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心归楚》无朝

71、第 71 章

　　盛夏傍晚的风带走了一天的燥热，天边的云浓重绮丽，执着地挽留最后一抹残阳。
　　顾燃把车停在小区附近，然后一手提着一大袋从超市采购的蔬菜水果零食，一手抱着刚在路边花店买的一束向日葵，悠哉游哉地往小区走，但逐渐加快的步调泄露了内心的急切，像极了去见热恋中的情人。想起刚才凭记忆一样一样把楚竹爱吃的东西放进购物车，他不禁又轻笑了一下，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占据胸腔，导致他整个人轻飘飘的，脚步都快虚浮了。
　　也许是太久不干蠢事，也有可能是太想给对方一个惊喜，快到小区门口时，顾燃才突然记起这里不准外人进入。
　　他无奈地掏出手机拨出楚竹的号码，蹲在枝繁叶茂的榕树下默默等待接通。
　　“喂？”楚竹的语气有些疑惑。
　　“同学，麻烦下来领一下人。”顾燃说。
　　那边安静了几秒，楚竹才说：“知道了。”
　　电话挂断，顾燃百无聊赖地蹲着等人，身旁放着购物袋，购物袋上是一束惹眼的向日葵。偶尔有人路过会瞟他两眼，他自然地无视掉他们探究的目光，专心致志地数从他面前走过的人数。数到二十八的时候，身后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于是顾燃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
　　楚竹是跑着过来的，在顾燃跟前站定后，撑着膝盖轻微喘气，问：“你怎么来了？”
　　顾燃闻言仰起头，下颌与脖颈相连的地方勾勒出流畅的线条，认真端详着眼前的人。
　　由于楚竹正俯下身的关系，顾燃很轻易地看见了棉质T恤下一小片白皙的胸膛，随着呼吸一起一伏，看得顾燃喉咙发痒，于是移开眼神，却又看到楚竹脚上还穿着家里的拖鞋，匆忙得像是接到电话便一刻不停地赶来了。
　　他不禁笑了笑。
　　“拉我一把。”顾燃厚颜无耻地对楚竹伸出手，“腿蹲麻了。”
　　楚竹不疑有他，站直身子拉住了顾燃的手，一使劲想把他拉起来，结果顾燃趁起身的那一秒钟用力拽了楚竹一把，两人随即跌入榕树投下的一片阴影中。
　　而顾燃的另一只手顺势扣住了他的腰。
　　楚竹呆呆地望着近在咫尺的顾燃，可能是因为距离足够近，他捕捉到了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得意，接着便是不加掩饰的注视，平和得仿佛这是一件多么理所当然的事。
　　终究还是顾燃笑着开口说：“我发现多年不见，小楚变得迟钝了不少。”
　　楚竹抿了抿嘴，敛下眼眸，没说话，也没从顾燃怀里挣脱。
　　“也变乖了不少。”顾燃低声说完便放开了他，稍稍往后退了半步，俯身拿起那束包在牛皮纸里绽放得热烈的向日葵，递到楚竹面前，然后绽放了一个自认为应该同样明媚的笑容，说：“一片真心，日月可鉴，你若不收，八月飞雪。”
　　楚竹：“……”
　　他伸手抱住了那束花，又看到了放在地上的购物袋，问：“这是什么？”
　　顾燃提起袋子，随意地说：“一点你爱吃的东西。”
　　楚竹愣了愣，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顾燃不想给楚竹太大压力，他想循序渐进，想慢慢地好好地追求他，于是说：“外边蚊子多，还热得慌，你不打算让特意来送温暖的我上楼一趟吗？”
　　楚竹似乎犹豫了一秒，而后点了点头。
　　一路无言，但也没有最初的尴尬与不适。一人抱着花，一人提着购物袋，气氛和谐得仿佛是一对刚刚回家的情侣。
　　直到进门后，顾燃才反应过来楚竹那一秒的犹豫究竟是为什么。
