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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4章 ...

  •   方简没有想到,葛韦道竟有这样一个老婆。
      他老婆叫葛俭圣,初中同学。后来听葛韦道讲,之所以娶了她,是因为在初中九年级一次几个同学出游时,他的一句玩笑。
      那天,他们几个同学相约骑车出去玩,正是年少青春意气风发的年纪。六个人中,就有两对是恋人,剩下他和葛俭圣落单。人家两对一路忙着谈恋爱,自然无暇顾及他俩。葛俭圣一路显得有些落寞,不是很开心,葛韦道问她有什么心事,她说担心自己将来嫁不出去。这句话一下子激活了葛韦道的雄性激素,他觉得一个女孩对自己说这样的话时,他应该有所表示,不然就枉为男人了。于是他笑着说:“我娶你啊。”
      后来,葛韦道考上了师范,摇身一变成了吃商品粮的城里人。而葛俭圣落榜了,落榜的原因据葛韦道讲是考前一个月她生病了。一个是吃上商品粮的师范生,一个是回到农村的村姑,在上世纪八十年代的观念里,这两个人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根本没有可能走到一起。
      可葛韦道说,命运跟他开了一个玩笑。
      他读师范二年级的时候,一天葛俭圣的嫂子找到了学校,对他说,葛俭圣一直在等他,一直不肯相亲,女孩子年龄拖不得,要他给个准话,葛俭圣还要不要等下去。这几句话就像当年葛俭圣那句“我怕嫁不出去”一样,又一次激活了葛韦道的雄性激素,不只激活,他被感动了,他觉得一个女孩这样为他守贞节太难得了,他太幸福了。于是他向葛俭圣的嫂子拍着胸脯承诺:师范毕业就娶葛俭圣。葛韦道在做承诺时忘记自己还有父母,忘记中国家庭的婚姻绕不开媒妁之言父母之命。
      他的父母不同意。
      葛俭圣第一次上葛韦道家时,就知道自己不受欢迎。但是她清楚跟自己过日子的人是葛韦道而不是他父母,只要葛韦道要她爱她,旁人她根本不需要考虑。在葛韦道师范临近毕业时,她怀孕了。奉子成婚是中国所有父母都没有办法抗拒的尚方宝剑,他们如愿步入了婚姻殿堂。
      婚后,葛俭圣的各种劣根一一暴露出来。
      尤其是对葛韦道父母的报复。
      她从嫁进门的那一天起就没叫过葛韦道父母一声“爸、妈”,说他们没生她没养她,既不是她父母,当初又不欢迎她;她三天两头找茬跟他母亲吵架,对着他的父母破口大骂。有一天,葛韦道的父亲起了个大早,把茅坑里的粪便都挑去浇庄稼了。等葛俭圣担着粪桶去挑时,发现没有了,立即跳起脚来放声大骂。葛韦道的父亲坐在屋里抽闷烟,母亲则扯起嗓门跟她对骂。一直骂到日上三竿也不停息。等葛韦道从学校回来时,双方也都骂累了。葛俭圣拉着脸坐在大门槛上,一声不吭,他母亲的哭声从右边屋里隐隐传过来。他去厨房,锅冷灶冷。他走到葛俭圣身边,正要张口,母亲一声悲号把他怔住了。他望一眼母亲的房屋,又看一眼冰冷的厨房,摇了摇头轻叹一声,转身准备离开。
      “死鬼,跑跑跑,就知道跑,有本事永远别回来。”葛俭圣粗大的嗓门在他身后恶狠狠地噪。
      这时候,葛韦道就像被呵斥的孩子一样,急忙折身回屋,闪进厨房去生火做饭。下米时葛俭圣会瞪着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他,他明明知道隔壁的父母没生火没吃饭也不敢多下一颗米。饭煮好后他随便扒拉两口准备去学校。“下午早点回来,去田里打药。”葛俭圣冲着他的背影喊。
      葛俭圣就像在葛韦道身上安装了监控,总能算准他回家的时间,不等他到家,各种农活就已经依次排队等候他了:打药、挖地、施肥、担粪、除草、割稻、打零工……干着活的葛韦道又像是被葛俭圣上了发条,而且上得很满,一放手便连轴转没个停。
      葛俭圣怎样对待自己都没关系,他都能忍,但她这样吆六喝五地对他的父母,他难过,也仅是难过而已,他阻止不了也不能阻止,但凡他表现出一丝丝的不满,就会掀起更大的风雨,与其那样还不如忍忍。不忍怎么办?葛俭圣说了,她当初进门他们不欢迎,那就别想她有好脸色。
      问题是她不止不给他父母好脸色,对他弟弟葛韦义也没好脸色。他弟弟葛韦义结婚时他们一家在深圳,既不回去参加婚礼也没有贺礼。理由是他弟弟没帮她带孩子。
      葛韦道跟方简讲这些的时候,方简心里有种莫名的疼痛,这种疼痛当时的葛韦道也一定体会过,不,应该是比这更加疼痛,她想。这该是人生中多么扎心痛心的事啊!自己的亲弟弟,在最需要亲人祝福的婚礼上,看不到唯一的亲哥哥的身影,也收不到只言片语的祝福!而哥哥也并不是远隔重洋亦不是公务繁忙,却是一句身不由己。弟弟的失望该是他一生中最为刻骨铭心的痛吧?
      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方简突然有一种冲动,她想拥抱他,拯救他,给他世上最温暖最销魂的柔情。却没想到,他在方简心中投下的沉重在他那里不过是云淡风轻。在后来的日子里,方简发现,对于没参加弟弟婚礼这件事,他并不愧疚,之所以多年后要在方简面前提起,不过是向方简展示自己在婚姻中的不幸与无奈,博取方简的同情。在他心里,弟弟只是跟他出自同一个子宫而已,有着同样的父母而已,亲不过老婆。再者葛俭圣这么一闹,不仅省去了来去的盘缠,也省了一笔礼金,还是挺划算的。至于弟弟,他心里也该清楚,哥哥为什么不去参加婚礼,都是他不义在先,得罪了嫂子,怪不得他。包括后来葛韦道得知他父亲为了弟弟的婚事去借了高利贷也没找他借钱时,也只是稍稍难过了一阵而已,并没有立即拿钱给父亲去还高利贷。
      原来是自己会错意也付错情了。多年后方简回想起当时的自己,总免不了暗自发笑,笑自己天真无知、愚蠢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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