它拖出只会给它造成二度伤害。
　　确定位置后芈鹿不再忧心踩着老橘猫，他跳下顺着二狗子的指引扒拉开所有的垃圾，终于在垃圾箱的最下层找到了奄奄一息的老橘猫。芈鹿脱下雨衣小心翼翼抱出大橘猫，嗅到熟悉的味道，老橘猫用头蹭了蹭芈鹿的手，发出一声细微的叫声。
　　要去医院。要在最快的时间里将大橘猫交到陈楠的手中。
　　可手机没电了。

　　“大喵子！带我飞！”
　　“人类，我和狗一天只能飞一次。”

　　“那你背着老橘猫飞！”
　　“可以飞，但没办法驮重物。”

　　“那召唤猫帮忙。”
　　“一天只能用一次。”

　　“那——你帮着找姐姐！”
　　“找不到。”

　　芈鹿哑口无言。
　　这两只算什么神仙的宠物？！

　　“我们是因为闯祸被赶出来的，神界不会允许我们拥有太多的能力。限制很多。”大喵子说得有气无力。神力散去，他恢复了普通猫咪的大小。

　　芈鹿脑中乱成一团。

　　“啊呜——”一声响亮的狗叫。
　　警犬二狗子变成了一只大金毛。认真嗅了嗅老橘猫身上的味道，终于从混杂的垃圾味，老橘猫本身的味道，各种路过的人身上的味道中分辨出陈楠的味道。仰头朝着上空用力一吸，想要捕捉陈楠的味道。“嗅不到。”
　　一声长长的狗叫。
　　野犬从各个角落窜出，呼朋引伴。
　　街道上满是犬吠。

　　“主人，找到了！我没办法变化背着你跑汪，但你可以更上我汪！”金毛二狗子冲在最前。
　　芈鹿抱着老橘猫紧随其后，穿出小巷便到了街上，芈鹿本打算在出租车，偏偏沿路连一辆车的影子都看不见。沿路皆有野犬出没，这些平日藏在阴暗处的野犬今日尽数窜来街上，有的在前方引路，有的躲藏于道路两旁的暗处吠声不休。

　　芈鹿紧抱着老橘猫跟着狗一路狂奔。
　　雨变大了。
　　雨迎面而来，湿透了他的脸颊和衣衫。
　　芈鹿毫不在乎，他裹紧大橘猫，全力朝前奔跑！

　　雨忽然停了。
　　芈鹿下意识朝上看了眼，上方蓦然多出一顶雨伞，撑伞的是猫。猫半浮在空中，肉爪子抱着那把伞。
　　“不用说谢。”
　　芈鹿也顾不得，只一路奔跑向前，跑了很久都没能遇见空出租车。这个时间点，出租大都聚集在酒吧KTV一类的地方，居民区路上比较少见。

　　幸好，他所在的地方距离芈粒他们不远，气喘吁吁跑了近半个小时终于将老橘猫交到了陈楠手中。
　　“你就不知道打电话吗？”芈粒开车朝芈鹿熟悉的宠物医院一路疾驰。芈鹿提前打了电话给医生，请医生务必相助，他抱着错误变成茶杯小博美的二狗子和波斯猫大狗子坐在前排。

　　后排坐上，陈楠分外小心的抱着大橘猫，用很小的声音同猫说话。“橘子别怕。妈妈一定会治好你的，一定。等你好了，妈妈给你买小鱼干，好不好？”
　　芈鹿抱着猫狗目不转睛听着前方，雨刷器不停摇晃。灯光成为一道道虚影。

　　车到达宠物医院时雨又小了许多。
　　陈楠想一个人坐会儿。
　　芈鹿在24小时便利店买了两杯银耳，让店家帮着加热。也不忘买点儿吃的喂小猫小狗，递一杯给芈鹿。“哈士奇怎么没来，不过这只小博美也很可爱呢。”
　　“姐姐，这是妖怪，哈士奇就是博美，博美就是哈士奇。”
　　芈粒一巴掌扇在芈鹿后脑勺上。“二傻子。”

　　芈鹿摊手。
　　看吧。
　　为什么孩子越来越不愿意和大人说实话？
　　——因为说了大人也不会相信啊！

　　“不过姐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芈粒喝了一口热银耳，缓缓说起前因后果。

　　陈楠五天前和男朋友扯了结婚证。次日她男友的妈妈忽然来，说要看看陈楠新装修的房子。房子是陈楠的，那妇人坐下来边和陈楠谈房产证上加她儿子的名字。
　　“陈楠姐又不傻。”
　　“是啊。”芈粒趴在栏杆上。被雨水浸润的城市空气似乎清新了许多，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揉了揉埋头找猫而有些疼痛的脖颈。“所以，杀鸡儆猴。杀猫儆陈楠。反正已经扯了证，陈楠也怀了孕。在那个女人看来陈楠逃不掉，就算她打了橘子又将它丢了，陈楠也不敢悔婚。”