　　踏进玄关，一眼便看见客厅地板上撞翻的垃圾桶，再抬眼，沙发上歪七扭八地摊着几件衣服，茶几上放着不知何时的外卖餐盒……
　　顾燃一言难尽地看了一眼身边正脸红耳朵热的某人。
　　他原本以为这几年自己的随便程度已经算是首屈一指了，没想到还有个独孤求败等在这儿。
　　楚竹无力地为自己解释：“垃圾桶是刚才出门不小心踹到的，其它的……本来打算明天让钟点工来打扫的，没想到你会来……”
　　越说声音越小，好像受了什么委屈似的。顾燃忍住想要逗弄对方的心，怕楚竹因为不好意思以后都不让自己进家门，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于是他违心但语气真诚地说：“其实还好，不是很乱，我家最乱的时候比这糟糕多了。”
　　“真的？”楚竹下意识反问，眼睛随之一亮。
　　顾燃被他的反应取悦，心甘情愿地说：“真的。”
　　然后放下东西开始打扫，而楚竹先去书房继续宠幸遭遇冷落的工作。
　　拍打沙发的靠枕时，顾燃不由得轻笑一声，还真是上门当免费劳动力来了。收拾完屋子接着做夜宵，齐活。
　　半小时后，楚竹从书房出来，没在客厅见到顾燃，心想不会已经走了吧。他清了清干渴的嗓子，想去厨房找水喝，刚到厨房门口，顾燃垂首认真切菜的背影就猝不及防撞进视线中。
　　恍惚间，楚竹愣住了，十年前少年略显单薄的身影和如今高大英俊的男人渐渐重合。
　　时间对他是偏爱的，楚竹想。
　　顾燃似有所感地回过头，冲他笑了笑，无比自然地问：“忙完了？”
　　楚竹嗯了一声，面色淡淡地走进厨房，打开冰箱，拿出一瓶水，拧开，仰头喝下小半瓶，也不知是要解渴还是怎么。
　　顾燃提醒：“这么喝水对身体不好。”
　　楚竹又嗯了一声，仰头又喝了两口，才说：“渴了。”
　　顾燃便不再说什么，低头继续切土豆丝。
　　楚竹喝完水便倚着冰箱，专注地看着顾燃小幅度的手起刀落，骨节分明的手透出一股力量感，手背上的青筋随着他的动作崩起……楚竹不合时宜地回忆起了某些事情，快而暴力地压下了脑海里的念头。
　　他转而看顾燃的侧脸，低垂的睫毛，挺拔的鼻梁，微微抿着的唇角，分明的下颌线……楚竹偏着头认真看，默默在内心总结，少年时期的顾燃总给人一种张扬、不羁的感觉，如今眼前人的长相依然具有攻击性，气质却更加沉淀柔和，就像骑摩托的大佬偏爱大白兔奶糖。
　　楚竹不禁低头笑了。
　　顾燃头也不抬地问：“笑什么？”
　　“没什么。”楚竹依然低着头，手指缓缓擦过瓶身上正往下滴的水珠，漫不经心地答，“看你帅呗。”
　　“哦。”顾燃勾了勾嘴角，开玩笑说，“现在才看出来，这些年眼镜度数又高了吧。”
　　……确实，楚竹不置可否。
　　他换了个话题：“你经常自己做饭？”
　　顾燃面不改色地装大尾巴狼，说：“当然了，我这么好的手艺，谁吃不到真是可惜了。”
　　说完迟迟没听见楚竹的应答，顾燃掀开锅盖看了眼炖着的海带排骨汤，转向楚竹问：“怎么了？”
　　只见楚竹的嘴唇动了动，用低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那天晚上本来应该一起吃饭的……”
　　顾燃怔在原地。
　　世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下锅里汤水咕噜咕噜的声音，和逐渐四溢的香气。
　　楚竹先回过神，抬头看他：“你继续吧，我去找个花瓶放花。”
　　刚要转身，顾燃上前一步拽住他的手腕，腕间的骨头硌着顾燃的掌心，十年过去还是这么清瘦。
　　“对不起。”顾燃诚恳道，紧接着继续说，“我知道那时候你肯定等了我很久……”
　　“没有。”楚竹淡淡打断，然后轻轻挣脱开顾燃，出去了。
　　等顾燃将碗筷都摆好了，楚竹还坐在沙发上和那几朵向日葵作斗争，修剪一下枝叶吧，茎秆被他越剪越短，顾燃实在看不下去，过去把花夺过，随意地往瓶里一插，对上楚竹微微迷茫的眼神，说：“再在你手上待两分钟，我的花就白买了。快来吃饭吧。”
　　“哦。”楚竹自知理亏，乖乖地应了。
　　上桌后，楚竹才看到面前作为宵夜来说隆重得有点过分的四菜一汤，惊讶道：“吃不完怎么办？”
　　“慢慢吃就行。”顾燃给楚竹盛了一碗海带汤，放到他面前。
　　楚竹端起碗吹了吹，然后尝了一口，抿了抿嘴。
　　在厨房装大尾巴狼装得从容，此时此刻却有些紧张，毕竟顾燃早已记不清上次下厨是什么时候了，完全是凭着残存的记忆尽量简单不出错。他一眨不眨地看着楚竹，问道：“好喝吗？”
　　“有点咸了。”楚竹客观评价，“不过味道还不错，可以就着米饭吃。”
　　“那就好。”顾燃如释重负地笑了笑，也开始动筷吃饭。突然想起刚才茶几上没来得及扔的快餐盒，于是问：“你经常吃外卖吗？”
　　“嗯。”楚竹专心致志地喝汤，淡淡地说，“外婆还在的时候不怎么吃，最近吃的比较多。”
　　顾燃顿了顿，然后一笑：“要不我天天上门当厨子吧，给发工资么，老板？”
　　楚竹不咸不淡地扫了他一眼：“你现在还缺那两个钱？”
　　“所以你是同意我上门了么？”
　　真会抓重点。
　　楚竹说：“你想来就来。”
　　顶灯被调成了暖黄色，桌上摆着灿烂的向日葵，碗筷偶尔碰撞发出清脆响声，相对而坐的两人安静食用迟来的晚餐。
　　顾燃嘴角持续性上扬，忍不住说：“这气氛好得我想表白了都。”
　　楚竹波澜不惊地看了顾燃几秒，随即又垂下目光，状似无意地问：“这些年和别人表过白么？”
　　顾燃不在意地笑笑：“这个还真没有。”接着又顺嘴问了一句，“你呢？”
　　“我也没有。”楚竹吃饱了，放下筷子，重新看向对面的顾燃，“但我谈过恋爱。”
　　顾燃的笑容僵住了。
　　“什么？”
　　楚竹没有移开目光，直白地说：“大学的时候，谈过一次，和我的直系学长。”
　　我的？
　　顾燃猜想自己的脸色肯定很不好看，但这么多年，他凭什么要求楚竹一直喜欢他？于是他尽量平和地说：“嗯，挺好的，那后来为什么分手了？”
　　楚竹仔仔细细地观察着顾燃的每一丝情绪，用着卑鄙的手段，想看他嫉妒，看他后悔。
　　“性格不合。”
　　最笼统的理由。
　　显然并不是很想告知细节。
　　顾燃喉咙生涩，脑子里不可避免地想象着楚竹和另一个人在一起的样子，想象着另一个人曾出现在楚竹的生活里，甚至在猜想那个人如今在楚竹心里占据了多少分量……
　　但思来想去，终究是自己先放开了他的手，现在想这么多又是要干嘛呢。
　　短短一餐饭吃得此起彼伏，直到一切收拾妥当要离开，顾燃脸上始终挂着浅浅的笑，和楚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仿佛从来不知晓餐桌上被告知的过往。
　　“我走了，改天再来提供免费服务。”顾燃立在玄关处，低头看着楚竹，温和地说。
　　“嗯。”楚竹说，“路上开车小心。”
　　电梯门缓缓合上，楚竹便转身回屋，关门后，有些无力地靠在了门上。
　　为自己不符实的谎言懊恼。
　　那个学长追求过他挺长一段时间，他也确实尝试着和他在一起过，但没多久他就提出了分手。他想忘了顾燃，没成功，拖下去对别人太不公平。
　　他什么时候也会用这种谎话给自己找安慰了？
　　突然一阵敲门声打断了楚竹的思绪，门外的人声音低沉：“小楚，是我。”
　　楚竹以为他是忘了什么东西，于是赶紧开了门：“你……”
　　话音随着关门声一齐落下。
　　一片寂静。
　　楚竹微微睁大眼睛，手还顿在半空，后背抵着墙，腰被一只有力的手臂紧紧揽着，严丝合缝地贴着对方的身体。
　　呼吸慌乱，承受着极具侵略性的吻。
　　半晌，楚竹双腿软得几乎快站不住，同时缺氧导致他开始不安地挣扎，顾燃才终于舍得放过他，稍稍退开抵住他的额头，感受着怀中人喷洒的灼热呼吸。
　　他说：“喘成这样，真的和那个学长谈过恋爱，嗯？”