　　芈鹿听得脑中一片混沌。结婚这种事难道不是相爱就可以吗？就算要牵扯进“两个家庭”，彼此间为什么要有这么多的算计与威胁？好好过不就行了吗？就像他父母那样。“陈楠姐姐男朋友怎么想？”
　　“妈宝。不论男女，听妈妈的话是好的，但总有该听和不该听的区别吧？”芈粒冷笑了一声，裹紧外衣进了宠物医院。

　　芈鹿喝完银耳再度把自己挂在栏杆上，看随着湖水摇动的路灯。
　　一只大哈士奇跑来蹭了蹭他。
　　“你不变茶杯犬和小博美了？”
　　二狗子眼泪汪汪，后脚站立，两只爪子朝芈鹿肩上一搭，哭得直抽：“主人，你认出我来了汪！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吗汪？”
　　“想多了。哈士奇常有，傻成你这样的不常有。”
　　二狗子歪着头脑袋想了想，大喜过望：“主人！我懂了！你爱我汪！这就是树上说的‘男人，你成功吸引了我的目光吗！’”
　　“滚！现在没心情搭理你。”
　　芈鹿继续半挂在栏杆上，半眯着眼。一动不动。

　　老橘猫终究还是走了。
　　挨了打，断了一条腿，被丢进垃圾桶，被许多垃圾压在最下面，呼吸受阻。还淋了雨。
　　宠物医生没有任何办法。
　　陈楠家被那始终没有悔意的母子占据，她也不想回去。她抱着老橘猫在宠物医院门口坐了一整晚，天一亮便在芈粒的陪伴下准备老橘猫的后事。

　　芈鹿回家，觉得自己的心里堵得被一股莫名之火堵得抓狂。他昏沉沉睡了一整天，晚上上自习时也有气无力。下晚自习与张宏新一路。
　　“你还在为妖怪的事发愁吗？”
　　“你的负离子抓鬼号又没能起作用。”
　　“因为我没看见实体。”
　　“请你告诉我——鬼的实体在哪里？”

　　“……日本的鬼就有实体。”
　　“谢谢，这里是中国。”

　　“接收批评。”张宏新扶了扶眼镜：“芈鹿，我改进了负离子抓鬼号，下一次一定能——”
　　“好的，我相信你。”芈鹿加快脚步回家，简单洗漱就将自己塞入被褥中，蜷缩成一团，一动不动。每日在他耳畔叫嚣吵闹的猫狗也安静了许多。

　　第二天中午芈鹿抽空回家给姐姐芈粒打了个电话，她今天也要帮陈楠处理老橘猫的事，暂时不会回来。
　　放下手机，芈鹿总觉心里堵得慌。

　　猫形大喵子迈着猫步走向芈鹿：“喂，人类——”

　　芈鹿心里升起一股莫名的火气：“你不是开口闭口神界仙女吗？你不是以猫神自居吗？你不是可以轻而易举召唤所有猫吗？为什么你就不能像电视里一样吐一口仙气给它，那样它不就活下来了吗？陈楠姐姐也不会——”

　　大喵子没有吵，慢慢回应：“我是仙女的宠物，倚靠仙女混得一口仙气。如今被抽了绝大部分仙力，能力比普通动物略高几分——改天命这种事，不能随便做。”
　　“没用！”话出口，便收不回。
　　大喵子不动声色。
　　芈鹿却知晓自己说错了。“对不起，是我口不择言……我只是——”坐上沙发，一动不动。

　　大喵子安静了一会儿，慢慢走向落地窗的位置，盘起前爪望着雾霭沉沉的天空。

　　二狗子翻了个身，打着呼噜喊着主人。
　　家里只有他的声音。

　　芈鹿犹豫片刻，小心坐在大喵子后面，伸手撸了撸神仙的猫。“对不起。”
　　“今天要吃小鱼干。”
　　“好。”
　　“你爱不爱我。”
　　芈鹿头点得像拨浪鼓：“爱。”
　　大喵子满怀期望伸出爪子。身体依旧没有丝毫变化。“算了。我没办法的，不管是神还是人总有做不到、完成不了的事。就像日落与月生，天地规律，结束是另一个开始。就算是仙女来了，也救不了所有的猫。”
　　“我知道……但生命有限。”芈鹿望着渐渐散开的云层，学习接受。
　　“昨天，那傻狗是想安慰你。”
　　“我知道。”芈鹿伸手摸了摸二狗子软乎乎的小肚子。二狗子瞬间醒来，小脑袋搭在芈鹿手上，小爪子挂住芈鹿的一根手指，软哒哒喊了声：“主人。”

　　芈鹿心中的阴霾顿时被扫出许多。

　　“主人，你靠近我是想要嫁给我吗汪？”
　　“滚！”芈鹿盘腿坐在窗边，猫狗一左一右，看云霭慢慢散去，看蓝天露出一条浅浅的影。

　　天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